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與我相遇
「啊。」
「嗯?」
討論採買的物資到一半,傑洛斯突然腳步頓了一下,並且似乎是下意識地發出意義不明的單音節。
「怎麼了,傑洛斯?有忘記的東西嗎?」
洛伊德疑惑地看了看袋子裡的東西,他們應該沒有漏買物資吧?剛才離開道具店的時候才確認過的啊?該有的果凍該有的神聖瓶都有了……應該沒問題啊?
「啊啊,沒事沒事,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反應過來的傑洛斯沒事一樣地擺擺手,「快回旅館吧!今天一直一直都在走路,本大爺可是累壞了──」
「哈啊?今天什麼情報都沒打聽到,也沒走多遠的路好嗎……」
有些錯愕地望著前方突然加快腳步、自顧自地走掉的旅伴,洛伊德覺得有點傻眼。這傢伙突然怎麼了啊?反應明顯不太對勁。往傑洛斯剛才看的方向望過去,也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就只是個點心鋪跟飾品店……重點應該不在那個點心鋪還是飾品店上吧。
算了,與其思考這個,還是快點追上去好了,不然搞不好那傢伙就真的會把自己丟下。
「喂──等等我啊!」
「是洛伊德君太慢了啊,憑什麼要本大爺等你。」
「你以為物資都是誰在拿的啊!」
「本大爺也有拿啊!不要說得一副只有你出勞力一樣!」
「才一袋蘋果果凍就這麼了不起的樣子真叫人生氣啊!」
統合世界的旅行結束、確立新的世界樹的成長狀況,洛伊德展開了回收EX晶石的旅行。
跌破眾人眼鏡的是,他選擇的旅伴居然是那個堤瑟亞拉的神子。
更讓人錯愕的是,被邀請的那個人一點遲疑也沒有地就接受了。
『等等等等等等等!洛伊德、你認真的嗎?!該、該不會是搞錯了?哪?雖然同樣是神子可是完全不一樣啊!』
『就、就是說啊!洛伊德、你腦子沒問題嗎?啊──該不會,跟米特斯最終決戰的時候頭被打到了?!』
『吉尼亞斯也是椎名也是,你們在說什麼啦!我的腦筋的確不太好但是有必要說成這樣嗎!』
當夥伴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無一不驚訝,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大家一直以為,洛伊德之後旅行的旅伴一定是青梅竹馬的那孩子,他們甚至還為西爾瓦蘭特的神子感到擔心,不管是誰都知道,少女對少年抱有的特殊情感。
然而珂蕾特卻一點沮喪的樣子也沒有,對於這件事她只是笑了笑,彷彿打從心底為這件事情感到開心。
『我知道喔。洛伊德會選擇傑洛斯。』
少女並非強顏歡笑,青梅竹馬的選擇她也是真的都知道。
正因為她理解少年──正因為,她同樣身為神子。
「我回來了──」
「喔,洛伊德君回來啦?丟著本大爺一個人溜去酒館的小鬼竟然還記得要回來啊……」
「是誰吵著累了不想出去的!還有我可是去收集情報的欸!」
辛苦半天回到旅館就收到旅伴無理取鬧的發言,洛伊德一秒將手上的提袋往地上甩。也不想想是誰賴在床上不出門,他才無可奈何自己出去的!
