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23 敵對者們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令人感到絕望的是什麼嗎?
她站在他的房門口,看著他打點事情的背影,冷不防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他停下手邊的動作,沒有看向她,但他的心情確實因為這突然的一個問句而往下沉。
——絕望這種東西,我早就嚐過了。
——我知道,但我想那還不夠。
這段話讓他終於回過頭去看向她。皺眉,他無法裝作若無其事。
還不夠?什麼意思?
難道這世界帶給他的難堪還不夠嗎?
然而看著他不悅的揚眉動作,她卻笑了。輕輕的笑,沒有嘲笑的意思,只是一種習慣……讓他很討厭的,卻無法讓對方改掉的習慣。自那日以來她已養成這個習慣,就是他也無力改變的,習慣。
——以前我替你擋了一次暗殺,你還記得那件事情嗎?
她笑問著,語調就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的悠然。
聽著這話的他瞇起眼睛,毫不掩飾的散發憤怒。
——作為一個領導人卻幫下屬擋刀,這種事情的確令人永生難忘。妳現在提起這個是想讓我罵妳嗎?
——當然不是,而且你也該罵夠了吧。況且你又不是下屬……然後我說呢……
她看著他的笑容有些無奈,卻不影響表現她只給他的那份柔情。
——你現在還不理解吧,等你離開我,未來的某一天,你一定會體會到我的心情。我是希望你至少要記著……
為了正大光明前往夜族的領地進行探訪,於是洛斐跟傑洛德承接了聖族那邊發出的,目的地為無光之地的護送任務,就他們兩人打點好一切,交待好海皇城的事情給其他傭兵團的夥伴們以後,出發。
原本就不覺得這趟旅程會多麼平靜,畢竟洛斐三番兩次的在夜族的領土——兇獸谷地遭遇敵襲。
「傑洛德!小心!」
「嘖……趴下!有埋伏!」
但在淵藪之谷邊界遭到伏襲,又是哪招!其實他是很容易遭到伏擊的體質嗎!原來招致惡運的不是白兔魔法師,而是他本人嗎!
好不容易擊退伏擊,雖然沒有受傷,洛斐看起來還是有些狼狽。雖然提前發現到埋伏,但在他們發覺到的同時,敵人也開始動作。情急之下他只來得及左手抽劍防禦,待終於抓取空檔的時候才右手也抽劍。這個過程讓洛斐再一次體會到,沒有兩手持劍他真的就完全不行啊。
之所以可以毫髮無傷,應該要歸功於跟著他寸步不離的軍師……一點都不像軍師的強勁,真是可以騙倒一堆想拿軍師先下手為強的可憐蟲啊,還有幾個就這樣把命送掉了。
距離精靈商隊不遠的距離,洛斐望著伏擊者離開的方向。他們還不敢大意,就怕對方隨時折返。畢竟這個商隊居然就真的只有他跟傑洛德兩個人當保鑣,不多加謹慎真的不行。
大概是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原來在跟商隊領導人交談的傑洛德,這時走到洛斐身邊來,笑著拍拍他家指揮官的肩膀。
「哈哈,都埋伏了還被我們先發覺到,真是連三流都不如啊……只是,這種傢伙就能讓你陷入苦戰,我當年像你這樣,都可以挑下整個盜賊團了!」
被軍師虧也不慌張,洛斐回頭看過去,不慌不忙的反擊。
「之前明明就有人自己說當年像我這樣,就已經可以單挑整個盜賊窩了——結果還不也是鼻青臉腫的回家,這有什麼好驕傲的?」
遭到指揮官這一回擊,傑洛德的笑容一瞬間些微凝結。
「哎、哎呀……你記這麼清楚做什麼啦,別拆你家軍師的台啊。」
「還不是因為你……」
反射性的差一點就要跟平常一樣回嘴了,洛斐緊急剎車,他可沒忘記現在不在自家領地,現在正在執行任務中,而且這裡並不安全,何況他們才剛擊退一隊埋伏兵。
嘆了口氣,洛斐壓下任何想繼續爭執的心情,他回頭看向敵方逃跑的方向。
「讓他們跑了……獸族怎麼會跑到兇獸谷地,這裡明明就是夜族的地盤。」
不過話又說回來,剛才攻擊他們的雖然看起來是獸族,因為有獸人的特徵……但那真的是獸族嗎?
