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15 診療之行
那年,暗黑戰爭終結,她染上了永遠無法洗去的血汙;他終於開始理解這個世界。
儘管是不問世事的他,也不得不明白幻想大陸當下的狀況為何。
——你可以繼續待在這裡。
那個一直對他很好的她、被父親將自己託付給她的她說。
——但是我不可能永遠護著你,我想你也已經開始明白了,就算我再怎麼幫你,還是會有幫不上的時候……或者是想幫你,也來不及伸出手的時候。
對他這麼說的她,身上有著刺目的腥紅。
暗黑戰爭結束的同一年,在那同一天,她為了他,除掉了被他的力量之魅力給迷惑的,他們共同的朋友。手染上友人的鮮血的她,頓時明白了,這副染滿鮮血罪惡的身軀,是沒有義正詞嚴的說著要保護他的資格的。
她的資格,從一開始就不存在,說到底只是自我滿足的一種表現吧。
——我知道。
他說。看著渾身浴血的她,他感到痛心。為什麼他就是可以這麼沒有用,長年以來只知道躲在她為他架設的保護傘底下?就是因為他總不去面對現實,她才會變成這樣。
他應該要更早從這個虛幻的保護殼中醒過來的,然而對於已發生的事情的假設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對不起,姊姊。
他幾乎要哭出來了。因為他身上的那份力量,他失去了要好的朋友,以及她真摯的笑容。
——為什麼要道歉?我又不想聽到你的道歉。
她依然笑著,但那個笑的意義已經不一樣了。
已經回不去了。
她背負著背叛的罪業,他背負著祭品的宿命。
如果不正視自己的本質,他們無法繼續前行。然而面對本質,也代表著,將來他們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必須毫不猶豫的捨棄掉什麼,哪怕那是自己生命的一部份也一樣。
她已經做過了——為了他而做,也為了她自己而做,她抹殺掉那個對他們而言都相當重要的朋友——然而事實卻是,當那個朋友鬼迷心竅那刻起,他們已經不會再是朋友了。
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他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們從一開始就在這條路上,只能前行,沒有岔路,更不能後退。
那是毫無道理的因果,儘管毫無道理,卻是真理,無可動搖的左右著他們的命運。
她是被他捲入的。雖然她說她甘願,但他永遠也不會原諒,原諒軟弱的自己。
他若是堅強一點,根本不會拖累她。是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真是所有事情的元兇。
呵呵,嘿嘿,哈哈哈。輕笑,冷笑,大笑。
來啊,接下來,該斬殺的是什麼、該替死的又是什麼……
朦朧之間,好像有誰叫喚著自己的名字,他艱難的回過頭,眼前一片模糊,他不知道那人是誰,但他輕輕朝那人笑了。
啊啊、再來是你嗎?
他笑著,只是笑著而已,無神的笑著,他沒有去看清眼前的到底是誰。
直到他將利刃一把刺進眼前的那人體內時,那份燦金、那個翡翠色的碧綠,才猛地拉回他的理智。
不……不可能!怎麼會這樣?
他混亂,他茫然,此時又有好幾片黑影襲來,是暗器。他依著本能舉刀打落暗器,順著本能找出用暗器攻擊他的人,不用想,不要去想,攻擊自己的就是敵人,為了活下去,先殺了再說,沒什麼好談的,如果猶豫了、如果遲疑了,死的人就是自己。只是自己死了還好,他不能拖任何人下水,也不想拖任何人下水。
堅持著這個想法,直到紅玉般的鮮紅進入自己的視界。
他終於明白了他所以為的敵人是什麼,他總算發現他所斬殺的對象是誰,但是一切已經太遲了。
世界上最難以挽回的就是後悔,因為無法挽回。
齒輪只會往前,一直的,往前。
停止嗎?怎麼可能做得到。
已、經、來、不、及、了。
他無法收回力量,刀已至對方跟前,連著那朵熟悉的薔薇、那頂熟悉的魔術禮帽一起,一分為二。
映照在翡翠色與紅玉色之中的倒影,蘊含在其中的,那是,不可置信的背叛。
「終於離開那個充滿奇怪的藥草味的地方了……」
走出醫館,洛斐身了個大懶腰。天知道他剛剛待在那裡面有多辛苦,持續聞著那個他不喜歡的藥草臭味,還要熬過沉悶又莫名的身體檢查。再來又回想起剛才的事情,他除了不滿以外還是只有不滿。
因為傑洛德今天突然的堅持——他認為還是有要徹底確認洛斐身上沒有任何狂化感染症狀或惡咒纏身的必要,他和軍師兩人今次來到賽奎德之鄉的主城,找上光明治癒師求診。
「真是的,那是什麼奇怪的治癒師!竟然要奉獻那麼多晶幣,那是黑店吧!」
洛斐不悅的抱怨著。而且先別說是不是黑店,那個治癒師的個性就非常古怪了……與其說是個性,更正確的應該是記憶力才對吧,一下問這個一下問那個,有的都已經說過了卻沒過三秒就又問一次……而且沒兩句又會突然轉頭過來問客人是誰……得老人癡呆症的精靈比例佔多少?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這世界上有比跟某白兔魔術師應對還要麻煩的事情。
走在他左後方的傑洛德聳肩,一臉不以為意。
「那位治癒師確實是有一手的。你該慶幸這些光明治癒師,因為絕大多數是白精靈,所以群聚在賽奎德之鄉,而不是獨居在哪個荒郊野外的深山,不然我們哪裡找得到治癒師求醫。」
「話是這麼說……不過既然我們都推論出,上次我被狂化的夜族抓傷,沒有受到感染,何必再花這個冤枉錢。」
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洛斐皺起眉頭說道。
就是這點讓洛斐想不透。之前他們已經確定洛斐並沒有受到感染了,為什麼還要特地跑一趟賽奎德之鄉找上當地的光明治癒師求診?
