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夜
雖說要去傳說秘境艾爾‧哈烏特尋找傳說之劍——屠龍劍,事實上夏洛特並不清楚秘境位於何處,達隆納斯覺得,他真的無法理解這名人族的少年。也就是說,如果這天達隆納斯沒有路過這裡,更或者沒有在這天自長眠中甦醒,夏洛特的未來就真的不知道會往何方延展。
不過達隆納斯沒有興趣去戳夏洛特的痛處,夏洛特也不會想在這種事情上多加討論。
可以說夏洛特被達隆納斯撿到是各種幸運的集合吧,達隆納斯很清楚,基本上除了他之外的龍族是不會去理會人族,更不要說像夏洛特這一開口就是踐踏龍族尊嚴的言語,鐵定話不過三句就被碾死燒死或凍死電死。這些可能性達隆納斯也是在心底想想沒有說出來,跟夏洛特交談相當令他感到疲累,而且大概不管怎樣都會莫名其妙地發展成吵架的流向。
人族都是這樣子會在奇怪的地方精力充沛的生物嗎?因為對人族的個體不甚熟悉,又剛好最初如此近地接觸交談的人族是夏洛特,這給達隆納斯建立了對人族印象錯誤認知的第一步。
既然決定要和夏洛特一起去艾爾‧哈烏特,那就不能丟下夏洛特不管,而且需先確定前往艾爾‧哈烏特的方向。達隆納斯在元素精靈的協助之下知道了離他們最近的村莊的位置,便先帶著夏洛特去村莊尋找住處,並且收集情報。身為龍族的達隆納斯是不用特地去找旅館的,但他不需要不代表夏洛特不需要,達隆納斯曉得夏洛特很可能會對於睡在荒郊野外頗有怨言,且就他所知,人族都是一群喜歡睡在軟綿綿的小空間裡面的生物,為免夏洛特吵鬧,他才想著那就去找住處……主要是找給夏洛特睡的地方。
原先達隆納斯還稍微擔心了一下,他知道投宿需要錢,他自己身上當然不會帶有貨幣,龍族不需要住旅館之類的地方,而夏洛特身上到底有沒有足夠的錢他就不清楚了,畢竟不久之前,這名人族的小王子才曾經餓倒在荒郊野外,達隆納斯會覺得他身上沒錢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在來到村莊後達隆納斯才明白,夏洛特並不是身上沒有帶錢——事實上他似乎身懷超出一般人族常識的巨款,這點達隆納斯是在夏洛特拿出了令旅館老闆差點找不開錢的金幣後發覺的——只是因為不知道哪裡有村子才會沒花半毛錢,更因為沒有補給,夏洛特才會餓昏在路邊。若非遇到達隆納斯,夏洛特大概再找到艾爾‧哈烏特以前,就先成為野生動物的食糧了吧。
「嘿!你這下僕還挺懂事的嘛!」
確定入住的地方以後,某個人族的少年用高高在上的態度說著這不知是褒是貶的話。
達隆納斯覺得他真是無法跟上夏洛特那奇妙的思考路線,當然他也不想跟上就是了。
達隆納斯跟夏洛特抵達的村莊,是一個在奧爾塔西亞平原國度國境線外邊的一個村莊,村裡住著的除了人族以外,還有在人族國境內偶可見到的獸族。
而不管是人族還是獸族,都沒有人看穿達隆納斯的真實種族。
這令達隆納斯確定了,他的變身能力是沒有問題的,可謂完美無缺。然而,偏偏在夏洛特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被拆穿了,還被準確地指出是龍族的事實。
達隆納斯百思不解。到底是為什麼,夏洛特會看穿他的真面目呢?
