Gold EP 真中藏假,假中藏真
好像有個節日叫作愚人節的樣子。
明明日期完全不對,路西斯沒來由地忽然想到了這件事情。他看著今天不知為何心情大好的艾里歐斯,手上還很難得地拿著華麗的花束……以艾里歐斯的個性、還有他那什麼華麗的盜賊守則而言,他拿了束華麗麗的豪華玫瑰花束其實也不是那麼值得驚奇的事情。
但是,問題就是接下來了——他那束花是要拿去送誰?不管怎麼想,路西斯都想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就在他疑惑的當時,哼著小曲調、踏著輕快的步伐的華金義賊,突然一個颯爽地躍上領事館的牆面,三兩步便蹬上了三樓某間房的窗邊,若路西斯沒記錯,那應該是他們指揮官的辦公室。
而且這個時間,軍師正在那裡跟指揮官討論事情才對。
……艾里歐斯,真是勇氣可嘉啊,還是說只是單純學不起教訓呢?
悄悄在心底為艾里歐斯默哀了一會,路西斯直往騎獸廄去,關心騎獸們的狀況。
不出路西斯預料的,那個翻上了三樓窗邊的黃金義賊,動作迅速地打開了指揮官辦公室的窗戶,並毫不猶豫地闖了進去。
「喂!團長!我有話要告訴妳!」
在辦公室卻沒有坐在位子上,而是靠著辦公桌跟軍師賽凡提斯在商討一些行程的魔幻傭兵團團長——洛雅,因為背對窗戶所以沒有馬上看到艾里歐斯,不過光憑聲音她也認得出,來者是一再把窗子當大門擅闖的義賊大人。在她面前的賽凡提斯的臉色很明顯地沉了下去,對此,洛雅勾起了帶有幸災樂禍的笑容,回頭向艾里歐斯看去。
「怎麼了?艾里……哎呀,還拿著這束華麗的玫瑰花束,是要跟誰告白去了嗎?」
明知道賽凡提斯在這時間也在我的辦公室……艾里,別說我見死不救啊,軍師的脾氣你也懂的。笑望著這華麗的大盜,洛雅等著看對方有什麼機智可以化解這次危機。
不料艾里歐斯一轉嬉鬧的神情,表情相當認真。他走到洛雅身旁,完全無視賽凡提斯堪比殺氣十足的目光——他,艾里歐斯,就在這兩人的眼前,對著洛雅單膝下跪。
「團長,跟我交往吧!」
洛雅還沒有反應,賽凡提斯則是手稍一抖,鋼筆跑離他的手跟地毯接吻去了。
這艾里歐斯是怎麼了,哪裡撞到頭了?還是中了什麼法術?儘管心底相當錯愕,表面上依然秉持一貫的原則冷靜分析眼前的狀況,賽凡提斯默默打量艾里歐斯的樣子,對方看起來與平常無異,翻窗也是常有的事情,怎麼講都講不聽,罰抄再多次也是依然故我……看起來很平常,但剛才的發言可一點都不平常。
艾里歐斯在打什麼盤算?
賽凡提斯的視線從不知道在發什麼神經的橘毛妖族身上,拉到背對自己的白精靈指揮官。洛雅停頓了好久都沒有反應。難不成是震驚到說不出話,不知該如何反應?若是如此,看來主上的反應能力還需要加強訓練。
不過顯然賽凡提斯的顧慮是多餘的。這時洛雅拉了個「哼嗯——」的長音,兩手交錯置於胸前,望著面對她單膝下跪,還煞有其事地「告白」的艾里歐斯,表情相當不以為意。
「所以……也就是說,你這束花是要送給我的?」
艾里歐斯沒有正面回答洛雅的提問,而是老大不爽地揚起左眉。
「喂,本大爺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妳就不能給點面子嗎?」
……回的話還如此囂張跋扈。
看來該給艾里歐斯介紹個可靠的治療師了。一邊這麼想著的賽凡提斯正準備彎下身去撿取落到地毯上的鋼筆,豈料洛雅接下來的話驚得他都忘了要把鋼筆撿起來。
「嗯,好啊。」
「主上!?」
賽凡提斯難掩震驚。那個「嗯,好啊。」是什麼意思?收下花束的意思?亦或是答應告白的意思!?這個只剩下莫名其妙四個字可以形容的狀況,就是賽凡提斯也抓不著事態發展是怎麼一回事。
「我剛好跟賽凡商量完今天後半天的工作,你算來得正好。」洛雅左手接過艾里歐斯捧著的豪華玫瑰花束,右手將對方拉起來,轉身面向賽凡提斯的同時將那束花塞給了動作有那麼一些凌亂的黑衣軍師,「本來是跟賽凡一起行動,既然這樣的話就稍微改變一下吧。賽凡,我帶艾里去隔壁分城巡視,主城就交給你巡了。分兩邊這樣也比較有效率吧。啊,記得要找個傭兵隨行再去巡查喔。就這樣。掰。」
「等、等一下,主上!」
拿穩被硬塞過來的花束,賽凡提斯神情嚴肅地看著洛雅,要對方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不過洛雅卻只是調皮地笑笑,往艾里歐斯的方向跳了一步。
「那我去巡視兼約會了。別擔心我,夜深前就會回來。」
「問題不是那個——」
什麼覺巡視兼約會!對洛雅亂七八糟的發言感到有些氣惱,賽凡提斯試圖勸阻指揮官的暴走行徑。說到底,要不是艾里歐斯先做出怪異的舉動——所以說洛雅何必配合對方的胡來?