傑洛德聞言,忍不住給洛斐一個白眼。他也因為洛斐的停步而佇足。
「我覺得不貴呢!為你好的事,再大的代價都值得。你不知道今天早上看到你那白到發青的臉色,我給你嚇到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早上他只是如常去敲洛斐的房門,原本來計畫好要順便跟洛斐提提下一次軍團聯戰的事情,誰曉得指揮官一轉開房門探出頭,就是一副重病末期的蒼白臉色,嚇的傑洛德只差沒大叫。要不是因為洛斐還算清醒的拉住慌張的軍師,恐怕居住在宅邸的傭兵們都會以為團長大人是遭受了暗殺還怎樣的,不過一晚就歸去來兮了。
被傑洛德這麼一唸,洛斐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對、對不起……不過,嘛,治癒師不也是說了嗎?我沒有受到『詛咒』或『邪惡』入侵的跡象,所以就不用再擔心了啦。」
說著,他一面向傑洛德賠笑。他知道軍師是擔心自己,不過自己也真的沒事,不是生病也不是中了什麼惡毒的咒術,所以傑洛德真的不用太緊張的。
要說讓他早上臉色不好的原因,其實也不過是沒有睡好而已……
「怎麼可能不會擔心……你對我很重要……」
沒想到軍師卻突然冒這句話出來,而且少見的收起笑容。
「啊?咦……你是認真、的嗎?」
洛斐訝異的看著突然表情認真起來的傑洛德。對方這個表情他並不陌生,偶爾他也會看到軍師這個樣子,不過通常這種情況都不會維持太久。
果不其然,對方認真的樣子並沒有維持多久。下一秒,他的軍師又是一張平常的笑臉。
「哈哈!你說呢?」
或許是應付某白兔習慣了,面對軍師這突然的轉彎回應,洛斐反應倒是很平淡。
「……你果然是說笑的。」
然後走在前面的他繼續朝旅館的方向移動。
在洛斐後面跟著繼續移動的傑洛德,在團長沒有看著他的情況下,低低一笑。
「……是認真的喔……」
「你說什麼?啊話說……說到詛咒,我剛剛聽治癒師提到了一件事,就一直想問你。」
對於傑洛德的低語,洛斐沒有任何興趣,與那相比,他現在還比較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被這一說,傑洛德愣了一下,急忙回應。
「嗯?當然歡迎,問什麼都可以喔!」
洛斐點點頭。
「你知道……審判之杖嗎?」
「十二神器之一的、審判之杖的事情嗎?」
為了確認自己沒有誤解對方的意思,傑洛德反問道。
指揮官給予肯定的回應。
「嗯。聽說聖族的起源之泉現在已經被聖王下了禁令,連聖劍公爵也不得輕易進入管制區,這都是因為要修復審判之杖的緣故。」
聽洛斐這樣講,傑洛德露出了『原來如此啊』的表情。
「喔喔……原來那個傳聞是真的啊……」
「傳聞?」
軍師也有聽到其他什麼跟這有關的傳聞嗎?洛斐困惑的望著傑洛德,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
這時傑洛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迅速回頭看向醫館的方向。
「……團長,我突然發現,你好像什麼也沒拿?」
「啊?是這樣沒錯……」
怎麼突然問這個?洛斐不解的看著傑洛德。
只見自家軍師笑著聳聳肩,擺了擺同樣空空的兩手……那個笑容看起來有些尷尬。
「我也是。所以我們的行李呢?」
「……啊……」
結果兩人匆匆衝回醫館去找行李,這個話題也暫時中斷了。
跑回醫館的時候,他們真不知道該慶幸發現的早還是如何,在他們到達醫館的時候,治癒師看著那些屬於他們的行李正在困擾……困擾什麼呢?居然是在困擾這是什麼時候送到醫館的材料、又為什麼會送來這些東西……裡面根本不是醫療用品還是魔法道具之類的東西吧治癒師大人!明明一看就是行李啊!為什麼還會誤會成醫療器材!?
