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許範圍
自從和傑洛斯兩個人一起踏上回收EX晶石的旅行以來,洛伊德發覺他看到了更多以前沒有看過的,傑洛斯的表現。
例如說,早上賴床不起來──不是洛伊德要說,他相信過去共同旅行過的所有夥伴們都一樣,沒人見過傑洛斯晚起的狀況,即使可能因為遲遲沒見到人而去敲門,往往都會和正好走出房門的傑洛斯撞個正著。
例如說,會迴避和女性的接觸──剛開始發現到這點時,洛伊德非常意外,這個守備範圍極其寬廣、上至年過半百的高齡婦女下至不足十歲的幼女都能若無其事地搭訕上去的風流神子,竟然會開始拿洛伊德當擋箭牌閃避主動前來攀談的女性們……洛伊德甚至連抗議都來不及,每次都被傑洛斯快速地晃過去,最後困在人群中一段時間才好不容易脫身,衝回旅館找人算帳。
例如說……
自稱對毒性抗性很強,結果大意反而不支倒地的狀況。
洛伊德察覺傑洛斯狀態不對勁,已經是很晚的事情了。傑洛斯可能是在他們被魔物包圍時不慎中毒,當下卻沒有察覺──也可能他其實自己有發現,但是一直以來習慣了忍忍就過去,因此便沒太在意,於是一直拖著……直到他們要去找旅館時才發作。
剛開始傑洛斯還想裝沒事矇混過去,但在他唬過洛伊德以前就先因為預期以上的體力流失而穿幫,在少年的怒視下只得乖乖去床上躺著。而儘管心中帶著各種不滿與怒意,仍然決定先去補充解毒藥的洛伊德倒是沒有先抓著傑洛斯開罵。
比起現在抓著對方唸,先把問題排除比較重要。
雖然服下了解藥,但因為毒性已發,傑洛斯不可避免地還是進入了發燒的狀態。面對洛伊德擔心的目光,他只是笑著叫對方不要窮擔心。要不是因為青年現在是病人,少年鐵定會一拳往對方頭上砸下去。
暫停手上的雕刻作業,洛伊德轉頭往床鋪望去,發燒躺床的病患很安分地睡著覺,但是看起來仍然很不舒服的樣子……忍不住還是很擔心,洛伊德盡量不發出聲音地起身,悄悄走近床邊,伸手去探傑洛斯的額溫。
溫度感覺沒有降下來啊……傳到掌上的是明顯異常的高熱,洛伊德不禁皺眉,雖然傑洛斯掛保證說睡過一覺隔天起來就好,但是這真的沒問題嗎?
突然在這時,傑洛斯毫無預警地睜開眼睛。明明沒做什麼卻突然感到一陣心虛,洛伊德尷尬地收回手。
「啊、抱歉,吵醒你了?」
洛伊德盡量用自然的語氣詢問,但是傑洛斯卻沒有理會他的問話,只是默默轉頭看向房門口。
「傑洛斯?」
怎麼回事?沒能理解對方的沉默行動,洛伊德困惑地跟著看向門口。
那看起來還沒有完全清醒的紅髮青年皺起眉頭。
「……有人來了。」
「咦?」
「腳步聲……」
洛伊德一時之間沒能明白傑洛斯這話的意思,但是不管他理解過來與否,在現在而言都不重要──傑洛斯話一說完就突然爬起身,使洛伊德錯愕地趕忙要求他回去躺好,同時少年這才想通青年突然醒過來的理由。
「我去看,你給我躺好。」
「咦──一直躺著也很悶啊……」
「你休息。」
完全不因傑洛斯像小孩子一樣的任性發言而動搖,洛伊德拿起自己掛在椅子上的外衣。
「我不會讓其他人進來房間啦,所以你就躺著。」
洛伊德理所當然的口氣讓傑洛斯愣了好幾秒,隨後他勾起一種無奈的笑容。
「遵命──甜心。」
洛伊德還記得,那是說久倒也不算太久以前的事情,那時候的狀況跟現在不一樣,但是某些地方卻異常相似。
揭穿教皇暗殺國王的陰謀並使之失腳後,洛伊德等人包含神子傑洛斯的通緝令自然跟著解除了。那個時候,因為一行人一直以來被追緝的狀態終於解除,為了久違的得以放鬆,傑洛斯主動提議大夥都去威爾達宅邸休息一晚。所有人自然也接受了。
結果休息了不只一晚。
隔天大家準備收拾繼續趕路的時候,賽巴斯欽卻突然提出希望眾人暫緩出發時間的請求,而在這時大家才發現,大廳中的成員獨獨缺了傑洛斯沒有到場。
原本椎名還在埋怨傑洛斯到底在搞什麼鬼,莫非賴著不起床一類的,當然事實並非如此,但或許是傑洛斯平日言行導致的結果,似乎所有人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賴床、宿醉等等怎麼樣都會被罵的原因……這人的人望還有沒有救啊?