可惜幾乎在同時,賽凡提斯的話被艾里歐斯給打斷。
「那麼軍師大人!團長我借走啦!掰囉!」
黃金義賊一把將自家指揮官橫抱起,也就是俗稱的公主抱。兩人就這樣無視軍師難看的臉色,從窗戶離開了指揮官辦公室。
瞪著大開的窗戶,賽凡提斯縱使有再多意見,最該聽訓的當事人已經溜得不見蹤影,他只能壓下不滿。首先是先找個花瓶安置這華麗得過份的玫瑰花束吧。
今天不是什麼特別的節日,既不是愚人節,也不是其他特殊節慶,更沒有傭兵團的誰生日到了,所以儘管相當莫名其妙,以刪去法除去各種可能導致黃金義賊怪異行為的可能性後,賽凡提斯猜想——洛雅跟艾里歐斯的交往,或許是認真,並且確實成立了。
……但是不能認同的地方還是太多了。不管怎麼思考,賽凡提斯就是覺得無法理解,洛雅怎麼會配合艾里歐斯簡直是胡鬧的「告白」?更何況,她自己可是曾經說過—--
『啊?談戀愛?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嗯?你是認真的?我當然知道啊,你哪時不認真了?我只是多少有些驚訝罷了……哈哈,拜託拜託,你都不會去理那些堆成小山的情書了,我就有空去跟人談戀愛嗎?我現在跟公文談戀愛都來不及了,少虧我了!真為我的愛情路著想,就請你減少我一點工作量——慢著我說笑的,不要面無表情地又變出一疊公文!那應該是你就可以處理掉的文件吧!?』
先不管回憶裡好像混雜了有些奇怪的對話內容,總而言之,賽凡提斯還是很清楚的,洛雅自己說過的話就會忠實地遵守,她雖然很愛在謀略上使詐,有時還真可以騙過軍師,至少至目前為止從未對自己人說過謊——喔,有一點需要補充的是,雖然不會說謊,卻會隱瞞一些事情。
……所以,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配合艾里歐斯的胡來,藉交往之名,行翹班之實吧。想到這裡,賽凡提斯終於有些釋然的感覺。
從中午莫名其妙的展開,到現在他帶著路西斯在主城日映城進行例行的巡視,賽凡提斯一直覺得胸口沉悶。他明白艾里歐斯沒頭沒尾、目的不明確的行動確實影響到他的情緒,但他選擇假裝不知道,最主要其實也只是——他不太想承認那令他不太舒服的理由而已。
是什麼理由?那個現在不重要。
賽凡提斯閉上眼揉揉眉間,試圖讓表情放鬆下來。他有注意到身邊的一般市民似是很介意他的臉色不善,對此忍不住感到自嘲。
這樣不行啊,讓私人情緒影響公事,還影響了人民情緒,一直要求主上要好好控制情緒,現在自己卻沒做到,這要怎麼去要求對方呢?
輕舒了一口氣,重新睜眼,掃去擾人心緒的煩雜事情,賽凡提斯轉頭望向默默隨侍在旁的妖族副官。
「商業區也沒有問題,剩下的是居住區。」
「是。」紅髮的妖族青年表情平淡地點了點頭,「前陣子連出了兩起竊賊事件,指揮官也特別交代過要特別留意居住區的視察。」
「嗯。」賽凡提斯頷首,其實那是他向洛雅提出的,原來主上有特別另外跟路西斯囑咐過,這令他心下小感意外,接著吩咐,「等等和銀樓的萊德會合後,叫他去把在茶樓吃抹茶饅頭的月瓏帶回領事館等我們視察結束回去。她又把無關人士誤認為通緝犯、對人拉弓,造成一般人恐慌、影響茶樓業績……需要針對這點跟她再好好溝通。」
「……是。」
路西斯簡短應道,不過他知道賽凡提斯的「好好溝通」時間單位都是以小時起跳的,更何況月瓏除了因為常常在認錯人的情況下就展開攻勢威嚇的行動,多少令魔幻傭兵團名譽受到影響,畢竟她現在除了原本賞金獵人的身分之外,同時是魔幻傭兵團的傭兵啊。而除此之外,她已經好幾次擅自將抹茶饅頭的帳記在魔幻傭兵團帳上……很自然地,路西斯已經預見了月瓏數小時後的結果。
嗯,不過這都跟他沒有關係。
跟在賽凡提斯旁邊,路西斯雖然沒有多言,不過他一直默默地注意著賽凡提斯的態度。軍師大人應該是不會說,他當然也不會問,畢竟那不是他能介入的事情,且其實他也不太明白可以怎麼替賽凡提斯分擔情緒。
因為連路西斯也搞不懂,洛雅跟艾里歐斯這次是在玩哪招。
艾里歐斯對洛雅華麗送花告白、洛雅迅速接受後兩人閃電交往的事情,在艾里歐斯抱著他們團長從指揮官辦公室跳窗後,不知怎地就傳開了。因為賽凡提斯第一時間便下了禁口令,所以這件事情沒有傳到街上去,但傭兵團的成員們基本上都已經知道這件新聞了。比較精明的成員理所當然也看得出來——他們的軍師大人因為這件事情,心情可說相當惡劣。
洛雅跟賽凡提斯之間是領主與輔佐官的關係,除此之外別無其他,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不過其中部分人士同樣也知道,他們的團長與軍師的關係可沒表面上那樣簡單。
說得正確一點,應該是「兩人之間的感情」。
因此知曉其中的人更加不明白了,洛雅答應跟艾里歐斯交往?先別說艾里歐斯是不是其實只是在開玩笑,洛雅會答應?而且竟然還是當著賽凡提斯的面前?在去佩服艾里歐斯的勇氣以前,洛雅的態度比較讓人感到不解。
只是不解歸不解,路西斯也不能做什麼。他看著應該是已經恢復冷靜心緒的賽凡提斯的側臉,只能在心底期望洛雅就算不對他們講清楚,至少也給軍師個交代。
踏入居住區時,路西斯隱隱感到一絲不對勁。
同時,走在前方的賽凡提斯也稍微放慢腳步。
「路西斯。」
「……是。」
沒有太大動作,不過路西斯的左手搭上腰間的劍柄上。
有股視線盯著他們,可能從他們在貿易區的時候就存在了,但對方隱藏得很好,讓他們直到現在才察覺到。
但也有另一個可能,就是視線的主人覺得沒有必要隱藏了。
路西斯同時感受到襲捲上來的殺氣。賽凡提斯也察覺到了。這很顯然是針對他們而來的——或者該說,是對著賽凡提斯而來的。
這讓賽凡提斯有些懊惱,對於他自己的疏忽。魔幻領的內存在不少中立或是的對陣營的間諜,很大部分是他有意放對方在領地內活動,目的不是給他們好處,而是方便在一個時間可以一網打盡,獲取更多情報資源。間諜之內,當然會存在刺客的角色,但基本上應該是針對此領的領主而來才是。
原來自己的存在已經可以令敵對勢力感到棘手了嗎?想到這邊,賽凡提斯真不知他是該笑還是該感到無奈。這是代表他在魔幻領給人的重要性太高,還是他的主上太沒有身為一個領袖的表現與自覺?