雖然傑洛德說那個治癒師的確有相當的手腕,但經過這麼一目睹以後,洛斐只覺得給這種治癒師看過的自己,是不是其實有問題沒被看出來,或者被這一看以後反而會出問題……不過這些想法他只有在心裡想想,他不想因為這種抱怨一樣的想法而被軍師唸上一頓。
第二次離開醫館,重回前往旅館的路上,想起剛剛被中斷的話題,洛斐回頭看向跟在自己旁邊的軍師。
「傑洛德,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告訴什麼?告白嗎?」
……為什麼他覺得這個跟兔子關係惡劣的軍師大人變得像兔子了呢?
差點反射性的用平常對待魔法師的態度去回應軍師,因為意識到眼前的人並不是那隻兔子所以忍住了,洛斐無奈的看過去。
「什麼告白?是你剛剛說的傳聞啊,那也是跟審判之杖有關的吧?雖然中途被打斷了。」
「會被打斷,是因為你把行李忘在治癒師的醫館,不過我也忘了,所以我們兩個人半斤八兩,哈哈!」
「還哈哈咧……」
這是可以笑的事情嗎?有時候洛斐覺得他真的不懂傑洛德。
「還好重要的徽章跟晶幣都隨身攜帶,不然啊……不過我覺得,你啊!應該要再小心一點,這麼健忘……」
不料此時軍師開始滔滔不絕說了起來,這個狀況是……洛斐的臉色沉了下去。
糟糕,開始了,軍師大人最強的絕招——三小時碎碎念……怎麼結果還是要被念啊!還有你剛剛不也說了半斤八兩嗎!
然後三小時就這麼過去了,當洛斐反應過來的時候,在傑洛德開唸時他居然就這樣乖乖站在路邊給軍師罵……軍師大人的碎碎念根本是時間小偷。
好不容易他的軍師放過他不再繼續唸,他們繼續返回旅館的路上,同時傑洛德講起他所聽到的傳聞。
「……當年暗黑戰爭最後那場戰役——終結戰役,黑騎士藍斯洛特聯合四族之王,是靠著十二神器擊敗人皇傑菲爾的黑暗大軍。」
藍斯洛特……現任人皇刺殺前任人皇的事情嗎?這是都知道的名字跟事情……洛斐理解的點點頭。
「喔,這我知道,藍斯洛特用聖劍刺死傑菲爾……也對,傑菲爾是天上王權之印的持有者,一般人沒有足以匹敵的力量的話,不可能擊敗他,那麼聖劍……也是十二神器之一吧。」
「嗯。在那場戰役中,十二神器幾乎耗盡所有的光明能量,傳聞審判之杖可與起源之樹產生共鳴,所以近日傳出聖王將此杖插入起源之泉中,讓審判之杖可以快點恢復能量……這就是我剛剛說的傳聞的內容。」
聽著傑洛德的話的洛斐感覺哪邊有著不協調感,他偏頭想了一下,總覺得傳聞跟他認知的事情有些出入……
近日傳出聖王將此杖插入起源之泉中……啊!
發現違和之處,洛斐微微睜大眼。他一臉訝異的望向傑洛德。
「……不對吧,如果審判之杖被插入起源之泉中,那至少也是五年前的事,怎麼到最近聖王才突然宣布要全力修復,那之前的五年都在做什麼?」
有些意外洛斐竟發現到這點,傑洛德稍微愣了一下,隨後提起笑。也是,畢竟對方可是他承認的君主呢!
「也許是聖王急著要把神器送回煌天神殿,畢竟絕對神祇賦予人皇的神器竟然久留精靈一族,如果沒有說清楚,會引起戰爭的。」
「這樣啊……」
洛斐半斂起眼,喃喃應道。
傑洛德的解釋並非讓洛斐真的認同、毫無異議,但對方所提出的確實是相當合理的理由,而且仔細想想,就算是他家這堪稱萬能的軍師,這種畢竟只能算是傳聞的話題,他頂多只能給出意見跟推論,在這種事情上追問到底其實意義不大,反而令人困擾吧。
這麼想了想後,洛斐決定話題就此打住。不管他怎麼問,傑洛德也不是聖王,之前軍師也說過了,他們沒有立場去揣測王的想法,更不可能真的知道聖王到底心裡在做什麼打算。
「……嗯,那我沒有問題了。走吧傑洛德,回去旅館收拾一下剩下的東西,要在今天天黑以前回到海皇城啊!不然雷凱爾他們會恨死我的。」
說罷,洛斐加快了腳步。一想到如果一個沒弄好,前一次的事情可能會再次發生,他就覺得頭痛。
上一次洛斐一樣把捷克豪紳留在城裡,沒想到他跟傑洛德出一次任務回去——就是他們遇到夜族狂化變異者的那一次任務回去,才剛踏入海皇城,他立即接到了傭兵團成員的抗議書單……而且還不是幾張,是一疊啊!當下洛斐整個傻眼。那兔子到底是有何能耐可以搞到傭兵團全體成員集體送單抗議啊?!