洛斐想起了上一次,跟捷克豪紳在兇獸谷地遇到銀月狼族的事情。
分辨那是否為獸族、還是其實是銀月狼族,這可不在洛斐的擅長領域之內……藍髮青年突然有點後悔沒有把白兔魔術師一起帶上。
「我覺得啊!既然都叫作『兇獸谷地』了,有獸族是一點都不奇怪。」
身後的軍師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不……我覺得還是很奇怪啊……洛斐有些汗顏。不是因為叫作『兇獸』,所以有獸族在這裡出沒就很正常吧?軍師是認真的,還是在說冷笑話?
不過傑洛德當然讀不到洛斐的心裡話。他同樣看著敵人離去的方向,繼續說道。
「何況方才那些蒙面的敵人是狼族吧!啊、不過不能就這樣斷言……都是獸耳,也沒看得很清楚,下次應該要更近距離看。」
你還想要再看一次嗎……我倒希望不要再出現任何狀況了。
洛斐無力的搖了搖頭。那群埋伏他們的人,暫且不提也罷。
「希望這些獸人跟我們要打聽的情報無關。倒是傑洛德,關於上次的事情,你有打聽到什麼情報嗎?」
「你是指,關於上回遇到變異者?我沒找到相關情報。」
軍師聳肩回應到,但洛斐發現傑洛德臉上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毫無收穫的樣子,反而有種意外之喜的味道存在似的。
「不過我倒是打聽到一件有趣的事喔!要聽嗎?要聽嗎?看你這麼想聽,我就告訴你啦!」
「我還想問你到底要不要說……」
結果明明就是你想說吧……藍髮青年無言的看著突然像個孩子一樣,還輕快的哼著小調的自家軍師。傑洛德……心情好的奇怪?
不過洛斐的疑問沒能得到解答,而且對現在的他們而言,這並不是相當重要的事情。
傑洛德笑著舉起右手食指晃啊晃,
「夜王在他們的議會上,下了要與聖族友好通商的指令。」
……又來啊。聽到這句話,洛斐想也不想就皺起眉頭。
反正這裡距離聖族商隊有一段距離——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情,所以也不會太早重新出發——也不在夜族的城鎮裡,講話也不用太過躲躲藏藏吧,最多就是降低音量。
「又是議會。我真搞不懂,明明就是以王的意志在左右族的各種決議事項,卻又有議會的存在。」
聖族也是,那個什麼精靈議會……同時存在君王跟議會,這種模式本身就很有問題吧?不知道獸族跟妖族是不是也一樣……
看著指揮官不太愉快的神色,軍師只是聳肩。
「你總不能讓王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管吧!王只要決議出大方向就足夠,剩下的,下位者們會去擬定細則。」
不,就算這樣,也不需要用到議會……算了。
本想回嘴的洛斐決定放棄,要辯論的話等他們回到自己領地,機會多的是,不需要在外面特地吵這種東西……還不如先順著新得到的情報,把現況加以整理一番。
「不過,與聖族友好通商?難怪旅店的主人對我們這麼禮遇,是因為我們互送精靈商人的緣故吧……」
「因此,我們會被獸族攻擊,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不,我覺得這一點非常奇怪……說到底,兇獸谷地都是夜族的領地——淵藪之谷當然也是,就算那些獸人再怎麼仇視這支精靈商隊,也不至於冒險闖入夜族的領土襲擊人家吧!
吐槽放在心裡,洛斐沒有打斷傑洛德,因為他知道軍師的話還沒說完。
留意了一下後方精靈商隊的樣子,傑洛德才講出下面的話。
「——因為獸族與聖族,有著永遠也無法抹滅的隔閡。」
洛斐的眼睛稍微瞇細了一些。他知道軍師在講的是指些什麼,不過他沒有插話的打算,而是決定讓傑洛德繼續說下去……其實他們現在待的地方不適合長時間討論,但只是一下子的話,應該沒關係吧?