雖然想過要直接跟夏洛特問個明白,但達隆納斯只要一想到跟夏洛特交談就感覺疲勞,索性放棄深究的念頭。
進到住宿的房間,夏洛特往床鋪上一跳,就這樣在床上滾了起來,這副樣子,不管誰看了都會覺得他的確是個孩子吧。
不過好像不是高興的表現。
「真是的,這是什麼寒酸的床,又硬又難躺!我居然要委屈於這種鬼地方!」
都已經有地方可以好好睡了,夏洛特還是不會停止抱怨,認知到這一點的達隆納斯也只是用嘆氣表示他的無奈。
「已經有床了,就請將就一下吧。」
「少命令我!大笨桶!」
「不是命令,只是敘述事實。還有大笨桶是什麼啊……」總覺得可以理解又不是很想去懂,碎念了一下的達隆納斯逕自跟著帶過他的小小疑慮,轉而講起另一件事,「如果真的這麼介意,你直接報上你的身份,就可以得到最高級的待遇了吧。雖然這裡不算在人族的國度裡,你畢竟還是人族的王室,同樣是人族,這邊的人族是不可能虧待你的吧?」
「你在說什麼蠢話?所以說大笨桶就是大笨桶!」完全把達隆納斯的疑問當成傻瓜發話,夏洛特停止在床上滾動,瞇眼抬頭瞪向站在門邊的龍族男人,「我可是出來修行的,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依靠哥哥光環一樣的行為!而且讓人知道我在這裡的話,我的行蹤不就曝光了嗎!」
「這跟你的哥哥有什麼關係……你出來修行為什麼不能讓人知道?果然還是離家……」
「就跟你說了不是離家出走你是要我說幾次啊混帳爬蟲類!」
我是說錯了什麼了嗎……達隆納斯完全不能理解夏洛特暴怒的原因。說到底,他真的搞不懂夏洛特的意思是什麼啊。
夏洛特跳起身,從趴姿變成坐在床上——短短一下子就變成端正坐姿,這樣的夏洛特讓達隆納斯暗暗在心底悄悄讚嘆了一下,人族裡也有這麼動作靈活的存在啊——然後他伸出左手食指直指著達隆納斯。
「總而言之!我的身份不准告訴任何人!不然你就死定了!」
「最開始就讓我知道你的身份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嗎……」
「那是因為你是混帳龍族!」
「叫這麼大聲,是想讓這裡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龍族嗎?」
達隆納斯是不會害怕被他人發現真身,事實上他選擇化身成人族的外貌,只是單純因為人族與龍族的關係險惡,為了避免人族知道他是龍族以後會發生的各種可能的衝突,他隱藏了自己的真面目——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被夏洛特一秒就看穿了——因為如果發生衝突,會很麻煩。
對,這名靛色的龍族只是怕麻煩,才隱藏自己龍族的身份。龍族的變身能力其實基本上是對人族而施展的,龍族身懷的力量太過強大,反而會招致恐懼與敵視,因而必須掩藏。會起衝突的種族只有人族方面。另外基本上,變身能力是只對人族跟獸族有效的,更加具有野性本能的動物憑藉氣息就可能查覺龍族的真身,即便無法肯定是龍族,也會對龍的氣息帶有恐懼,並且因為實力差距更不會去和龍族起衝突。
……嗯,斗膽對龍族發起攻擊的,從古至今也只有人族而已。
不過有那個膽量把龍族罵成蜥蜴爬蟲類的,夏洛特應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那一人。
若在這裡曝光達隆納斯龍族的身份,達隆納斯並不覺得困擾,他頂多翅膀一展直接飛離這個地方,更能乾脆地直接一路飛回龍之谷了事。不過夏洛特就無法那麼簡單除去麻煩。
被達隆納斯那麼一提醒,夏洛特臉色一陣鐵青,他緊張地左看看右看看,又跑到門口偷聽外面的狀況,確定似乎沒有引起騷動以後才放下心來。
「好險……可惡,竟然敢威脅我,好大的膽子,不過是個龍族……」
人族小少年不悅地仰頭唸著,當他注意到他必須高仰著頭才能對上達隆納斯的兩眼時,更加不爽地轉開視線。無法理解夏洛特又在不爽什麼的達隆納斯只是歪頭困惑。
其實達隆納斯只是提醒夏洛特這應該要注意的事情,不代表他們的談話已經被人聽到了,畢竟達隆納斯是龍族,聽覺也比人族好上太多,如果已經引起騷動,他絕對會發現得比夏洛特快,根本不用等到夏洛特跑去門口觀察情況。
當然,如果真的引起騷動,達隆納斯會不會告訴夏洛特、又或者是會不會帶夏洛特一起離開,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夏洛特仰頭瞪向達隆納斯,下一秒忽然超級生氣地伸出兩手扯住達隆納斯的斗篷領口,奮力地使勁——結果自己掛到了達隆納斯身前。