假若對方是從貿易區、或者更早之前就尾隨他們,那們現在釋出的殺氣或許代表著,在這裡把事情鬧大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若真是如此,雖然著對方的道、令己方更加不利並非本意,不過眼下最妥當的選擇……賽凡提斯側頭對路西斯使了一個眼神,下一秒他往離他們有些距離的小巷看去。理解軍師的意思的妖族副官幅度極小的微點點頭,兩人看似不著痕跡地轉而走往小巷,看起來就像是他們原本就預定要往那裡去一樣地自然。
真要打起來,也不能捲入一般市民。
一進到暗巷深處,尾隨者也不躲了,幾根銀針破空劃來,直對賽凡提斯射去!路西斯察覺突襲,他迅速拉過賽凡提斯將軍師護在身前,左手抽刀掃開銀針,下一刻兩人各自稍稍拉開距離站好腳步,以便應對隨時再次襲來的偷襲。
這回劃破空氣而來的換成箭矢了。
反應迅速地察覺第二波攻擊,賽凡提斯跟路西斯分別往反方向跳開,而不明來者的攻擊沒有因此停歇,暗處襲來的箭矢繼續追著賽凡提斯射去,逼得賽凡提斯只能繼續往後退。同時,賽凡提斯發現一件更不妙的事情。
糟糕了……!
趁著空檔搜尋不明來者從何處發動攻擊的路西斯,回頭欲確認軍師狀態時,這才發覺情況不妙。
為了閃避攻擊,他跟賽凡提斯的距離也跟著被強迫拉開了!
察覺到暗處之人的意圖,賽凡提斯嘖舌,右腳往後踏到地面的同時,他抽出腰間配劍,打下直往自己射來的箭矢,試圖取回自己和路西斯的合作空間,不料緊接著竟飛來三枚銀針,這次賽凡提斯不幸地沒能閃過全部,兩針深深扎進左大腿,刺痛之上超出意料的瞬間麻痺感逼得賽凡提斯不得不當場跪下。
針上有塗毒!很快就理解這點的賽凡提斯咬緊牙根,應該是造成麻痺的毒,而且毒性強烈,他發現他竟然連劍都有些握不住,這已經不是糟糕可以形容的情況了。
路西斯急忙要奔往賽凡提斯身邊,但在他趕到以前,一個影子已經出現在賽凡提斯身後。
「賽凡提斯‧古蘭茲。」
影子跟聲音幾乎在同時出現。聽到聲音的當下賽凡提斯便勉強回身警戒。那是名獸族的男性,褐紅色的短毛髮、下垂的獸耳、草綠色的雙眼,看上去身穿重盔甲卻能行動迅速,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更何況竟然能備有效果拔群的毒針……很明顯,是針對他來的殺手!