「啊──好啦開玩笑的,別那麼生氣嘛。」傑洛斯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完全沒將洛伊德不悅的表現放在心上,「所以洛伊德君有打聽到什麼嗎?」
問了話結果沒得到回應。
「洛伊德君?」
傑洛斯困惑地從床上翻起身,看到的是洛伊德困擾的表情。只見少年皺著眉搔了搔頰。
「……福拉諾爾。」
下一個關於EX晶石情報的地點在雪景之鎮。
聽到洛伊德的回答,傑洛斯明白了對方的遲疑,少年在知道自己的過去後對自己的地雷也特別敏感。
「啊,這樣啊。那明天出發?」
「呃、是啊,基本上是那樣……」
順著對方的提問,洛伊德姑且表示肯定,但是哪裡不好偏偏是福拉諾爾……即使傑洛斯沒有表現出來,洛伊德也無法不在意,畢竟這傢伙多愛把事情往心底藏,他已經不能再更明白了。
本來窩在床上看書的紅髮青年乾脆地把書本闔上往床頭櫃一放,接著拉起被子在床上滾了兩圈。
「那就快收拾睡覺吧──啊本大爺已經洗過澡了,洛伊德君在洗完澡以前別隨便爬上床喔,本大爺可不想沾染汗臭味睡覺。」
「我也不會不洗澡就去睡啊!又不是野宿!」
當下被傑洛斯一激就不爽地抓起換洗衣物前往浴室的洛伊德,事後才發覺他就這樣被傑洛斯把話題略過了。等後來洛伊德回房間時,對方已經縮得像貓一樣睡在床鋪的一側,雖然猜測對方有八成的可能性是在裝睡,但衡量過後洛伊德放棄了把傑洛斯挖起來繼續話題。
因為不管他們聊了什麼,最終還是會前往福拉諾爾。
自從兩個世界統合以來,氣候也跟著起了變化,原本還是兩邊世界的狀態時的氣候與現在的氣候明顯有差異,例如說原本處於堤瑟亞拉世界的城鎮近來應該是涼爽的天氣,然而事實上卻明顯有溫度增高的傾向。也因為這樣,洛伊德本來想過或許不會那麼倒楣在福拉諾爾遇到暴風雪。
事實證明人不能心存僥倖。
「唔哇,這是哪招啊……」
往窗外望去,街道上積累了厚厚的雪量,想當初第一次來到福拉諾爾時還沒見過這麼壯觀的雪景。人家說走到哪雨就下到哪的是雨男,那這種一來到這裡就颳起大風雪的該不會是叫雪男吧?
「還好趕得及抵達旅館呢。外面雪下成這樣根本沒辦法出去打聽情報呢──」
頭靠在洛伊德肩膀上跟著往外看的傑洛斯發出懶散的語調。
望著窗外又看了眼賴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洛伊德想了想後輕輕將傑洛斯推開。
「我還是出去一下。」
「欸、洛伊德君你認真的嗎?外面在颳大風雪欸?」
洛伊德的決定讓傑洛斯不禁瞪大眼,這少年腦子沒問題嗎?
「認真的啦,而且既然剛好來福拉諾爾了,我也有想找的東西,順便去確認一下。」
「咦?什麼東西?」
「確定了回來再告訴你。」
「咦這算什麼。」
本想繼續勾上少年的肩膀卻被對方俐落地閃過,傑洛斯不禁因為沒料想過的情形而徹底愣住。
「傑洛斯就在這裡等我回來吧,應該不會花太久的時間。」
閃過傑洛斯的糾纏行為的洛伊德直接抓起掛在椅子上的斗篷披上,順便確認自己身上的金錢數目,然而遲遲沒聽到傑洛斯的回應,他疑惑地回頭望去。
「傑洛斯?」
「咦?啊啊嗯。」被洛伊德喚起名字才反應過來的傑洛斯瞇眼笑道,「洛伊德君果然還是小孩子嘛,還是個喜歡在雪堆裡打滾的年紀,你要去就去吧。」
「……為什麼被你這麼一說反而令人格外火大。」
隱約覺得傑洛斯反應有些微妙的洛伊德並沒有在此時去追究,拎過了隨身包確認該帶的東西都有帶後,簡單跟旅伴再打過招呼,少年便離開旅館。
從窗外往下看去,因為穿著斗篷的關係,在雪景中的洛伊德並不是顯眼的紅,站在窗邊看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視界範圍,悵然若失的混濁情緒猛地竄上來蠶食理性,自來到福拉諾爾起就無法放鬆的心情更加沉悶起來。
但是傑洛斯明白這不是少年的錯。
懊惱地拉上窗簾,連看書的心情都沒有,傑洛斯索性鑽上床,拉上被子把自己埋起來。既然什麼都不想做那乾脆就睡一覺吧,反正洛伊德回來一定會吵醒他。
只是在這個時期又正好遇上大雪讓他情緒上比較焦慮罷了。一定只是這樣。