對於這個發展,達隆納斯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心底也有些錯愕。他大概可以理解夏洛特應該是要把他往下拉——雖然他不懂對方為什麼突然想這麼做——只是人族少年的力量無法推動或拉動他一分一毫,所以夏洛特沒有達到他預期的目的,反而把自己掛上了達隆納斯身上。
發現自己掛到達隆納斯身前的夏洛特也是一陣愕然,他就這樣跟達隆納斯兩個大眼瞪小眼過了快十秒,然後他低下頭,緊捉住達隆納斯斗篷領口的兩手用力到開始發抖。
「你這愚蠢的大笨桶!是在嘲笑我嗎!?少用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鄙視我!給我坐下!」
「是你自己掛上來的……」
達隆納斯淡淡地反駁馬上就被夏洛特用頭錘攻擊胸口。雖然對龍族而言這種程度的撞擊不會痛,也能達到成功打斷達隆納斯的話的效果。
「少囉嗦閉嘴不准抱怨!你給我去那邊坐好!我才不想跟你講話都要脖子痠痛!」
「原來是脖子痠痛的問題嗎?原來如此……」感覺終於能夠稍微理解夏洛特的達隆納斯點了點頭,兩手伸到夏洛特兩側的腋下將對方托起,沒有在意夏洛特因為忽然被這樣托起而驚訝到鬆手的反應,他一邊說著,「你可以早點說,我可以配合你的身高——」
下一秒就被夏洛特往額頭賞了一拳。
「給我閉嘴大笨桶!」
唉唉雖然不會痛但這孩子也太會動手動腳了吧……一面這樣想著,一面忽略夏洛特的拳打腳踢,達隆納斯走到床鋪邊把夏洛特放下,自己則繞到另一張床鋪邊坐好。
「要去艾爾‧哈烏特的話,還要好一段長途跋涉,睏的話就先睡吧。」
跟夏洛特比起來,達隆納斯沒有那麼需要睡眠,就算一天沒睡也不會有大礙,不過這個人族的少年……看起來還在發育期,應該是很需要充足的睡眠的吧。
雖然是個替夏洛特設想的提案,然而夏洛特又是令達隆納斯無法理解的暴怒反應。
「誰會比你這傢伙早睡啊!」
似乎連「比龍族早上床睡覺」這種事情都令夏洛特覺得無法忍受,他很不爽地隨手把床上的枕頭砸向達隆納斯,白色軟軟的枕頭穩穩砸中閃也沒閃的達隆納斯。
「還有看你講得理所當然的樣子,你知道艾爾‧哈烏特在哪裡?」
任由枕頭砸中自己後掉落,達隆納斯望著一臉不悅的夏洛特,稍稍歪頭。
「你連艾爾‧哈烏特在哪裡都不知道,就說要去探索了嗎?」
「你……你少囉嗦!我、我當然知道啊!我是在問你知不知道!」
雖然大聲地這樣回吼,夏洛特的表情總有些心虛,聲音也缺乏了底氣。不過達隆納斯並沒有戳破夏洛特,也沒有那個必要,他更不想花費力氣去跟夏洛特吵架,儘管從頭到尾都是夏洛特在找他吵架才對。
針對夏洛特的提問,達隆納斯率直地點了點頭。
「知道。」
「確切的位置?」
「嗯。」
就算不清楚,也可以問元素精靈幫忙帶路……這點達隆納斯沒有說出來。
聽了達隆納斯的回應後,夏洛特露出滿意的笑容,兩手交叉置於胸前。
「很好!那就交給你帶路啦!要好好把我帶到目的地喔,下僕!」
……能理直氣壯地把龍族指為下僕,夏洛特一定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那一人。達隆納斯嘆了口長氣。
「所以你其實不知道艾爾‧哈烏特要怎麼去吧。」
順口就問了夏洛特這麼一句。
不是達隆納斯要嗆夏洛特,他只是覺得,不知道的事情就坦白地說不知道,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為什麼夏洛特明明就不知道卻硬要裝做很瞭解似的呢?
頓時夏洛特的滿意笑容消失無蹤,他瞪著沉默了幾秒,而後老大不爽地朝達隆納斯伸手,掌心向上。
「……枕頭還來!小偷!」
忽然就轉移話題了。
拎起砸到自己頭上之後掉到腿上的枕頭,達隆納斯神情淡然地望著夏洛特。
「……是你自己丟過來的啊……」
「少囉嗦不准抱怨!還來啦!有什麼意見嗎!?」
意見可以說是非常多吧,可是跟你講話非常疲累,所以還是都不要說好了。
維持著面無表情將枕頭拋回,達隆納斯決定沉默,把意見放在心底就好。
自己主張不是離家出走,卻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希望他在這裡的事情被王家知道,即便達隆納斯不甚清楚人族國家的現況,他也大概可以猜到夏洛特應該是跟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照剛才的話來推測,應該是跟他的兄長之間發生了什麼吧。
……所以果然還是離家出走吧?