究竟獸族與聖族有著什麼樣的隔閡?就在傑洛德準備告訴洛斐時,距離他們不遠的精靈商隊突然一陣騷動。
「什麼?」
洛斐驚訝的回過身,傑洛德往後看了一眼就立即提劍衝了過去。
「這麼快就回來了啊!團長,先解決他們吧!」
「瞭解……傑洛德!小心上面!」
出聲提醒的同時,洛斐雙手抽劍往上一躍,雙劍打開了對準傑洛德攻過來的,以面罩隱藏容貌的斗篷人。
瞥了一眼偷襲自己的伏兵跟自家團長,傑洛德幾乎沒有遲疑就往商隊衝去。他相信這種角色洛斐不會應付不來。
金屬撞擊發出響亮的聲音,偷襲者以他和洛斐兵器的交會處當作支撐點,使力往後退去,拉開距離,兩人同時往後躍開。
沒給偷襲者喘口氣的機會,落地的同時洛斐踩踏兩腳,迅速拉近兩方的距離,猛揮一劍,馬上是布料遭到利刃撕扯開的聲音。
沒有砍到肉的手感……洛斐微微皺眉,這些偷襲商隊的傢伙素質真不差啊。
雖然沒有給對方造成傷害,但洛斐那一劍成功的劈開了偷襲者的面罩。偷襲者發現自己的樣貌顯露出來了有些驚慌,急急拉開與洛斐的距離,不再戀戰,而令人訝異的是,挑準傑洛德攻過來的偷襲者似乎是領頭者,只見他拉開跟洛斐之間的距離以後揮動左手,襲擊商隊的敵人們竟跟著撤退了。
愕然於重返突襲的敵人居然這麼快就撤退了,洛斐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不該追上去……不過仔細想想,他們的任務是護衛商隊,在戰鬥人員缺乏的情況下沒有必要深追。
「就這樣擊退了嗎……來的急去的也快啊,真是有點莫名其妙。」
收起雙劍,望著敵人撤退的方向,洛斐近乎喃喃自語。
此時他的軍師走到他的身旁,一樣一臉無言的望著敵方撤退的方向。
「的確很莫名其妙……我想的沒錯,這些傢伙,跟之前襲擊我們的是同一批人,是狼族!」
「狼族?那不是獸族嗎?」
怎麼突然肯定了?洛斐疑惑的看向傑洛德,等待對方給自己解惑。
軍師大人篤定的點點頭。
「雖然都是獸耳,但剛剛你弄掉了一個伏兵的面罩,我看到了他的樣子,所以我很確定,那是狼族,跟獸族不一樣。」
……我們剛剛應該有著好一段距離,為什麼跑回去商隊那邊支援的你會看得到我劈掉了人家的面罩、還看出是狼族?你的視力這麼好?
很想這麼追問,但現在並不是吐槽的好時機,洛斐壓下很想照常反應的衝動,輕搖搖頭,把注意力拉到話題的重點上。
「狼族啊……」
洛斐輕喃。一般來說,有著動物特徵的都算在獸族的分類之下,但也有例外。
講到狼族,就不能不想到先前他跟捷克豪紳在兇獸谷地遭遇銀月狼族的襲擊……他微微蹙眉。
「會在兇獸谷地出沒,說不定是夜族的眷族……」
「也可能是屬於獸族的狼族啦。跟完全成為夜族的眷族的狼族又有點不太一樣。但是沒有確切證據啊……伏擊是不管什麼種族都會的手段,無法將之一概斷言為是夜族的眷族。」
偏了偏頭,摸著下巴,傑洛德一面思索一面說道。
短短那一瞬間就可以讓你判斷出那麼多要點,你剛才其實是躲在哪裡看我跟人家兵戎相向吧?洛斐有些傻眼的看著講的如此自然的傑洛德,要不是因為時機不大好,他一定會吐槽下去。
好吧,不要吐槽不要吐槽……況且他們現在在討論的話題裡,有很多值得關注的問題。
像是說,跟剛才軍師稍微提到的那件事情的關聯性……想到這裡,洛斐也想起傑洛德還沒把剛才的話題結束掉,他們就遇到了襲擊。