只是令賽凡提斯稍感疑惑的是,這個獸族的男人,他總覺得似乎曾在哪見過對方。
望著黑衣軍師鮮紅的雙目,獸族的男人只是輕笑了笑,他抽劍抵住賽凡提斯側頸,挑釁地瞪向路西斯,現在掌握優勢的他相當自信。
路西斯眼見軍師的性命受人掌握,不得不停下腳步,難掩焦躁地冷眼瞪著獸族刺客。
相較於兩人的緊張,獸族的來者顯得一派輕鬆。
「抱歉啊,這是工作,就請你去死吧!這樣我的雇主可是會輕鬆許多。」
然後,抵在賽凡提斯頸間的劍,更往其咽喉動了幾許。賽凡提斯自然是向後退,然而頸子仍被割出一道淺淺血痕。只要再深入一點,就不是一條小小的血痕那麼簡單了。
即便面對這個倒楣到不行的狀況,賽凡提斯並沒有因此感到氣餒。他的眼睛直盯著獸族刺客看,左手悄悄握緊,四指握住拇指,拇指在掌心側劃過無名指的根部。
「軍師大人!」
這讓路西斯不能繼續愣在原地,他大喊,並再度跨步—--
啪鏘!霎時一陣白光,伴隨奇異的金屬音,刺客感覺手一陣麻,他的劍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開,怪異的衝擊感也令他連帶往後退了幾步。本欲上前搭救賽凡提斯的路西斯見狀也不禁停下腳步,對於這個景象他也大感意外,而就在這個時候,直覺告訴他,先不要有所動作比較好。
路西斯選擇相信他的直覺。之後的發展證實他的直覺是正確的。
「什麼!?」刺客錯愕地脫口喊道,突然發生計畫外的狀況令他相當不悅且緊張,他瞪著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的賽凡提斯,怒問,「你做了什麼!」
很可惜的他沒能搞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
「抓、到、你、了、唷!」
就在此時,不屬於在場任何人的聲音,這是女性的嗓音霎時介入。
一道白影從天而降,隨之而來的耀眼奪目的金燦——明明現在情況危急,賽凡提斯卻有些不著邊際的想,這個情況,以前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應該說,他曾經遭遇過幾乎一樣的景色。
「咕啊!」
事情變化如此之快,在賽凡提斯閃神的那瞬,獸族的刺客已被人一記掃腿直擊臉部踢倒,那差一點就可以割斷賽凡提斯頸動脈的劍也一併被打落。在刺客翻身跳起欲拉開距離的時候,發動攻擊的人沒有給他反應的空間,閃爍著銀色光輝的長槍,槍身接近槍尖的地方已經貼上他的左臉頰。他愣了一下,連忙欲往後跳開,緊跟而來的腰間的危機讓他無法輕舉妄動。
「喂喂、別亂動,我們團長大人的槍可是不長眼的。喔,當然我的也是。」三七步站在獸族刺客身後,手執華麗長槍抵著對方腰間要害的黃金義賊,抱著看戲的心態笑著道,「偏偏你動到的是軍師大人,沒被團長一槍送你赴黃泉就算待你不薄了。」
「我想你似乎是搞錯了什麼,艾里,一槍送他上西天才真的叫便宜他了。」白精靈指揮官笑得很是燦爛,卻也同樣危險,她毫不掩飾的殺氣隨著她笑容的燦爛度直往上飆升,「你們的團長大人我,過去人稱『不祥的賽依蓮』,可曾經做過那般仁慈的事情?」
賽凡提斯抬起頭,定睛望著那背對自己的白與金,這時才瞧見金色上面點綴的粉紅花朵。
洛雅,他的主上,剛才從天而降、一腳踹翻刺客的魔幻傭兵團團長,現在手持神鷲槍掌握主場的魔幻領領主。
竟然從上方出現,想必是從建築物的頂端一躍而下吧。賽凡提斯不曾忘記,當初他們初次相見時,洛雅也是一樣的方式現身。也難怪剛才他會覺得很有繼視感。
那麼——說要跟艾里歐斯去分城視察的她,為什麼會在這裡……跟艾里歐斯一起在這裡?若是去分城視察,不可能這麼早就會回來主城的。
「喂,那什麼針啊?能三兩下擺平賽凡提斯的行動,看來不是什麼普通的東西……」
一面提出質問,回頭看了一下賽凡提斯的洛雅,發覺自家軍師也望著她,看起來心情頓時變好,在一瞬間撤去殺氣回以微笑,接著重新轉回去對上獸族刺客的同時則是凜起兩眼,這一次她收起了笑容,現場一瞬間再度漾滿殺氣——冰冷殺氣。面對洛雅的艾里歐斯也不禁故作聳肩,為了讓自己自在一些。
「不過看賽凡還能保持意識看著我們,看來頂多只是麻痺效果的毒吧?」說著自己的推測,瞧著獸族刺客明顯流露驚愕情緒的眼神,白精靈女性冷冷地笑了,「哎呀呀,做為一個刺客卻用這種次貨,你是蠢材吧?既然要用毒,不到一毫克就能癱瘓全身神經系統的毒藥不是更有效嗎?還是你窮到進不了那樣高等貨?這種只能奪去別人行動能力的毒藥,是作奸犯科在用的吧?」
「喂團長,妳講得好像這傢伙想對軍師上下其手一樣……」
「有過范澈那混蛋的先例,就算這種事情再發生一次在賽凡提斯身上我並不會太意外。」迅速打斷艾里歐斯的吐槽,洛雅的笑容頓時又變得燦爛,「不過那種事情怎樣都好啦,既然是你就應該不會做那種蠢事情,雖然這樣也已經夠蠢了……」
說到這裡,洛雅停頓了一下,她將肺部的空氣全數吐出,然後深吸了口氣,半歛起眼簾,才接續話語。
「好久不見,格西‧尼瓦。真虧你敢再度踏進我的領地。我找你找了很——久了呢!」魔幻傭兵團的指揮官嘴角再次勾起弧度——當她看著獸族刺客陷入絕境的鐵青臉色,她的笑意也愈加深刻,「今天自己主動來到我面前,真是讓我感動不已呢。當年利用我們暗殺傑洛德的任務失敗了,還有人願意僱用你啊?明明在那以後為了給你點教訓,我可沒少過把你任務失敗的消息散佈出去,到底是你的價碼便宜夠吸引人,還是你在抹消汙點上下了不少功夫呢?」
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傑洛德的名字?賽凡提斯意外地望著洛雅,然後他再看看被洛雅跟艾里歐斯同時限制住行動空間的格西‧尼瓦,忽然明白了什麼。