當初洛伊德正式向傑洛斯問起是否在統合世界結束後一同旅行時,傑洛斯其實是很訝異的,但讓他自己更驚訝的是,他居然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他們沒有對對方說,也沒有對任何人說,但傑洛斯猜想琳菲爾或里加爾可能很早就看出來了;心思深不可測的普蕾榭雅應該也早就發現了,他們之間早已變調的情感。傑洛斯一直認為洛伊德是笨蛋,不折不扣的熱血笨蛋,然而這個笨蛋卻在情感的變化上異常敏銳,這令傑洛斯相當無法招架。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告白這回事,傑洛斯想未來也不可能會有吧。畢竟該如何啟齒?事到如今,這種自然而然發展的現況,突然認真地冒一句「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什麼的反而愚蠢至極吧。
心底知道就好了,傑洛斯這樣告訴自己,當他發覺即使他不提,洛伊德也依然明白時起,他決定了,就這樣繼續埋藏在那搞不好才是最好的選擇。
只要不說出來,萬一哪天這一切歸為虛無了,也不會因為曾經擁有而被捲入絕望。
「有了!」
在飾品店「雪姬」找到需要的材料,順便借了工具,完成了準備許久的飾品後,洛伊德謝過老闆娘與老爺爺,便趕緊返回旅館。
這種天氣是很難打聽到關於EX晶石的情報了,但是既然來到福拉諾爾,洛伊德就決定要把做到一半的飾品給完成。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沒記錯的話,就是今天了吧。
那一天,傑洛斯不自然地停頓,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因為在意傑洛斯那時的異常,兩人在來到福拉諾爾前有回梅多基歐一趟,洛伊德打算瞞著傑洛斯偷偷向賽巴斯欽詢問可能的理由──既然傑洛斯不說,洛伊德自然只得選擇自己確認。
不過就在洛伊德問起之前,賽巴斯欽就主動提出了。
「那傢伙,什麼都不說的老毛病還是沒變啊。」
忍不住碎唸了起來,但下一秒洛伊德便明白自己的想法是錯的。
不是不說,是沒辦法說。或許是因為神子的身份、過去的經歷,傑洛斯在某些時候跟珂蕾特異常相像,也因為這樣,洛伊德可以很快地察覺對方不自然行為底下的真意。這種時候,洛伊德總忍不住在心底默默感謝青梅竹馬的存在。對於少女,他覺得有些抱歉,但因為對方不需要,而他也應該是沒有做錯的,所以他也未曾向少女說出道歉的話語。
珂蕾特比任何人都還要早察覺洛伊德和傑洛斯之間非比尋常的友誼,當然,洛伊德決定在一切都結束以後要和傑洛斯去旅行的事情,珂蕾特也是早就知道的。
『洛伊德,不可以放棄傑洛斯喔。』
當洛伊德向珂蕾特提起這件事情時,珂蕾特並不覺得訝異,真要說起來,她覺得意外的點只有對方會特地和自己提起。
接著話題很快地轉到不在現場的另一名當事人身上。
『所謂的寂寞,是曾經得到的事物被奪走時的感受,在遇到洛伊德以前,傑洛斯什麼都沒有擁有。』
雖然是毫無根據的直覺與假設,但珂蕾特相當確信這點,就如同傑洛斯說過的「同樣是神子」,即使所處的世界不同,他們依然是一樣的。
在認識洛伊德以前,從來沒有感覺過什麼東西是「屬於自己」的。
『洛伊德發現傑洛斯缺失的部份,也替人家填補起來了。』
珂蕾特曾經以為洛伊德不會發覺自己對他的感情,他們之所以能並肩並行純粹因為少年率真無瑕的性格,她從來沒有被對方「特別對待」過,而她也正因如此而對對方抱持好感,並在不知不覺間超越朋友的界線。
然而在洛伊德來找珂蕾特談起這件事情時,她明白了青梅竹馬比自己預想的還要敏銳。
而他們之間不需要道歉的言語。
她喜歡著少年,也喜歡著等同於另一個自己的,另一個世界的神子,因為他們是一樣的,即使性別不同、身處的世界不同,卻都一樣是被世界流放的那一個。
『所以,不能放棄他喔。』
過去正因為什麼都沒有而能撐到今天,若在此時此刻將這僅有的事物從他身邊奪走,一定等同於拆毀他的世界。
『認識洛伊德以後,我們不再是一個人,也因此才有辦法喜歡這個世界喔。所以──哪?』
就跟你帶給我的一樣,不要奪走它。
「傑洛斯。」
回到旅館、一進門洛伊德就喊了旅伴的名,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把門帶上後洛伊德才注意到傑洛斯縮在床上,似乎睡得正熟。
放下提袋,拿起預備好的禮物,洛伊德爬上床,搖了搖傑洛斯的肩膀。
「傑洛斯,我回來囉。起來一下。」
「嗯──…」
熟睡中的青年發出懶散的音調,眼睛沒有絲毫張開的跡象。
洛伊德歪了歪頭。
「不起來的話我就親下去了。」
「──突然之間做什麼這也太飛躍了吧等等!」
一句話成功驚醒床上的人,傑洛斯慌張跳起身,順便還用被子反將洛伊德埋起來──當然是沒有得逞。少年冷靜地抓住青年的手。
「果然醒著嘛!」完全不把傑洛斯窘迫的神情放在心上,洛伊德遞出掌心大的小盒子,「來,這個給你。」