站在門邊回頭望向床鋪上,不久之前還死命硬撐著說不會比達隆納斯早睡的夏洛特,現在已經裹著棉被呼呼大睡。果然再如何嘴硬,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生理時鐘很誠實啊。
動作小心,盡量不發出聲音的達隆納斯悄悄離開房間,一走出房間並把房門關上後,原本一直維持平淡態度的他,身邊的氛圍頓時變得險惡。並非殺氣,單純是冰冷與刺痛皮膚的。
夏洛特可能沒有發覺,但達隆納斯一直都有注意到,當夏洛特在櫃台亮出金幣,叫老闆給他們一間這裡最高級的房間時,一直有視線盯著他們,估計是看上夏洛特身上的財物吧。
這樣說來,人族裡好像有一句話叫做「財不露白」……嗯?所以剛才小王子的情況就叫「錢財露白」嗎?離開房間前時達隆納斯還一邊想著不著邊際的東西。
人族就是這麼麻煩難懂,同種族內也能持續發生大大小小的爭執衝突,甚至為了無關緊要的小事可以奪走他人的性命,明明應該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段話在人族上似乎完全不適用。而且人族完全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弱小,總會一再去刺激、挑釁遠比自己還要強大的存在,這也是其他種族對人族印象惡劣、好感全無的緣故。
所以——當達隆納斯找出那些意圖對夏洛特跟他下手的匪徒時,他毫不留情就殺了那些人。
達隆納斯並不覺得有要手下留情的需要,更沒理由對人族手下留情,他雖然沒有表現出對人族的厭惡感,也不代表他對人族抱有好感,更何況這些心懷不軌的傢伙們似乎連他也算在目標之內。
膽敢與龍族為敵,就等同於把命送到龍嘴中。即便達隆納斯對於把人族當成糧食一點興趣也沒有,但這些都是不可抗力。
處理掉可能會對他們造成妨礙的存在以後,達隆納斯悄悄地回到房間去,見到夏洛特依然睡得香甜,看來完全沒有發現達隆納斯離開又回來,他不禁輕嘆了口氣。
說要出外旅行的人,是小孩就算了,這也太沒警戒心了吧……感覺很隨便就會死掉了。
「呣呶呶……大笨桶……」
躺在床上熟睡的夏洛特嘴裡含糊地念著些什麼,翻了個身背過門口,也就是背對達隆納斯,繼續睡死。
……說夢話嗎?話說回來,大笨桶到底又是什麼啊……
看著床上那個屁股對著自己的人族少年,達隆納斯無言在心底,他繞過夏洛特的床鋪走到自己的床邊,思考著該怎麼度過今晚。沒有多想睡也並不特別需要睡眠的他,現在也覺得不要睡比較好……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盯上夏洛特身上的財產而來。
「哥哥……」
隱隱細碎的聲音傳入耳中,達隆納斯愣了一下後轉頭望向夏洛特,發現少年的睡容看上去並不安穩。他對人族認識不深,龍族確實也有睡覺會打呼會說夢話的類型,不過一般都會伴隨災害,而且範圍大得多了,睡相太糟的還會在睡夢中施展魔法,那真是糟糕透頂,因此根本不會有機會去聽對方是在說什麼夢話。
似乎是做了噩夢,夏洛特的睡臉帶有些許不安,眉頭微皺。
「……最討厭……了……」
然後達隆納斯走到夏洛特的床鋪旁,伸出手去摸摸那人族少年的頭,在碰觸到夏洛特的頭髮時他才想到自問為什麼會做出這個舉動,可惜他自己並不清楚,而且也沒人可以回答他。