不是錯覺,賽凡提斯確實見過這個男人,也聽過這個男人的名字。數年前,在他曾經策劃的「霜月計劃」時,這名獸族的男性——格西‧尼瓦,是當時還是傭兵團團長的傑洛德的副官。只是在「霜月計劃」過後,賽凡提斯跟傑洛德也才知道,格西‧尼瓦是受雇於第三方勢力的間諜,目的是為了除掉當時對各個勢力而言都太過尖銳、極具威脅性的傑洛德。這個人,是造成傑洛德腰間無法除去的傷疤,同時也是間接導致賽凡提斯與傑洛德分道揚鑣的人物。
這一次,他的下手目標是賽凡提斯。然而就如同當年他沒能殺掉傑洛德一樣,這次也沒能得手。
似乎是洛雅的發言出乎預料,只見格西‧尼瓦愣了又愣,才一臉不甘心地瞪著洛雅,嘖舌。
「果然是妳……」
「是我又怎樣?我聽說你現在在滴答那邊啊,所以才暫時不管你的,但看起來你現在真正的主人也不是滴答嘛,那我就不用看在滴答的面子上跟你客氣啦你說是吧——」
雖然洛雅說的是「滴答」這聽起來一點都不像人名的名詞,不過賽凡提斯、路西斯跟艾里歐斯都聽得懂,洛雅說的「滴答」指的是締妲‧穆勒,「克羅斯羅德傭兵團」的團長——隸屬《聖夜》公會的傭兵團團長之一,是聖夜公會的正式成員。
常常不肯好好去叫別人的名字,還會給人亂把名字簡稱、甚至是亂取綽號,這是洛雅的壞習慣。只是她從未改過,不管賽凡提斯勸說再多次也不肯修正。到目前為止就賽凡提斯所知,洛雅會好好叫對方的名字、也不會隨便把名字簡化的對象,估計就只有路西斯了吧。
儘管洛雅又亂改別人的名字叫——雖說當事人並不在這裡,不過現在並不是跟她糾正她這個毛病的時候,起碼他們還是聽得懂他們的指揮官是在講誰,便暫且忽略不計了。
「我會讓你知道,我不會就那樣子跟你算了。呵呵……居然怕得發抖?你跟羅爾斯不是很好膽嗎?敢利用我呢!我怎麼可能放過你呢?」冰冷的槍刃緊貼上格西‧尼瓦的側臉,劃開表層皮膚,洛雅一臉甜美的笑容,吐出的話語卻如毒藥般危險,「蠢東西,真的蠢蠢的。賽凡提斯現在可是我的軍師喔。你真的以為在你的行動都被我們察覺的情況下,我有可能把賽凡放到我的視線範圍外去嗎?」
銀鈴般的輕笑聲,但此時此刻這巷子裡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什麼發自內心感到愉悅的笑聲。不,或許在某方面而言,那也算是發自內心的笑聲吧。
「太天真,真的是太天真了,親愛的格西‧尼瓦。」輕輕笑著,然後轉為低笑,右手執槍、左手托腮,金髮碧眼的指揮官語調很輕很輕,「你不懂我,太不懂我了,導致你今天終於給我逮著,也不用奢望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
接著,洛雅對艾里歐斯使了個眼神。後者接收到前者的意思後乾笑幾聲。
「團長,別太過火啊。」
艾里歐斯會對他們指揮官講這種話?說真的這聽起來不像是他該說的話,他一向是那個被人勸戒的角色,這時卻講這種話,自然令賽凡提斯跟路西斯感到怪異。
不過就在艾里歐斯把槍抽走的下一瞬,洛雅緊接著往格西‧尼瓦的下腹猛一踢擊,一整個迅雷不及掩耳。格西‧尼瓦連叫都來不及叫就狼狽地倒下——噢,如果踹到的是下腹部或許還好一點,但就正面目擊一切的賽凡提斯看來,洛雅對準踹下去的地方似乎是更下面的,受創的當事人按著的地方也……也就是說,這獸族男性不是來不及叫,是痛到根本叫不出聲。
這對男人命根威脅性滿載的突襲,饒是賽凡提斯也不禁眉角微抽,好不容易才迫自己不要挪開視線。
早在收槍的同時就把視線也轉走的艾里歐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似的樣子哼起小調,與其說他在裝傻,或者說他是逃避現實還比較正確。畢竟他已經猜到洛雅會做什麼了,那麼別去看,對於身為男性的他一定是最好的吧。
「不管是要說你把賽凡跟路西斯逼到這裡來,還是賽凡把你引到這條小巷,哪種都好啦,但既然一般民眾看不到,就代表我不用忍也不用手下留情囉。」
洛雅往前走了幾步,低下頭看著倒在地上按著身子下面,斯牙咧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的格西‧尼瓦。散落下來的劉海遮掩了她大半的表情,但賽凡提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嘴角勾起的明顯弧度。同樣的,賽凡提斯也很清楚——儘管那是在笑,卻絕非抱持善意。
「就算不小心發出了一點點聲音也沒問題的……艾里,去守住巷口。」
「欸團長,妳不會真的要在這裡幹吧?」被點名的艾里歐斯的表情有些難看。並非是要同情那被狠踹了命根子的刺客,他知道他們指揮官氣在頭上時很多東西都不會去顧到,這種時候最好還是先拉住她吧。這樣打算的艾里歐斯相當無奈地開口勸道,「比起這種傢伙,軍師比較需要關心吧?這傢伙我跟路西斯幫妳把他押回去就行了吧,妳應該不用急著現場幹他。」
勸說的同時,艾里歐斯也握緊著他的槍,以防萬一團長大人真的不爽到了個極致,會順便連他都一起掃了。別說他是魔幻傭兵團的成員所以不至於發生這種事情,至少他真的曾經差點被洛雅連同敵人一起劈了。
還好艾里歐斯顧慮的糟糕狀況沒有發生。僅僅五秒鐘不到的沉默,洛雅退了兩步,算是接受艾里歐斯的建議,暫時放過格西‧尼瓦了吧。她抬頭看向艾里歐斯,表情是相當不以為然。那輕空色的眼眸沒有任何狂氣,就如同平日一般,只是有著單純的不滿。
「講得好像我要做什麼糟糕的事情一樣,我對這貨才沒興趣。你不能講得好聽一點嗎?」