儘管洛伊德自己也覺得自己頭腦不好、功課更是不用說的差,但在一些情況下,他對於判斷現況也是很有自信的。在賽巴斯欽明言前,洛伊德便問了是否傑洛斯身體不適,或者說得直白一點……是否倒下了,接著便得到了肯定的回覆。夥伴們無一不感到訝異,因為沒有人發現在這之前傑洛斯是否表現異常。洛伊德想到的點跟大夥們可能又不一樣了,他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但他對傑洛斯這種什麼事情都藏起來、不到緊要關頭打死都不會讓人發現異樣的習慣相當看不慣。
於是洛伊德不顧賽巴斯欽的勸阻,當下便帶著不滿迅速前往傑洛斯的臥室,基於對方是病人,他還是輕手輕腳地開門進去了,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生病的當事人也正好爬起身看向他。
當然洛伊德三兩下就把人按回床上了。雖然有很多想罵的地方,洛伊德姑且選擇詢問「既然生病了為什麼不乖乖躺好」而不去追究「為何身體不適卻不說出來」。
『……因為洛伊德君過來了啊。』
悶在被子裡的紅髮青年丟了一句當時的洛伊德怎麼樣也聽不明白的話。兩方當時僵持許久,直到賽巴斯欽前來請洛伊德回去大廳、這理由他處理,洛伊德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抱歉。』
離開的時候,隱約聽到傑洛斯的道歉。那個時候洛伊德不明白傑洛斯態度的意思,更沒想過對方會突然道歉,所以一直只當作是錯覺。
直到福拉諾爾的那一晚、直到傑洛斯的背叛,洛伊德才明白那個時候傑洛斯的態度是什麼意思。
收下了貼心旅館店員送來的冰袋,洛伊德好不容易打發店員離開以後回到房內,卻意外看到傑洛斯側臥在床上直盯著門口的方向看,顯然從洛伊德出去以後他就一直是這個狀態,看到洛伊德回來竟然先笑了笑,隨即有些心虛的樣子。
無言了幾秒的洛伊德嘆了口氣。
「不是叫你躺好嗎……」
「本大爺有聽話躺好啊。」
傑洛斯一邊說著還一邊拉了拉被子。
將冰袋放到一邊矮桌上的洛伊德朝對方瞇起兩眼。
「哪裡有了!而且不要裝傻,我是叫你繼續睡覺休息!」
這樣根本變成沒休息到了吧!這個笨蛋在想什麼!
然而傑洛斯卻飄開視線,乾笑幾聲後低聲碎唸。
「……因為洛伊德君跑掉了嘛。」
雖然似乎放輕了音量,洛伊德還是清楚聽到了傑洛斯的抱怨。
「……那算什麼?」
怎麼說得好像因為我離開房間了才不好好休息……咦?不會真的是這個意思吧?