「還有你剛剛提的,聖族與獸族之間有衝突的話題……」
「嗯,因為,他們信仰著不同的神啊。」
聖族與獸族,兩個對立的種族,其敵對的主要原因是——信仰。
「幻想大陸的神不是只有一個……絕對神祇嗎。」
他向軍師提問,後者揚起燦笑——但洛斐看得出來,那笑容裡面包含的無奈的情緒。
……這個問題有這麼糟糕嗎?他悄悄的想。
「這麼說好了,他們賴以為生的,是完全衝突兩種信仰。對聖族而言,聖族的王就是絕大多數的精靈們的神,聖王的地位如同絕對神祇一樣崇高。而對獸族而言,他們自古遵循著祖先的傳統,遵循著元素精靈的意志而活。但是,對天生擁有絕佳魔法親和力的精靈來說,元素精靈只是一種魔法因子,對聖族而言,獸族所信仰的元素精靈,只是一個沒有自己意志的死物、單純是魔法元素罷了。」
對一方而言,那是如同神一樣的存在;對另一方而言,那不過是道具一樣的等級……這樣想想,也難怪他們會互相敵對了……一個瞧不起另一邊,另一邊對於自己的信仰被如此輕視甚至感覺遭到踐踏,會憤怒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講來講去……洛斐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信仰、還有如同神的崇高存在嗎……
回頭看了一眼精靈商隊,洛斐刻意的壓低音量說道。
「但是比起絕對神祇,這兩族卻更願意崇敬王、與自然界的元素精靈,他們的信仰已經跟絕對神祇沒有關係了啊。」
他笑道,還得費點工夫才不至於讓自己噴笑出聲。
怎麼說呢,總覺得有點滑稽啊。說來說去,這兩族的信仰跟視作神的對象,與絕對神祇一點關係都沒有。
幻想大陸上唯一的神祇啊……然而仔細想想,除了人族以外,真的會向絕對神祇虔誠禱告的種族,好像就沒有了?
聖族跟獸族剛才傑洛德就提過了,跟絕對神祇根本沾不上邊,王跟精靈還重要的多了。
夜族……也沒聽說過有夜族信仰絕對神祇的。信神的吸血鬼聽起來還比較稀有吧?對夜族而言,稱得上他們的神的,應該是淵藪之主……他們的王吧。
妖族嘛……也沒有吧,應該說除非想撈點好處?不然沒人會想到絕對神祇吧。但要說到他們的信仰……那個閉不出戶的妖王不可能是信仰中心吧,妖族的信仰在哪?
洛斐本身就算是半個妖族,雖然不是在月牙之里長大,他對於妖魔一族是有基本認識的,不過若講到妖族的信仰……哪天去洛雅那裡找路西斯問問好了。
聽了洛斐的話,又看到對方思考的樣子,傑洛德笑著拍拍他的背。
「可不是嗎?絕對神祇的存在太遙遠、太沒實感了。嘛,與其煩惱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神明大人,眼前的你比較重要啦♪而且神這種……」
聲音頓時中斷。
「嗯?」
不自然的打住當然讓洛斐覺得奇怪,他看向傑洛德,以眼神詢問對方幹嘛突然打住。
好像有什麼,就差那麼一點點,即將脫口被說出來……但眼前的金髮輕年硬生生停了下來。
嘴角勾起弧度,傑洛德笑著搖搖頭。
「沒事!對我來說你可比神重要多了!來,我們走吧!商隊還在等著我們呢!浪費掉他們這麼多時間,沒搞好的話搞不好會扣錢的!該上路了!」