「我講得很普通吧!妳才是想到哪邊去啦!」
「好啦。這傢伙就交給你跟路西斯……送去好久沒用到的老地方,你懂。路西斯不知道在哪裡,你給他帶路。讓他知道沒關係。」
扔了這句賽凡提斯跟路西斯沒能聽懂的話,接在艾里歐斯「好啦好啦」的看起來很勉強的應聲後,洛雅回身去查看賽凡提斯的狀況。她走到跪在原地、目光從頭到尾都放在她身上的黑衣軍師身旁,注意到對方已經將毒針拔出,並且表情相當沉穩地望著她,另外他的佩劍則是平放在一旁的地面上。她露出了有點無奈的笑容。
「回去以後我會給你解釋。」洛雅蹲下身與賽凡提斯平高,她直視軍師的血紅雙眸,「沒辦法走?除了麻痺以外有其他問題嗎?」
「除了行動不便以外,目前沒有其他問題。」賽凡提斯點頭道,「但不能保證這種毒只會造成麻痺的結果,保險起見,還是得讓治療師看一下。」
「嗯。回去找菲菲讓她幫你看看吧,她不像謝菲爾只用光明魔法替人療傷,畢竟是專業的治療師呢,懂得診斷病情。」隨手撿起被賽凡提斯扔在一旁的兩根細針,無視軍師斥責的目光,洛雅把兩根針在手上轉呀轉,「比較頭疼的只是要去應付她的失憶症毛病……唉,別瞪我嘛,我有戴手套啊,沒有直接接觸到毒液,不會中毒啦。」
「即便如此,主上的行動還是太不謹慎——」
「我以為你比較想問別的,竟然是先對我說教?」洛雅一臉訝異地看著賽凡提斯,顯然對軍師可以說是一成不變的態度感到相當意外,然後她笑了笑,「該說不愧是賽凡提斯,不管什麼時候都一樣呢。」
被洛雅這麼一說,賽凡提斯反而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
「……我不會干涉主上的私人事務。」
「可是我現在帶著我的『私人事務』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不覺得這就跟你有關係了嗎?」正因為也明白軍師公私分明的個性,洛雅哈哈地笑了起來,「既然是跟你有關的『私事』,你就有詢問的權利啊。」
雖然洛雅是這麼講,不過賽凡提斯只覺得,他好像看到一隻小狗在面前對他邀功的畫面似的……這不是她覺得軍師想問,是她希望軍師問吧?
唔,不過比起狗,主上比較像貓。悄悄在心底做了訂正,賽凡提斯無奈一笑。
「不是我想問,而是主上想說吧。」
「你不是很懂我才對?何必問。」從上衣內袋掏出手帕將細針包好後收起,洛雅轉過身背對賽凡提斯,「上來吧。」
一時之間,賽凡提斯差點就要脫口問出「做什麼?」了。
「……主上。」
不用問賽凡提斯也知道洛雅的意思,只是對於這樣的事情,他實在是……不可能情願。
「駁回抗議。你不是還不能走嗎?」側頭往回看向軍師的白精靈指揮官挑眉,「上來,我揹你。噢、還是說你自己上來也有困難?」
「……沒這回事。」
毒針的麻痺毒性讓他難以動彈是沒錯,但並不至於連這一點短短的距離移動都做不到,不過若是要說到從這裡靠自己的力量回到領事館,那確實頗有難度。賽凡提斯嘆了口氣,勉強接受這個狀況。事實上,現在的他也沒有選擇權。
收起佩劍,乖乖上了洛雅的背,幫自家主上拿著長槍的賽凡提斯,現在也只能不切實際地希望在他們回領事館的路上不會被太多人看到……儘管他也很明白,自從有過在街上踩到披風摔倒扭到腳,事後被洛雅揹回去的事情之後,領地內的人們對於這個主上揹軍師的狀況似乎也見怪不怪了。
回到領事館的路上兩人沒有交談,賽凡提斯僅是沉默,洛雅雖然臉上掛著微笑,也不知道心裡是在想些什麼。他們晚了路西斯跟艾里歐斯一步才回到領事館。
一走進領事館,來到賽凡提斯的臥房,兩人就看到德菲在房門前等著他們。原來艾里歐斯跟路西斯先回來時,先找過德菲,表示軍師出了點事情,需要請她檢查身體狀況。當然他們在跟德菲溝通的過程上遇到了多少問題或是困難,洛雅跟賽凡提斯都不怎麼想去深究。將賽凡提斯交給德菲照顧,洛雅表示要先去找艾里歐斯跟被他跟路西斯一起押回來的格西‧尼瓦,暫時離開軍師的臥室,直到德菲派人給她送去體檢完畢的報告為止。
閱讀德菲給上來的初步檢驗報告,站在賽凡提斯床鋪邊的洛雅努力抑止想要大笑的衝動,以防被軍師說教、甚至扯上罰抄。
「呵呵……真的是強姦用藥啊?而且還是過時的那種,這真是……我到底是該笑格西‧尼瓦超出我想像的蠢呢,還是該憐憫他只用得起這種次貨?」一眼掃過手上的檢驗報告後,洛雅將報告書遞給賽凡提斯,「雖然我覺得這種藥用在你身上,好像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
洛雅並沒有明指為何不驚訝,賽凡提斯卻皺起眉,微微表達不悅。
「我不想去探究妳話裡的意思,主上。」
「可是你聽得懂啊。啊好啦,不鬧你。」見賽凡提斯眉間更加明顯的皺摺,洛雅吐舌,自行中斷戲言,轉換話題,「反正呢,你大概也已經猜到了,艾里對我的『告白』只是一場笑話,用另一個方式來講的話就是,我們只是在玩文字遊戲。」
「理由?」
「為了逮到剛才想殺你的衰咖啊。」完全忽略掉軍師「請慎選用詞」的責備目光,洛雅直接往下說道,「艾里對我的『告白』完全沒有那種『喜歡』的意思在,也就是說,他只是要我跟他走一趟,只是故意把場面搞大。」
「那為何要用那種讓人誤會的方式?」
感覺根本是存心引人誤會。
讀到賽凡提斯沒有明講出來的話,洛雅理解地笑笑。
「為了營造出你身邊出現空隙的錯覺。」
這話是什麼意思?賽凡提斯原先有些困惑,不過下一秒他立即想到——格西‧尼瓦的目標不是洛雅,而是他。
「……所以妳早就知道他的目的。」