神奇的是,雖然團員們抱怨一堆,卻沒有一個人提議把兔子從傭兵團成員中除名……這兔子是施了什麼魔法不成?
在那時其實有更奇怪的一點是,在他跟傑洛德發消息告知團員以前,魔術師就先知道了洛斐受傷的事情,但因當時騷動有些驚人,這個疑點便這樣被他與軍師忽略遺忘了。
雖然不是說捷克豪紳真的給他們惹來什麼難處理的麻煩,事實上不管洛斐怎麼問,仍舊沒搞清楚白兔魔術師是幹了什麼讓他們跑來找自己哭訴抱怨等,不過他倒是知道一件事情——出任務回去以後第一個要去找白兔魔術師,否則那兔子就是要鬧彆扭硬是跟他作對,就算放著不理也會來找自己亂,前陣子一度因為這樣搞的公務進度嚴重延遲……與其被他打亂一切的步調,不如主動去安撫對方的情緒,不然倒楣的可是海皇傭兵團全體成員。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性莫名其妙的兔子卻意外的受民眾歡迎……魔術師到底是怎樣一個神奇的職業?
「是是。真有精神啊。」
看著加快腳步的指揮官有精神的樣子,傑洛德的笑容顯的很無奈。看到洛斐這麼有元氣的表現,他的心情卻沒有跟著輕鬆起來。
「希望是我考慮太多了……」
他沒有跟著前方的人加快移動速度,反而稍微放慢了腳步,跟在洛斐後面維持著一段微妙的距離,傑洛德收起笑容,視線落到地面,輕輕的自言自語。
當洛斐的診療結束的時候,他跟治癒師有過一段洛斐所不知道的談話,而那個內容讓他耿耿於懷。
「有可能嗎……」
我果然很在意,那個治癒師說的話——傑洛德默默的回想不久前他跟治癒師的談話。
——那位大人,雖然沒有感應到詛咒與邪惡入侵,但診療期間,光明燭火卻熄滅了,兩次的診療皆是如此。
——光明燭火熄滅了?
當傑洛德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他忍不住驚訝的瞪大眼睛。治癒師則是沉著的向他點點頭。
——我知道那位大人不具有這方面的常識,但傑洛德先生,您應該懂我的意思。
雖然檢查沒有出現任何不良的結果,但光明燭火熄滅卻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結束診療的時候,洛斐的表情沒有任何異樣,傑洛德也認為指揮官應該是不知道光明燭火熄滅的意思是什麼。
「光明燭火,接受光明魔法治療時,用以保護受療者的驅邪火焰……熄滅是巧合吧!嗯!就是這樣。」
主上現在又沒有事情!那絕對是巧合吧!這樣對自己說著,傑洛德甩甩頭,把那些不好的想法全部甩開,然後才跟著加快腳步。
當傑洛德緩下腳步而拉開了一些距離的時候,洛斐悄悄用右手覆上右眼角,在被身後的軍師注意到以前把手放下。
……有反應了、嗎。
看到光明燭火熄滅的時候,洛斐的心跳連漏了好幾拍,呼吸節奏同時一度停擺。他什麼也沒做,診療的結果也是完美的,但他就是感覺火焰的突然熄滅不是沒有原因,雖然他不知道要什麼原因才會導致燭火熄滅。那不是巧合。一次或許可以叫巧合,但連來兩次,他就無法說服自己。
兩眼眼角都有些麻麻的,這會是原因嗎?
跟著那個不祥的夢境一起產生的變化,應該是只有這個。
或者,夢境本身就是原因……?