「傑洛德……」
金髮青年走在自己後面推著自己,洛斐知道對方試圖迴避剛才險些脫口而出的話題,但……走在前面的他,眉頭沒有鬆開。
會刻意走在自己身後的軍師,不外乎是不想讓自己看到他現在的表情……或者該說是眼神吧。但傑洛德這樣的反應,洛斐卻是第一次碰到。
到底是碰到了什麼不願觸碰的區塊,軍師會反常的不用一貫的笑容掩飾?而且剛剛那瞬間……翡翠色的眼眸深處,沒有笑意。
於上位者,不能輕易讓自己的情緒被下屬查覺,那麼反過來的話……現在,在自己身後的軍師大人已經不是領導地位的角色了,但就算這樣,傑洛德身為指揮官時期的經驗與習慣沒有因此一併被忘卻,甚至很多時候,他比洛斐還要像個指揮官,不清楚箇中原因的人可能還會誤會金髮青年計畫篡位呢。
不同於一般軍師單純文官的孱弱,相反的相當強勁,可以讓人能夠反應過來以前給對方一個痛快。但……
偶爾,這樣的軍師讓洛斐有些頭痛。
「反正我們不過只是人類,先把現實的問題解決掉吧!」
……既然還能開玩笑,就是沒有問題吧。這樣想著,洛斐嘴角勾起一抹笑。
「……抱歉傑洛德,人族的話是你,我不是喔……」
我是……聖妖、吧,不管怎麼講都跟人族沾不上邊啊。洛斐笑笑。
指揮官突來的一槍令軍師的笑臉整個垮下。
「……你平常不是自己說人類不分種族的嗎!我剛剛說的是人類不是人族啊!」
她站在他的房門口,看著他打點事情的背影,冷不防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他停下手邊的動作,沒有看向她,但他的心情確實因為這突然的一個問句而往下沉。
——絕望這種東西,我早就嚐過了。
——我知道,但我想那還不夠。
這段話讓他終於回過頭去看向她。皺眉,他無法裝作若無其事。
還不夠?什麼意思?
難道這世界帶給他的難堪還不夠嗎?
然而看著他不悅的揚眉動作,她卻笑了。輕輕的笑,沒有嘲笑的意思,只是一種習慣……讓他很討厭的,卻無法讓對方改掉的習慣。自那日以來她已養成這個習慣,就是他也無力改變的,習慣。
——以前我替你擋了一次暗殺,你還記得那件事情嗎?
她笑問著,語調就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的悠然。
聽著這話的他瞇起眼睛,毫不掩飾的散發憤怒。
——作為一個領導人卻幫下屬擋刀,這種事情的確令人永生難忘。妳現在提起這個是想讓我罵妳嗎?
——當然不是,而且你也該罵夠了吧。況且你又不是下屬……然後我說呢……
她看著他的笑容有些無奈,卻不影響表現她只給他的那份柔情。
——你現在還不理解吧,等你離開我,未來的某一天,你一定會體會到我的心情。我是希望你至少要記著……
為了正大光明前往夜族的領地進行探訪,於是洛斐跟傑洛德承接了聖族那邊發出的,目的地為無光之地的護送任務,就他們兩人打點好一切,交待好海皇城的事情給其他傭兵團的夥伴們以後,出發。
原本就不覺得這趟旅程會多麼平靜,畢竟洛斐三番兩次的在夜族的領土——兇獸谷地遭遇敵襲。
「傑洛德!小心!」
「嘖……趴下!有埋伏!」
但在淵藪之谷邊界遭到伏襲,又是哪招!其實他是很容易遭到伏擊的體質嗎!原來招致惡運的不是白兔魔法師,而是他本人嗎!