「對。因為我想不到在他明知道我是誰、又曾經明目張膽在我眼皮底下行使對我的利用與背叛之後,還有膽量進入我的勢力範圍的其他理由。」很順地應了軍師的話後,洛雅才發覺對方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直述句。她望著賽凡提斯心情變得有些差的臉色,賠罪似地兩手合十,「欸欸,生氣了?別這樣,我也只是急著想逮住他。當我得知他現在在滴答的傭兵團的時候,一整個就是明知道他在哪卻不能衝去抓人,這感覺超差勁的!不誘發一個能名正言順抓住他也不用煩惱要怎麼跟滴答交代的名目,簡直無法拿那傢伙怎樣啊。」
「確實,這聽起來是挺合理的理由。還有主上,就算締妲小姐不在這裡,也不表示妳可以不好好叫人家的名字。」
不管怎麼說,總之先對洛雅的發言提出糾正的賽凡提斯,沒有否定洛雅的動機,不過他的臉色也沒有因而緩和。
看軍師似乎無法釋懷的樣子,洛雅也有些著急了。她伸手捉住賽凡提斯的左手,直直望上後者因自己的舉動小感訝異的目光。
「能利用的都要好好利用,就算是自己人也一樣。『在我眼中,所有有形、無形之物,包括人心,都可以成為凶器,都可以利用,當然也包括我自己。』——這不是你說過的嗎?」
不僅僅是自己奉行的信條,賽凡提斯也在這部份抱有相同的想法,所以洛雅相信對方可以理解她才對。
因為他們的行動,為的都是同樣的目的才是。
「我確實很討厭受人利用,但若那是為了我方的益處的話——只要是為了魔幻傭兵團好,即使是同伴我也可以設計利用。」
洛雅會去設計、利用他人,但她本人很討厭受人利用。然而若那是為了她的領地、她的人民、她的傭兵團夥伴們好,只要結果不出差錯,就算再怎麼不爽,她還是會選擇接受。
只有一個例外。
「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被踩到的底線,是那些所謂的利用,是為了傷害我的人而發生的。只有這點,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麼樣的事情,我都不會妥協。」
所以洛雅記住了格西‧尼瓦,除掉了羅爾斯,因為他們利用了當時的燦煌,連帶把他們捲進不少麻煩的事情之中。
如今,格西‧尼瓦再次現身在洛雅的領地內,目的便是要對賽凡提斯下手,這更是讓她不可能動搖要逮下他的念頭。即使是臥底也一樣,既然曾在她的手下做過事情,應該就清楚她的行事作風。
因此洛雅不會對格西‧尼瓦手下留情。
賽凡提斯沒有回話,他微微頷首,表示認同洛雅的話。他明白洛雅的個性,跟在洛雅身邊這段日子以來,白精靈指揮官喜惡分明,雖然不是不擅演藏情緒,但在賽凡提斯的眼前她幾乎沒有過偽裝,也因為這樣,相較於別人,賽凡提斯應該是最了解洛雅‧緋的人。
所以賽凡提斯僅是嘆了口氣。
「明天早上交檢討報告到我桌上。字數依舊。」
「什麼結果還是要寫一萬字的報告?」
沒想到賽凡提斯還是一樣毫不留情啊……聽軍師這可以說是例行公事似的要求,洛雅也只能說服自己盡力去接受,不要跟對方吵開。以前他們曾為此爭論多次,最後的結果總是她妥協。說實話,賽凡提斯太能說服她了,在無法反駁對方的論點的情況下,她當然是乖乖照著賽凡提斯的要求去做。
再說,這回洛雅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賽凡提斯今天的遭遇,有一大半都是多虧她這回刻意讓格西‧尼瓦看準了這個她跟艾里歐斯特意製造出來的空趁虛而入,導致軍師大人一度性命受危。雖然好在最後只是虛驚一場,不過……
洛雅抱著補償對方的精神傷害的心態接受了軍師的要求。殊不知她其實可以選擇別種方式去逮住格西‧尼瓦,根本用不著令賽凡提斯身陷險境,甚至連路西斯都捏了一把冷汗。
「……不過其實我沒有想到,你真的戴著戒指。」
話題忽然跳躍到賽凡提斯預期外的地方,他微愣了愣,忽然才注意洛雅抓著他的左手,盯著他的無名指看,一股尷尬蔓延開來,他默默地抽回手。
「……只是剛好。」
「這種不成理由的理由真不像你會說的話,賽凡提斯。」見軍師難得扯出如此拙劣的謊言,洛雅笑著拉住賽凡提斯欲抽回去的手,褪下對方的手套,隨手將手套往床頭一放,「明明我給你這個戒指的時候,因為它正好只適合你左手無名指的尺寸,你那時一副頂多隨身攜帶不可能戴上的態度,結果做的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嘛。」
在賽凡提斯的手套底下,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有一只戒指。那是之前某次洛雅在整理東西的時候翻出來的,據說是她的家族流傳下來的鍊金產物,翻出來以後她就直接塞給賽凡提斯了。戒指是一對的,她自己在右手食指上就戴著其中一只,只是事隔許久,久到另一只戒指放到都生灰塵了也沒被她想起來,要不是在整理東西的時候剛好找到,恐怕現在賽凡提斯戴的這只戒指永無重見天日的一日。
這對戒指有特殊的能力,能替佩戴者有一次機會的瞬間產生防護障壁,避過致命的危機。只是隨身攜帶是不行的,必須佩戴才能發動能力。所以當洛雅看到那一閃而逝的白光石,她便明白軍師是把戒指戴在手上的。
笑著拉過賽凡提斯的左手,在無名指的戒指上小啄一下,而後洛雅抬頭看到賽凡提斯僵硬且帶有困擾之意的表情,她笑得更開懷。她輕輕提起賽凡提斯的手,額頭貼上男人的手背,聲音輕卻不至於細到讓人聽不清。
「Thank you for wearing it, my dear military counsellor.」
然而出口的卻是賽凡提斯無法理解的語言。他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洛雅剛才那句話用的是古語!