洛斐沒有跟任何人講述關於他的惡夢的事情,今早傑洛德真的被他的樣子嚇的不輕,為了令軍師放心,他才乾脆的同意對方突然提出的堅持,來找光明治癒師看診……而且如此一來,也可以降低軍師對他作出其他質問的機率。
他是在利用軍師對他的關心啊……洛斐微微苦笑。
可是,對不起,傑洛德,就算你真的問到這裡來……我不能說。嘴裂了我都不會說。
萬一說出來,感覺就會成真了。
夢裡面,那溫熱的觸感、濕黏的腥味太過真實,反倒讓他無法說出口。更令他恐懼的是,夢中的他居然一度沉浸於其中。
拜託,不要告訴我,這是什麼預感……
倒在血泊中,被他持刀斬殺的,那個翡翠色的眼眸的主人、以及紅玉色的眼眸的主人。
……開什麼玩笑。
親手殺掉自己最親近的人,這種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傑洛德!還在幹什麼?你平常都嫌我速度不夠快,總不可能跟不上我的腳步吧?走快點啊!」
「好好,馬上來了!」
儘管是不問世事的他,也不得不明白幻想大陸當下的狀況為何。
——你可以繼續待在這裡。
那個一直對他很好的她、被父親將自己託付給她的她說。
——但是我不可能永遠護著你,我想你也已經開始明白了,就算我再怎麼幫你,還是會有幫不上的時候……或者是想幫你,也來不及伸出手的時候。
對他這麼說的她,身上有著刺目的腥紅。
暗黑戰爭結束的同一年,在那同一天,她為了他,除掉了被他的力量之魅力給迷惑的,他們共同的朋友。手染上友人的鮮血的她,頓時明白了,這副染滿鮮血罪惡的身軀,是沒有義正詞嚴的說著要保護他的資格的。
她的資格,從一開始就不存在,說到底只是自我滿足的一種表現吧。
——我知道。
他說。看著渾身浴血的她,他感到痛心。為什麼他就是可以這麼沒有用,長年以來只知道躲在她為他架設的保護傘底下?就是因為他總不去面對現實,她才會變成這樣。
他應該要更早從這個虛幻的保護殼中醒過來的,然而對於已發生的事情的假設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對不起,姊姊。
他幾乎要哭出來了。因為他身上的那份力量,他失去了要好的朋友,以及她真摯的笑容。
——為什麼要道歉?我又不想聽到你的道歉。
她依然笑著,但那個笑的意義已經不一樣了。
已經回不去了。
她背負著背叛的罪業,他背負著祭品的宿命。
如果不正視自己的本質,他們無法繼續前行。然而面對本質,也代表著,將來他們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必須毫不猶豫的捨棄掉什麼,哪怕那是自己生命的一部份也一樣。
她已經做過了——為了他而做,也為了她自己而做,她抹殺掉那個對他們而言都相當重要的朋友——然而事實卻是,當那個朋友鬼迷心竅那刻起,他們已經不會再是朋友了。
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他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們從一開始就在這條路上,只能前行,沒有岔路,更不能後退。
那是毫無道理的因果,儘管毫無道理,卻是真理,無可動搖的左右著他們的命運。
她是被他捲入的。雖然她說她甘願,但他永遠也不會原諒,原諒軟弱的自己。
他若是堅強一點,根本不會拖累她。是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真是所有事情的元兇。
呵呵,嘿嘿,哈哈哈。輕笑,冷笑,大笑。
來啊,接下來,該斬殺的是什麼、該替死的又是什麼……
朦朧之間,好像有誰叫喚著自己的名字,他艱難的回過頭,眼前一片模糊,他不知道那人是誰,但他輕輕朝那人笑了。
啊啊、再來是你嗎?
他笑著,只是笑著而已,無神的笑著,他沒有去看清眼前的到底是誰。
直到他將利刃一把刺進眼前的那人體內時,那份燦金、那個翡翠色的碧綠,才猛地拉回他的理智。
不……不可能!怎麼會這樣?
他混亂,他茫然,此時又有好幾片黑影襲來,是暗器。他依著本能舉刀打落暗器,順著本能找出用暗器攻擊他的人,不用想,不要去想,攻擊自己的就是敵人,為了活下去,先殺了再說,沒什麼好談的,如果猶豫了、如果遲疑了,死的人就是自己。只是自己死了還好,他不能拖任何人下水,也不想拖任何人下水。
堅持著這個想法,直到紅玉般的鮮紅進入自己的視界。
他終於明白了他所以為的敵人是什麼,他總算發現他所斬殺的對象是誰,但是一切已經太遲了。
世界上最難以挽回的就是後悔,因為無法挽回。
齒輪只會往前,一直的,往前。
停止嗎?怎麼可能做得到。
已、經、來、不、及、了。
他無法收回力量,刀已至對方跟前,連著那朵熟悉的薔薇、那頂熟悉的魔術禮帽一起,一分為二。
映照在翡翠色與紅玉色之中的倒影,蘊含在其中的,那是,不可置信的背叛。
「終於離開那個充滿奇怪的藥草味的地方了……」
走出醫館,洛斐身了個大懶腰。天知道他剛剛待在那裡面有多辛苦,持續聞著那個他不喜歡的藥草臭味,還要熬過沉悶又莫名的身體檢查。再來又回想起剛才的事情,他除了不滿以外還是只有不滿。
因為傑洛德今天突然的堅持——他認為還是有要徹底確認洛斐身上沒有任何狂化感染症狀或惡咒纏身的必要,他和軍師兩人今次來到賽奎德之鄉的主城,找上光明治癒師求診。
「真是的,那是什麼奇怪的治癒師!竟然要奉獻那麼多晶幣,那是黑店吧!」
洛斐不悅的抱怨著。而且先別說是不是黑店,那個治癒師的個性就非常古怪了……與其說是個性,更正確的應該是記憶力才對吧,一下問這個一下問那個,有的都已經說過了卻沒過三秒就又問一次……而且沒兩句又會突然轉頭過來問客人是誰……得老人癡呆症的精靈比例佔多少?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這世界上有比跟某白兔魔術師應對還要麻煩的事情。
走在他左後方的傑洛德聳肩,一臉不以為意。
「那位治癒師確實是有一手的。你該慶幸這些光明治癒師,因為絕大多數是白精靈,所以群聚在賽奎德之鄉,而不是獨居在哪個荒郊野外的深山,不然我們哪裡找得到治癒師求醫。」
「話是這麼說……不過既然我們都推論出,上次我被狂化的夜族抓傷,沒有受到感染,何必再花這個冤枉錢。」
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洛斐皺起眉頭說道。
就是這點讓洛斐想不透。之前他們已經確定洛斐並沒有受到感染了,為什麼還要特地跑一趟賽奎德之鄉找上當地的光明治癒師求診?