只是,或許,有那麼一點點,達隆納斯覺得他或許不用急著回到龍之谷,繼續跟夏洛特一起行動其實無所謂——不是因為少年的任性而出於無奈的妥協,是真的覺得沒關係。
在看到醒著的少年不可能會表現出來的,如此寂寞的一面之後,他更是覺得,待在這裡也沒有關係,反正他也不覺得困擾,相反的,可能還有些有趣。
的確和夏洛特交談令他感到麻煩以及不知該如何回應,但不可否認的,達隆納斯也覺得這名少年,很有趣。
發現夏洛特的表情在自己伸手拍摸對方的頭之後緩和下來,達隆納斯不自覺地,嘴角勾起了弧度。
反正對龍族而言,人族不過百年的性命也只是須臾。
不過達隆納斯沒有興趣去戳夏洛特的痛處,夏洛特也不會想在這種事情上多加討論。
可以說夏洛特被達隆納斯撿到是各種幸運的集合吧,達隆納斯很清楚,基本上除了他之外的龍族是不會去理會人族,更不要說像夏洛特這一開口就是踐踏龍族尊嚴的言語,鐵定話不過三句就被碾死燒死或凍死電死。這些可能性達隆納斯也是在心底想想沒有說出來,跟夏洛特交談相當令他感到疲累,而且大概不管怎樣都會莫名其妙地發展成吵架的流向。
人族都是這樣子會在奇怪的地方精力充沛的生物嗎?因為對人族的個體不甚熟悉,又剛好最初如此近地接觸交談的人族是夏洛特,這給達隆納斯建立了對人族印象錯誤認知的第一步。
既然決定要和夏洛特一起去艾爾‧哈烏特,那就不能丟下夏洛特不管,而且需先確定前往艾爾‧哈烏特的方向。達隆納斯在元素精靈的協助之下知道了離他們最近的村莊的位置,便先帶著夏洛特去村莊尋找住處,並且收集情報。身為龍族的達隆納斯是不用特地去找旅館的,但他不需要不代表夏洛特不需要,達隆納斯曉得夏洛特很可能會對於睡在荒郊野外頗有怨言,且就他所知,人族都是一群喜歡睡在軟綿綿的小空間裡面的生物,為免夏洛特吵鬧,他才想著那就去找住處……主要是找給夏洛特睡的地方。
原先達隆納斯還稍微擔心了一下,他知道投宿需要錢,他自己身上當然不會帶有貨幣,龍族不需要住旅館之類的地方,而夏洛特身上到底有沒有足夠的錢他就不清楚了,畢竟不久之前,這名人族的小王子才曾經餓倒在荒郊野外,達隆納斯會覺得他身上沒錢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在來到村莊後達隆納斯才明白,夏洛特並不是身上沒有帶錢——事實上他似乎身懷超出一般人族常識的巨款,這點達隆納斯是在夏洛特拿出了令旅館老闆差點找不開錢的金幣後發覺的——只是因為不知道哪裡有村子才會沒花半毛錢,更因為沒有補給,夏洛特才會餓昏在路邊。若非遇到達隆納斯,夏洛特大概再找到艾爾‧哈烏特以前,就先成為野生動物的食糧了吧。
「嘿!你這下僕還挺懂事的嘛!」
確定入住的地方以後,某個人族的少年用高高在上的態度說著這不知是褒是貶的話。
達隆納斯覺得他真是無法跟上夏洛特那奇妙的思考路線,當然他也不想跟上就是了。
達隆納斯跟夏洛特抵達的村莊,是一個在奧爾塔西亞平原國度國境線外邊的一個村莊,村裡住著的除了人族以外,還有在人族國境內偶可見到的獸族。
而不管是人族還是獸族,都沒有人看穿達隆納斯的真實種族。
這令達隆納斯確定了,他的變身能力是沒有問題的,可謂完美無缺。然而,偏偏在夏洛特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被拆穿了,還被準確地指出是龍族的事實。
達隆納斯百思不解。到底是為什麼,夏洛特會看穿他的真面目呢?