「這什麼……?」
傑洛斯狐疑地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洛伊德,在對方放開捉住自己的手後才接過小盒子。就在傑洛斯接下的同時,洛伊德忽然將他拉入懷裡。
「喂洛伊德、突然在做什麼……!」
「 。」
突如其來在耳邊細聲的一語。
才剛掙扎起來的傑洛斯一時之間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他錯愕地望著少年,心裡除了疑惑還是疑惑。
「為什麼……」
「傑洛斯都不說,我只好自己去調查了。」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洛伊德回答的語氣也相當理所當然,「那天你突然看著點心鋪停頓腳步,是因為看到蛋糕?」
有時候傑洛斯真的覺得洛伊德非常可怕,明明是個笨蛋,洞察力卻在這種地方異常敏銳。
「……我可什麼都沒說啊。」
「是啊,你的壞習慣。」
「什麼啊……」
試著推了幾下,發現洛伊德完全沒有放開自己的打算,傑洛斯也只能嘆氣並放棄。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洛伊德就是在力氣上壓倒性地勝過他。
「所以你剛才說要找的東西,該不會是這個……」
「嗯,剛好缺了最後的材料,既然正好來到福拉諾爾,我就想應該可以找到……不打開看看?」
傑洛斯覺得有一種被大狗纏上的錯覺,而且那隻大狗還緊緊抱著自己不放,這到底……算了。放棄繼續思考下去的傑洛斯依著洛伊德的期待將小小的禮盒打開。
看到盒子裡面裝的東西,傑洛斯就愣住了,在把裡頭的禮物拿出來後,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他都不知道該先從哪個問題開始問起才好。
「……洛伊德君。」
「嗯?」
「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的……」
盒子裡面裝的是一枚戒指。
而且從戒指的尺寸來看,那應該是套在……
「嘿嘿!不要小看矮人的工藝喔!」
「你不是矮人吧。」
儘管困惑,傑洛斯仍條件反射地吐槽回去了。不過洛伊德顯然一點也不在乎,他只是開心地把傑洛斯摟得更緊。
「喂太用力啦、有點難受了好嗎……」
「謝謝你與我相遇。」
然後傑洛斯就沒了聲音。不、正確的說法是一時之間無法出聲。
窘迫地推開在短短一瞬間貼近的臉,臉上飆升的熱度完全出賣青年驚慌失措的真實,可惜的是即使他如此困窘想逃離現場,卻完全無法掙脫少年的懷抱。
「混帳你肉麻什麼,從哪學來的……!」
「傑洛斯。」
「我最好有這樣教你啦!可惡放開我啦!」
「才不要。」
洛伊德語調輕快地回應,最終為了不直視少年的目光,傑洛斯只能選擇把頭埋進對方懷裡逃避現實,沒有間斷的咒罵碎語明白呈現他的不滿與慌亂,順帶還多捶了幾拳。
「欸有點痛耶。」
「活該啦!」
儘管傑洛斯是這副抓狂的表現,洛伊德卻因為對方這個外人絕對不會見到的樣子而竊喜。止不住顫抖的肩膀絕對不是只因為憤怒的情緒吧。
要送傑洛斯的東西有很多種選擇,最終洛伊德選擇了親手製作戒指。雖然不一定非戒指不可,不管是耳環還是項鍊也可以,以傑洛斯的狀況來講搞不好做髮飾都沒問題……
但是他們之間缺少一個明白的承諾。沒有口頭也沒有象徵。
傑洛斯平日雖然會耍任性、甚至有些無理取鬧,但在關鍵的事情上卻是隻字不提。洛伊德是明白的,這個男人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反而不會極力去爭取,該說是壞習慣還是無法去做,洛伊德不知道,但既然傑洛斯不行動,由他來總行了吧?
鑲著綠寶石的銀製戒指。
他想給傑洛斯的是無法只用言語就能達成的,但是只少他能用一些方式讓對方理解自己的想法。傑洛斯不相信口頭上的東西,這種方式不知道能不能讓對方打從心底接受呢?
「而且如果是戒指的話也不會太高調,平常剛好就藏在袖套底下……」
「高調一點有什麼不好,而且你又知道本大爺會戴囉……」
「你會啊。」
完全不覺得傑洛斯不會戴上的洛伊德答得理直氣壯。青年再次陷入沉默。
這種日子在福拉諾爾或許也是好事,洛伊德心想,要是可以藉由這個事情讓傑洛斯不要那麼討厭雪……那麼這種大風雪的日子可能也沒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