傑洛德聞言,忍不住給洛斐一個白眼。他也因為洛斐的停步而佇足。
「我覺得不貴呢!為你好的事,再大的代價都值得。你不知道今天早上看到你那白到發青的臉色,我給你嚇到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早上他只是如常去敲洛斐的房門,原本來計畫好要順便跟洛斐提提下一次軍團聯戰的事情,誰曉得指揮官一轉開房門探出頭,就是一副重病末期的蒼白臉色,嚇的傑洛德只差沒大叫。要不是因為洛斐還算清醒的拉住慌張的軍師,恐怕居住在宅邸的傭兵們都會以為團長大人是遭受了暗殺還怎樣的,不過一晚就歸去來兮了。
被傑洛德這麼一唸,洛斐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對、對不起……不過,嘛,治癒師不也是說了嗎?我沒有受到『詛咒』或『邪惡』入侵的跡象,所以就不用再擔心了啦。」
說著,他一面向傑洛德賠笑。他知道軍師是擔心自己,不過自己也真的沒事,不是生病也不是中了什麼惡毒的咒術,所以傑洛德真的不用太緊張的。
要說讓他早上臉色不好的原因,其實也不過是沒有睡好而已……
「怎麼可能不會擔心……你對我很重要……」
沒想到軍師卻突然冒這句話出來,而且少見的收起笑容。
「啊?咦……你是認真、的嗎?」
洛斐訝異的看著突然表情認真起來的傑洛德。對方這個表情他並不陌生,偶爾他也會看到軍師這個樣子,不過通常這種情況都不會維持太久。
果不其然,對方認真的樣子並沒有維持多久。下一秒,他的軍師又是一張平常的笑臉。
「哈哈!你說呢?」
或許是應付某白兔習慣了,面對軍師這突然的轉彎回應,洛斐反應倒是很平淡。
「……你果然是說笑的。」
然後走在前面的他繼續朝旅館的方向移動。
在洛斐後面跟著繼續移動的傑洛德,在團長沒有看著他的情況下,低低一笑。
「……是認真的喔……」
「你說什麼?啊話說……說到詛咒,我剛剛聽治癒師提到了一件事,就一直想問你。」
對於傑洛德的低語,洛斐沒有任何興趣,與那相比,他現在還比較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被這一說,傑洛德愣了一下,急忙回應。
「嗯?當然歡迎,問什麼都可以喔!」
洛斐點點頭。
「你知道……審判之杖嗎?」
「十二神器之一的、審判之杖的事情嗎?」
為了確認自己沒有誤解對方的意思,傑洛德反問道。
指揮官給予肯定的回應。
「嗯。聽說聖族的起源之泉現在已經被聖王下了禁令,連聖劍公爵也不得輕易進入管制區,這都是因為要修復審判之杖的緣故。」
聽洛斐這樣講,傑洛德露出了『原來如此啊』的表情。
「喔喔……原來那個傳聞是真的啊……」
「傳聞?」
軍師也有聽到其他什麼跟這有關的傳聞嗎?洛斐困惑的望著傑洛德,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
這時傑洛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迅速回頭看向醫館的方向。
「……團長,我突然發現,你好像什麼也沒拿?」
「啊?是這樣沒錯……」
怎麼突然問這個?洛斐不解的看著傑洛德。
只見自家軍師笑著聳聳肩,擺了擺同樣空空的兩手……那個笑容看起來有些尷尬。
「我也是。所以我們的行李呢?」
「……啊……」
結果兩人匆匆衝回醫館去找行李,這個話題也暫時中斷了。
跑回醫館的時候,他們真不知道該慶幸發現的早還是如何,在他們到達醫館的時候,治癒師看著那些屬於他們的行李正在困擾……困擾什麼呢?居然是在困擾這是什麼時候送到醫館的材料、又為什麼會送來這些東西……裡面根本不是醫療用品還是魔法道具之類的東西吧治癒師大人!明明一看就是行李啊!為什麼還會誤會成醫療器材!?