雖然想過要直接跟夏洛特問個明白,但達隆納斯只要一想到跟夏洛特交談就感覺疲勞,索性放棄深究的念頭。
進到住宿的房間,夏洛特往床鋪上一跳,就這樣在床上滾了起來,這副樣子,不管誰看了都會覺得他的確是個孩子吧。
不過好像不是高興的表現。
「真是的,這是什麼寒酸的床,又硬又難躺!我居然要委屈於這種鬼地方!」
都已經有地方可以好好睡了,夏洛特還是不會停止抱怨,認知到這一點的達隆納斯也只是用嘆氣表示他的無奈。
「已經有床了,就請將就一下吧。」
「少命令我!大笨桶!」
「不是命令,只是敘述事實。還有大笨桶是什麼啊……」總覺得可以理解又不是很想去懂,碎念了一下的達隆納斯逕自跟著帶過他的小小疑慮,轉而講起另一件事,「如果真的這麼介意,你直接報上你的身份,就可以得到最高級的待遇了吧。雖然這裡不算在人族的國度裡,你畢竟還是人族的王室,同樣是人族,這邊的人族是不可能虧待你的吧?」
「你在說什麼蠢話?所以說大笨桶就是大笨桶!」完全把達隆納斯的疑問當成傻瓜發話,夏洛特停止在床上滾動,瞇眼抬頭瞪向站在門邊的龍族男人,「我可是出來修行的,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依靠哥哥光環一樣的行為!而且讓人知道我在這裡的話,我的行蹤不就曝光了嗎!」
「這跟你的哥哥有什麼關係……你出來修行為什麼不能讓人知道?果然還是離家……」
「就跟你說了不是離家出走你是要我說幾次啊混帳爬蟲類!」
我是說錯了什麼了嗎……達隆納斯完全不能理解夏洛特暴怒的原因。說到底,他真的搞不懂夏洛特的意思是什麼啊。
夏洛特跳起身,從趴姿變成坐在床上——短短一下子就變成端正坐姿,這樣的夏洛特讓達隆納斯暗暗在心底悄悄讚嘆了一下,人族裡也有這麼動作靈活的存在啊——然後他伸出左手食指直指著達隆納斯。
「總而言之!我的身份不准告訴任何人!不然你就死定了!」
「最開始就讓我知道你的身份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嗎……」
「那是因為你是混帳龍族!」
「叫這麼大聲,是想讓這裡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龍族嗎?」
達隆納斯是不會害怕被他人發現真身,事實上他選擇化身成人族的外貌,只是單純因為人族與龍族的關係險惡,為了避免人族知道他是龍族以後會發生的各種可能的衝突,他隱藏了自己的真面目——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被夏洛特一秒就看穿了——因為如果發生衝突,會很麻煩。
對,這名靛色的龍族只是怕麻煩,才隱藏自己龍族的身份。龍族的變身能力其實基本上是對人族而施展的,龍族身懷的力量太過強大,反而會招致恐懼與敵視,因而必須掩藏。會起衝突的種族只有人族方面。另外基本上,變身能力是只對人族跟獸族有效的,更加具有野性本能的動物憑藉氣息就可能查覺龍族的真身,即便無法肯定是龍族,也會對龍的氣息帶有恐懼,並且因為實力差距更不會去和龍族起衝突。
……嗯,斗膽對龍族發起攻擊的,從古至今也只有人族而已。
不過有那個膽量把龍族罵成蜥蜴爬蟲類的,夏洛特應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那一人。
若在這裡曝光達隆納斯龍族的身份,達隆納斯並不覺得困擾,他頂多翅膀一展直接飛離這個地方,更能乾脆地直接一路飛回龍之谷了事。不過夏洛特就無法那麼簡單除去麻煩。
被達隆納斯那麼一提醒,夏洛特臉色一陣鐵青,他緊張地左看看右看看,又跑到門口偷聽外面的狀況,確定似乎沒有引起騷動以後才放下心來。
「好險……可惡,竟然敢威脅我,好大的膽子,不過是個龍族……」
人族小少年不悅地仰頭唸著,當他注意到他必須高仰著頭才能對上達隆納斯的兩眼時,更加不爽地轉開視線。無法理解夏洛特又在不爽什麼的達隆納斯只是歪頭困惑。
其實達隆納斯只是提醒夏洛特這應該要注意的事情,不代表他們的談話已經被人聽到了,畢竟達隆納斯是龍族,聽覺也比人族好上太多,如果已經引起騷動,他絕對會發現得比夏洛特快,根本不用等到夏洛特跑去門口觀察情況。
當然,如果真的引起騷動,達隆納斯會不會告訴夏洛特、又或者是會不會帶夏洛特一起離開,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夏洛特仰頭瞪向達隆納斯,下一秒忽然超級生氣地伸出兩手扯住達隆納斯的斗篷領口,奮力地使勁——結果自己掛到了達隆納斯身前。