床上捲著棉被縮成一團的紅髮青年,在這時候一點大人的樣子也沒有,雖然平常就很沒成年人的風範……但這個情況只讓洛伊德想到了一個畫面……諾伊修沮喪委屈時的表現。
……咳、不好,不小心就把他們重疊在一起,這好像非常不妙。
「好啦,我會在這裡哪裡都不去,你繼續休息。」
走回桌邊打算繼續剛才進行到一半的雕刻作業,洛伊德簡單承諾道,心想應該這樣子傑洛斯多少會安分一些吧。
「甜心──」
抱著枕頭趴在床上的青年往少年的方向滾近了一些。這個畫面讓洛伊德不知該從何吐槽起才好。
「又怎麼了啊!」
「不一起睡嗎?」
接著因為傑洛斯的詢問太過理所當然而使洛伊德一時之間語塞。
可能是洛伊德的表情太過僵硬,傑洛斯察覺到自己的要求似乎有些超過,連忙笑著擺擺手。
「啊本大爺開玩笑的啦,你繼續去做你的小東西吧──」
啊,這是這傢伙的壞習慣。
「傑洛斯。」
見傑洛斯想要取消發言的反應,洛伊德微微皺眉,出聲打斷對方。從洛伊德的表情猜測少年可能是生氣了的傑洛斯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平常的話他應該可以更有餘裕地敷衍過去,或者乾脆惹火少年,強制把話題中斷即可,反正洛伊德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基本上他也不怕洛伊德生氣會怎樣,不過或許是因為發燒的關係?思緒運轉得有些慢,在這之上原因不明地對於少年的一舉一動有點過度反應,連傑洛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只見洛伊德拿了幾個加工到一半的雕刻物跟工具,移動到床沿坐上。
「過來。」
然後拍拍自己的大腿,這樣對傑洛斯說道。
「咦?」
過來?什麼狀況?一瞬間無法理解洛伊德的行動,傑洛斯愣著起身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青年呆愣的表情讓洛伊德忍不住笑起來,偶爾看到傑洛斯一頭霧水的表現也不壞。
「現在還不能跟你一起睡,但是給你當抱枕倒是可以。」
所以要不要過來?洛伊德問。這一次傑洛斯終於反應過來,明白少年意圖的他連自己都很驚訝那心中猛地竄出的狂喜,突然間歡天喜地地直撲向少年,要是對方沒有抓好重心,大概兩個人就要一起栽到地板去了。
「唔啊傑洛斯危險啊!一個病患不要這麼大的動作撲上來!」
「哇咿甜心突然好有男子氣概──」
「突然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
結果洛伊德還是忍不住給了傑洛斯腦袋一拳。
低聲抱怨著「明明是洛伊德君說可以的」的傑洛斯枕著少年的腿並摟住對方的腰,不理會洛伊德「抓太緊了我有點難繼續作業」的抗議,終於乖乖地繼續睡下去。
儘管覺得有些困擾,洛伊德仍然默許了傑洛斯的行為,畢竟有一半也是他原本就許可對方可以把自己當抱枕……但洛伊德絕對要澄清一件事情,他沒想過傑洛斯真的會開心成這樣子還緊抓不放,原本他還預想過對方很可能會說著「要躺也是漂亮姊姊的大腿才不要躺男人的」這種讓人聽了更加火大的言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傑洛斯允許了洛伊德進入他的空間……並且居然在洛伊德離開時反而會觸動他的神經,洛伊德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好事,因為這表示了當洛伊德不在的時候,傑洛斯很可能就不會乖乖休息。明明在過去,至少在洛伊德對傑洛斯而言只是個「外人」的狀態時,這反而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傑洛斯從來不會在人前卸下戒備,即使踏上了兩人的旅途,洛伊德也沒有想到過,對方會對自己露出這種樣子。
啊,這傢伙現在是真的信任我啊。恍然間明白了這點,洛伊德按了按自己的唇角,糟糕,嘴角揚起完全下不來呢。
低頭望著青年放鬆的睡顏,洛伊德愣愣地看了幾秒想著,啊,好像有點可愛。伸手梳開有些雜亂的紅髮,指尖感受到的仍是異常的高溫。
「……快點恢復吧。」
雖然這種樣子的傑洛斯很難得,但果然還是希望對方可以更有精神一點。
一面繼續雕刻作業,在心底替傑洛斯祈禱能夠早日康復的洛伊德,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剛才竟然覺得對方可愛──但是或許,對他而言,這個形容詞用在傑洛斯身上是完全都沒有問題的。而被少年認為「可愛」的紅髮青年,在知道少年對自己的看法時,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