雖然傑洛德說那個治癒師的確有相當的手腕,但經過這麼一目睹以後,洛斐只覺得給這種治癒師看過的自己,是不是其實有問題沒被看出來,或者被這一看以後反而會出問題……不過這些想法他只有在心裡想想,他不想因為這種抱怨一樣的想法而被軍師唸上一頓。
第二次離開醫館,重回前往旅館的路上,想起剛剛被中斷的話題,洛斐回頭看向跟在自己旁邊的軍師。
「傑洛德,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告訴什麼?告白嗎?」
……為什麼他覺得這個跟兔子關係惡劣的軍師大人變得像兔子了呢?
差點反射性的用平常對待魔法師的態度去回應軍師,因為意識到眼前的人並不是那隻兔子所以忍住了,洛斐無奈的看過去。
「什麼告白?是你剛剛說的傳聞啊,那也是跟審判之杖有關的吧?雖然中途被打斷了。」
「會被打斷,是因為你把行李忘在治癒師的醫館,不過我也忘了,所以我們兩個人半斤八兩,哈哈!」
「還哈哈咧……」
這是可以笑的事情嗎?有時候洛斐覺得他真的不懂傑洛德。
「還好重要的徽章跟晶幣都隨身攜帶,不然啊……不過我覺得,你啊!應該要再小心一點,這麼健忘……」
不料此時軍師開始滔滔不絕說了起來,這個狀況是……洛斐的臉色沉了下去。
糟糕,開始了,軍師大人最強的絕招——三小時碎碎念……怎麼結果還是要被念啊!還有你剛剛不也說了半斤八兩嗎!
然後三小時就這麼過去了,當洛斐反應過來的時候,在傑洛德開唸時他居然就這樣乖乖站在路邊給軍師罵……軍師大人的碎碎念根本是時間小偷。
好不容易他的軍師放過他不再繼續唸,他們繼續返回旅館的路上,同時傑洛德講起他所聽到的傳聞。
「……當年暗黑戰爭最後那場戰役——終結戰役,黑騎士藍斯洛特聯合四族之王,是靠著十二神器擊敗人皇傑菲爾的黑暗大軍。」
藍斯洛特……現任人皇刺殺前任人皇的事情嗎?這是都知道的名字跟事情……洛斐理解的點點頭。
「喔,這我知道,藍斯洛特用聖劍刺死傑菲爾……也對,傑菲爾是天上王權之印的持有者,一般人沒有足以匹敵的力量的話,不可能擊敗他,那麼聖劍……也是十二神器之一吧。」
「嗯。在那場戰役中,十二神器幾乎耗盡所有的光明能量,傳聞審判之杖可與起源之樹產生共鳴,所以近日傳出聖王將此杖插入起源之泉中,讓審判之杖可以快點恢復能量……這就是我剛剛說的傳聞的內容。」
聽著傑洛德的話的洛斐感覺哪邊有著不協調感,他偏頭想了一下,總覺得傳聞跟他認知的事情有些出入……
近日傳出聖王將此杖插入起源之泉中……啊!
發現違和之處,洛斐微微睜大眼。他一臉訝異的望向傑洛德。
「……不對吧,如果審判之杖被插入起源之泉中,那至少也是五年前的事,怎麼到最近聖王才突然宣布要全力修復,那之前的五年都在做什麼?」
有些意外洛斐竟發現到這點,傑洛德稍微愣了一下,隨後提起笑。也是,畢竟對方可是他承認的君主呢!
「也許是聖王急著要把神器送回煌天神殿,畢竟絕對神祇賦予人皇的神器竟然久留精靈一族,如果沒有說清楚,會引起戰爭的。」
「這樣啊……」
洛斐半斂起眼,喃喃應道。
傑洛德的解釋並非讓洛斐真的認同、毫無異議,但對方所提出的確實是相當合理的理由,而且仔細想想,就算是他家這堪稱萬能的軍師,這種畢竟只能算是傳聞的話題,他頂多只能給出意見跟推論,在這種事情上追問到底其實意義不大,反而令人困擾吧。
這麼想了想後,洛斐決定話題就此打住。不管他怎麼問,傑洛德也不是聖王,之前軍師也說過了,他們沒有立場去揣測王的想法,更不可能真的知道聖王到底心裡在做什麼打算。
「……嗯,那我沒有問題了。走吧傑洛德,回去旅館收拾一下剩下的東西,要在今天天黑以前回到海皇城啊!不然雷凱爾他們會恨死我的。」
說罷,洛斐加快了腳步。一想到如果一個沒弄好,前一次的事情可能會再次發生,他就覺得頭痛。
上一次洛斐一樣把捷克豪紳留在城裡,沒想到他跟傑洛德出一次任務回去——就是他們遇到夜族狂化變異者的那一次任務回去,才剛踏入海皇城,他立即接到了傭兵團成員的抗議書單……而且還不是幾張,是一疊啊!當下洛斐整個傻眼。那兔子到底是有何能耐可以搞到傭兵團全體成員集體送單抗議啊?!