對於這個發展,達隆納斯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心底也有些錯愕。他大概可以理解夏洛特應該是要把他往下拉——雖然他不懂對方為什麼突然想這麼做——只是人族少年的力量無法推動或拉動他一分一毫,所以夏洛特沒有達到他預期的目的,反而把自己掛上了達隆納斯身上。
發現自己掛到達隆納斯身前的夏洛特也是一陣愕然,他就這樣跟達隆納斯兩個大眼瞪小眼過了快十秒,然後他低下頭,緊捉住達隆納斯斗篷領口的兩手用力到開始發抖。
「你這愚蠢的大笨桶!是在嘲笑我嗎!?少用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鄙視我!給我坐下!」
「是你自己掛上來的……」
達隆納斯淡淡地反駁馬上就被夏洛特用頭錘攻擊胸口。雖然對龍族而言這種程度的撞擊不會痛,也能達到成功打斷達隆納斯的話的效果。
「少囉嗦閉嘴不准抱怨!你給我去那邊坐好!我才不想跟你講話都要脖子痠痛!」
「原來是脖子痠痛的問題嗎?原來如此……」感覺終於能夠稍微理解夏洛特的達隆納斯點了點頭,兩手伸到夏洛特兩側的腋下將對方托起,沒有在意夏洛特因為忽然被這樣托起而驚訝到鬆手的反應,他一邊說著,「你可以早點說,我可以配合你的身高——」
下一秒就被夏洛特往額頭賞了一拳。
「給我閉嘴大笨桶!」
唉唉雖然不會痛但這孩子也太會動手動腳了吧……一面這樣想著,一面忽略夏洛特的拳打腳踢,達隆納斯走到床鋪邊把夏洛特放下,自己則繞到另一張床鋪邊坐好。
「要去艾爾‧哈烏特的話,還要好一段長途跋涉,睏的話就先睡吧。」
跟夏洛特比起來,達隆納斯沒有那麼需要睡眠,就算一天沒睡也不會有大礙,不過這個人族的少年……看起來還在發育期,應該是很需要充足的睡眠的吧。
雖然是個替夏洛特設想的提案,然而夏洛特又是令達隆納斯無法理解的暴怒反應。
「誰會比你這傢伙早睡啊!」
似乎連「比龍族早上床睡覺」這種事情都令夏洛特覺得無法忍受,他很不爽地隨手把床上的枕頭砸向達隆納斯,白色軟軟的枕頭穩穩砸中閃也沒閃的達隆納斯。
「還有看你講得理所當然的樣子,你知道艾爾‧哈烏特在哪裡?」
任由枕頭砸中自己後掉落,達隆納斯望著一臉不悅的夏洛特,稍稍歪頭。
「你連艾爾‧哈烏特在哪裡都不知道,就說要去探索了嗎?」
「你……你少囉嗦!我、我當然知道啊!我是在問你知不知道!」
雖然大聲地這樣回吼,夏洛特的表情總有些心虛,聲音也缺乏了底氣。不過達隆納斯並沒有戳破夏洛特,也沒有那個必要,他更不想花費力氣去跟夏洛特吵架,儘管從頭到尾都是夏洛特在找他吵架才對。
針對夏洛特的提問,達隆納斯率直地點了點頭。
「知道。」
「確切的位置?」
「嗯。」
就算不清楚,也可以問元素精靈幫忙帶路……這點達隆納斯沒有說出來。
聽了達隆納斯的回應後,夏洛特露出滿意的笑容,兩手交叉置於胸前。
「很好!那就交給你帶路啦!要好好把我帶到目的地喔,下僕!」
……能理直氣壯地把龍族指為下僕,夏洛特一定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那一人。達隆納斯嘆了口長氣。
「所以你其實不知道艾爾‧哈烏特要怎麼去吧。」
順口就問了夏洛特這麼一句。
不是達隆納斯要嗆夏洛特,他只是覺得,不知道的事情就坦白地說不知道,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為什麼夏洛特明明就不知道卻硬要裝做很瞭解似的呢?
頓時夏洛特的滿意笑容消失無蹤,他瞪著沉默了幾秒,而後老大不爽地朝達隆納斯伸手,掌心向上。
「……枕頭還來!小偷!」
忽然就轉移話題了。
拎起砸到自己頭上之後掉到腿上的枕頭,達隆納斯神情淡然地望著夏洛特。
「……是你自己丟過來的啊……」
「少囉嗦不准抱怨!還來啦!有什麼意見嗎!?」
意見可以說是非常多吧,可是跟你講話非常疲累,所以還是都不要說好了。
維持著面無表情將枕頭拋回,達隆納斯決定沉默,把意見放在心底就好。
自己主張不是離家出走,卻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希望他在這裡的事情被王家知道,即便達隆納斯不甚清楚人族國家的現況,他也大概可以猜到夏洛特應該是跟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照剛才的話來推測,應該是跟他的兄長之間發生了什麼吧。
……所以果然還是離家出走吧?