「主上?」
「別問我那是什麼意思,自己去查查吧。我相信你可以找到答案的。」完全沒有回答賽凡提斯的困惑的打算,洛雅笑著放開對方的手,隨即跳下床鋪,朝臥房門口走去。轉開門把時她才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回過頭來,「對了,我跟艾里的事情是我有意散佈出去讓傭兵團的夥伴們知道的,為了釣格西‧尼瓦出來。至於什麼關於軍師大人對指揮官的心情的流言就不是我造成的了,麻煩你麻藥褪去以後去解決囉。」
等等,什麼「關於軍師大人對指揮官的心情」?
並不知道此事的賽凡提斯顯得有些錯愕。這是什麼聽起來就是毫無邏輯跟合理性的流言!
看到賽凡提斯愕然的表情,洛雅頓時感到心情大好。
「身為上位者,怎麼能被下位者看出你的情緒呢?賽凡提斯,你說過的話我可是記得很清楚喔。噢,不過除了被看出情緒以外,還造成了什麼誤解也說不定吧。」一面說著,看到賽凡提斯更加難看的臉色,洛雅忍不住哈哈大笑,「啊哈哈哈!如果要對鏡子練習個三小時或一萬遍,麻煩先把那些謠言處理掉喔!不然我也覺得有點困擾呢!大家都超愛問八卦的。」
居然把以前自己拿來對她說教的話在這時候全搬出來反擊……賽凡提斯究竟是該說洛雅有在聽他說話所以該趕到欣慰,還是該重新評估自家主上的記仇度呢?就算洛雅不承認,這女人一定是在記仇。
「那我先離開了。你恢復行動能力以後,要找我的話,去找艾里或是雪莉問都行,叫他們給你帶路就好。」
竟然不是直接表明自己要去哪,而是指示找人帶路?賽凡提斯感到疑惑。
「妳要去哪?」
「地牢。」
洛雅回答得相當乾脆,一點都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只是賽凡提斯卻是第一次聽到——日映城有地牢?
「地牢?」
「嗯。因為都沒再用到了,所以也沒特別跟你提過……」洛雅左手食指指著地面,「這座領事館的地下室……在你知道的儲藏室再更往下,有秘密的地牢喔。專門用來拷問俘虜的拷問室。從燦煌時期就存在了。」
竟然有這種地方?這倒是賽凡提斯真的不知道的事情了。但對這件意外的消息他也沒有太驚訝,因為洛雅「沒提到所以就沒講」的事情多得繁不勝數,就算再來幾個洛雅沒告訴他的事情,他都不會太意外了……頂多想唸個幾句主上不該落東落西之類的。
「那我先下去了。讓『客人』等太久可不好呢。」
漾起燦笑,洛雅說完便走出臥室把門帶上。
看洛雅貌似一臉開心地離去,賽凡提斯只是嘆了口氣。他看得出來洛雅的燦笑並非開心……可能開心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因為總算逮到追捕已久的小老鼠,因而獲得成就感、相對地感到心情愉悅的大貓……大概是類似這樣的情緒反應吧。
……之後還是抓來好好談談吧。賽凡提斯默默這麼決定了,同時這表示在未來廿四小時之內,洛雅必定得面臨軍師的碎碎念三小時……以上。
低頭盯著無名指上的戒指,賽凡提斯想起那天洛雅將這只戒指交到他手上,說明了戒指的功用,然後抱著滿懷期待的眼神看著他,希望他可以把戒指戴上,直到發現戒指的尺寸竟然跟他左手無名指最吻合以後,他的主上便放棄強迫他戴上戒指的念頭。畢竟……無名指,對人們而言,那是具有重大意義的象徵,是不能隨便戴上戒指的一指。
所以洛雅先行讓步。她雖然喜歡看到軍師困擾的表情,也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懷抱看戲的惡意。
即使如此。
拿過被洛雅扔到床頭處的手套,將手套戴上,賽凡提斯隔著手套去碰觸掩藏在其之下的戒指,淡淡地笑了。帶點無奈,還有一點點的,寵溺。
「妳的請求,我哪次拒絕了呢……」
那是洛雅所不知道的,軍師只給她的體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