神奇的是,雖然團員們抱怨一堆,卻沒有一個人提議把兔子從傭兵團成員中除名……這兔子是施了什麼魔法不成?
在那時其實有更奇怪的一點是,在他跟傑洛德發消息告知團員以前,魔術師就先知道了洛斐受傷的事情,但因當時騷動有些驚人,這個疑點便這樣被他與軍師忽略遺忘了。
雖然不是說捷克豪紳真的給他們惹來什麼難處理的麻煩,事實上不管洛斐怎麼問,仍舊沒搞清楚白兔魔術師是幹了什麼讓他們跑來找自己哭訴抱怨等,不過他倒是知道一件事情——出任務回去以後第一個要去找白兔魔術師,否則那兔子就是要鬧彆扭硬是跟他作對,就算放著不理也會來找自己亂,前陣子一度因為這樣搞的公務進度嚴重延遲……與其被他打亂一切的步調,不如主動去安撫對方的情緒,不然倒楣的可是海皇傭兵團全體成員。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性莫名其妙的兔子卻意外的受民眾歡迎……魔術師到底是怎樣一個神奇的職業?
「是是。真有精神啊。」
看著加快腳步的指揮官有精神的樣子,傑洛德的笑容顯的很無奈。看到洛斐這麼有元氣的表現,他的心情卻沒有跟著輕鬆起來。
「希望是我考慮太多了……」
他沒有跟著前方的人加快移動速度,反而稍微放慢了腳步,跟在洛斐後面維持著一段微妙的距離,傑洛德收起笑容,視線落到地面,輕輕的自言自語。
當洛斐的診療結束的時候,他跟治癒師有過一段洛斐所不知道的談話,而那個內容讓他耿耿於懷。
「有可能嗎……」
我果然很在意,那個治癒師說的話——傑洛德默默的回想不久前他跟治癒師的談話。
——那位大人,雖然沒有感應到詛咒與邪惡入侵,但診療期間,光明燭火卻熄滅了,兩次的診療皆是如此。
——光明燭火熄滅了?
當傑洛德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他忍不住驚訝的瞪大眼睛。治癒師則是沉著的向他點點頭。
——我知道那位大人不具有這方面的常識,但傑洛德先生,您應該懂我的意思。
雖然檢查沒有出現任何不良的結果,但光明燭火熄滅卻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結束診療的時候,洛斐的表情沒有任何異樣,傑洛德也認為指揮官應該是不知道光明燭火熄滅的意思是什麼。
「光明燭火,接受光明魔法治療時,用以保護受療者的驅邪火焰……熄滅是巧合吧!嗯!就是這樣。」
主上現在又沒有事情!那絕對是巧合吧!這樣對自己說著,傑洛德甩甩頭,把那些不好的想法全部甩開,然後才跟著加快腳步。
當傑洛德緩下腳步而拉開了一些距離的時候,洛斐悄悄用右手覆上右眼角,在被身後的軍師注意到以前把手放下。
……有反應了、嗎。
看到光明燭火熄滅的時候,洛斐的心跳連漏了好幾拍,呼吸節奏同時一度停擺。他什麼也沒做,診療的結果也是完美的,但他就是感覺火焰的突然熄滅不是沒有原因,雖然他不知道要什麼原因才會導致燭火熄滅。那不是巧合。一次或許可以叫巧合,但連來兩次,他就無法說服自己。
兩眼眼角都有些麻麻的,這會是原因嗎?
跟著那個不祥的夢境一起產生的變化,應該是只有這個。
或者,夢境本身就是原因……?
洛斐沒有跟任何人講述關於他的惡夢的事情,今早傑洛德真的被他的樣子嚇的不輕,為了令軍師放心,他才乾脆的同意對方突然提出的堅持,來找光明治癒師看診……而且如此一來,也可以降低軍師對他作出其他質問的機率。
他是在利用軍師對他的關心啊……洛斐微微苦笑。
可是,對不起,傑洛德,就算你真的問到這裡來……我不能說。嘴裂了我都不會說。
萬一說出來,感覺就會成真了。
夢裡面,那溫熱的觸感、濕黏的腥味太過真實,反倒讓他無法說出口。更令他恐懼的是,夢中的他居然一度沉浸於其中。
拜託,不要告訴我,這是什麼預感……
倒在血泊中,被他持刀斬殺的,那個翡翠色的眼眸的主人、以及紅玉色的眼眸的主人。
……開什麼玩笑。
親手殺掉自己最親近的人,這種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傑洛德!還在幹什麼?你平常都嫌我速度不夠快,總不可能跟不上我的腳步吧?走快點啊!」
「好好,馬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