站在門邊回頭望向床鋪上,不久之前還死命硬撐著說不會比達隆納斯早睡的夏洛特,現在已經裹著棉被呼呼大睡。果然再如何嘴硬,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生理時鐘很誠實啊。
動作小心,盡量不發出聲音的達隆納斯悄悄離開房間,一走出房間並把房門關上後,原本一直維持平淡態度的他,身邊的氛圍頓時變得險惡。並非殺氣,單純是冰冷與刺痛皮膚的。
夏洛特可能沒有發覺,但達隆納斯一直都有注意到,當夏洛特在櫃台亮出金幣,叫老闆給他們一間這裡最高級的房間時,一直有視線盯著他們,估計是看上夏洛特身上的財物吧。
這樣說來,人族裡好像有一句話叫做「財不露白」……嗯?所以剛才小王子的情況就叫「錢財露白」嗎?離開房間前時達隆納斯還一邊想著不著邊際的東西。
人族就是這麼麻煩難懂,同種族內也能持續發生大大小小的爭執衝突,甚至為了無關緊要的小事可以奪走他人的性命,明明應該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段話在人族上似乎完全不適用。而且人族完全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弱小,總會一再去刺激、挑釁遠比自己還要強大的存在,這也是其他種族對人族印象惡劣、好感全無的緣故。
所以——當達隆納斯找出那些意圖對夏洛特跟他下手的匪徒時,他毫不留情就殺了那些人。
達隆納斯並不覺得有要手下留情的需要,更沒理由對人族手下留情,他雖然沒有表現出對人族的厭惡感,也不代表他對人族抱有好感,更何況這些心懷不軌的傢伙們似乎連他也算在目標之內。
膽敢與龍族為敵,就等同於把命送到龍嘴中。即便達隆納斯對於把人族當成糧食一點興趣也沒有,但這些都是不可抗力。
處理掉可能會對他們造成妨礙的存在以後,達隆納斯悄悄地回到房間去,見到夏洛特依然睡得香甜,看來完全沒有發現達隆納斯離開又回來,他不禁輕嘆了口氣。
說要出外旅行的人,是小孩就算了,這也太沒警戒心了吧……感覺很隨便就會死掉了。
「呣呶呶……大笨桶……」
躺在床上熟睡的夏洛特嘴裡含糊地念著些什麼,翻了個身背過門口,也就是背對達隆納斯,繼續睡死。
……說夢話嗎?話說回來,大笨桶到底又是什麼啊……
看著床上那個屁股對著自己的人族少年,達隆納斯無言在心底,他繞過夏洛特的床鋪走到自己的床邊,思考著該怎麼度過今晚。沒有多想睡也並不特別需要睡眠的他,現在也覺得不要睡比較好……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盯上夏洛特身上的財產而來。
「哥哥……」
隱隱細碎的聲音傳入耳中,達隆納斯愣了一下後轉頭望向夏洛特,發現少年的睡容看上去並不安穩。他對人族認識不深,龍族確實也有睡覺會打呼會說夢話的類型,不過一般都會伴隨災害,而且範圍大得多了,睡相太糟的還會在睡夢中施展魔法,那真是糟糕透頂,因此根本不會有機會去聽對方是在說什麼夢話。
似乎是做了噩夢,夏洛特的睡臉帶有些許不安,眉頭微皺。
「……最討厭……了……」
然後達隆納斯走到夏洛特的床鋪旁,伸出手去摸摸那人族少年的頭,在碰觸到夏洛特的頭髮時他才想到自問為什麼會做出這個舉動,可惜他自己並不清楚,而且也沒人可以回答他。
只是,或許,有那麼一點點,達隆納斯覺得他或許不用急著回到龍之谷,繼續跟夏洛特一起行動其實無所謂——不是因為少年的任性而出於無奈的妥協,是真的覺得沒關係。
在看到醒著的少年不可能會表現出來的,如此寂寞的一面之後,他更是覺得,待在這裡也沒有關係,反正他也不覺得困擾,相反的,可能還有些有趣。
的確和夏洛特交談令他感到麻煩以及不知該如何回應,但不可否認的,達隆納斯也覺得這名少年,很有趣。
發現夏洛特的表情在自己伸手拍摸對方的頭之後緩和下來,達隆納斯不自覺地,嘴角勾起了弧度。
反正對龍族而言,人族不過百年的性命也只是須臾。
【註】關於大笨桶:
達隆納斯(ダリューナス)如果名字要變成暱稱縮名的話應該是念成達爾(ダル),
而日文裡ダル(樽)同時可以代表例如像是酒桶的那種大型桶子的意思,所以……
其實只是因為夏洛特直接喊「大笨蛋達爾(大馬鹿樽)」……
假如其他人來叫暱稱的話,會只是單純叫達爾(ダル)而已。
其實這是暱稱喔,真的是暱稱喔,只是王子殿下講出來就變得很不好聽。(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