好不容易擊退伏擊,雖然沒有受傷,洛斐看起來還是有些狼狽。雖然提前發現到埋伏,但在他們發覺到的同時,敵人也開始動作。情急之下他只來得及左手抽劍防禦,待終於抓取空檔的時候才右手也抽劍。這個過程讓洛斐再一次體會到,沒有兩手持劍他真的就完全不行啊。
之所以可以毫髮無傷,應該要歸功於跟著他寸步不離的軍師……一點都不像軍師的強勁,真是可以騙倒一堆想拿軍師先下手為強的可憐蟲啊,還有幾個就這樣把命送掉了。
距離精靈商隊不遠的距離,洛斐望著伏擊者離開的方向。他們還不敢大意,就怕對方隨時折返。畢竟這個商隊居然就真的只有他跟傑洛德兩個人當保鑣,不多加謹慎真的不行。
大概是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原來在跟商隊領導人交談的傑洛德,這時走到洛斐身邊來,笑著拍拍他家指揮官的肩膀。
「哈哈,都埋伏了還被我們先發覺到,真是連三流都不如啊……只是,這種傢伙就能讓你陷入苦戰,我當年像你這樣,都可以挑下整個盜賊團了!」
被軍師虧也不慌張,洛斐回頭看過去,不慌不忙的反擊。
「之前明明就有人自己說當年像我這樣,就已經可以單挑整個盜賊窩了——結果還不也是鼻青臉腫的回家,這有什麼好驕傲的?」
遭到指揮官這一回擊,傑洛德的笑容一瞬間些微凝結。
「哎、哎呀……你記這麼清楚做什麼啦,別拆你家軍師的台啊。」
「還不是因為你……」
反射性的差一點就要跟平常一樣回嘴了,洛斐緊急剎車,他可沒忘記現在不在自家領地,現在正在執行任務中,而且這裡並不安全,何況他們才剛擊退一隊埋伏兵。
嘆了口氣,洛斐壓下任何想繼續爭執的心情,他回頭看向敵方逃跑的方向。
「讓他們跑了……獸族怎麼會跑到兇獸谷地,這裡明明就是夜族的地盤。」
不過話又說回來,剛才攻擊他們的雖然看起來是獸族,因為有獸人的特徵……但那真的是獸族嗎?
洛斐想起了上一次,跟捷克豪紳在兇獸谷地遇到銀月狼族的事情。
分辨那是否為獸族、還是其實是銀月狼族,這可不在洛斐的擅長領域之內……藍髮青年突然有點後悔沒有把白兔魔術師一起帶上。
「我覺得啊!既然都叫作『兇獸谷地』了,有獸族是一點都不奇怪。」
身後的軍師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不……我覺得還是很奇怪啊……洛斐有些汗顏。不是因為叫作『兇獸』,所以有獸族在這裡出沒就很正常吧?軍師是認真的,還是在說冷笑話?
不過傑洛德當然讀不到洛斐的心裡話。他同樣看著敵人離去的方向,繼續說道。
「何況方才那些蒙面的敵人是狼族吧!啊、不過不能就這樣斷言……都是獸耳,也沒看得很清楚,下次應該要更近距離看。」
你還想要再看一次嗎……我倒希望不要再出現任何狀況了。
洛斐無力的搖了搖頭。那群埋伏他們的人,暫且不提也罷。
「希望這些獸人跟我們要打聽的情報無關。倒是傑洛德,關於上次的事情,你有打聽到什麼情報嗎?」
「你是指,關於上回遇到變異者?我沒找到相關情報。」
軍師聳肩回應到,但洛斐發現傑洛德臉上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毫無收穫的樣子,反而有種意外之喜的味道存在似的。
「不過我倒是打聽到一件有趣的事喔!要聽嗎?要聽嗎?看你這麼想聽,我就告訴你啦!」
「我還想問你到底要不要說……」
結果明明就是你想說吧……藍髮青年無言的看著突然像個孩子一樣,還輕快的哼著小調的自家軍師。傑洛德……心情好的奇怪?
不過洛斐的疑問沒能得到解答,而且對現在的他們而言,這並不是相當重要的事情。
傑洛德笑著舉起右手食指晃啊晃,
「夜王在他們的議會上,下了要與聖族友好通商的指令。」
……又來啊。聽到這句話,洛斐想也不想就皺起眉頭。
反正這裡距離聖族商隊有一段距離——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情,所以也不會太早重新出發——也不在夜族的城鎮裡,講話也不用太過躲躲藏藏吧,最多就是降低音量。
「又是議會。我真搞不懂,明明就是以王的意志在左右族的各種決議事項,卻又有議會的存在。」
聖族也是,那個什麼精靈議會……同時存在君王跟議會,這種模式本身就很有問題吧?不知道獸族跟妖族是不是也一樣……
看著指揮官不太愉快的神色,軍師只是聳肩。
「你總不能讓王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管吧!王只要決議出大方向就足夠,剩下的,下位者們會去擬定細則。」
不,就算這樣,也不需要用到議會……算了。
本想回嘴的洛斐決定放棄,要辯論的話等他們回到自己領地,機會多的是,不需要在外面特地吵這種東西……還不如先順著新得到的情報,把現況加以整理一番。
「不過,與聖族友好通商?難怪旅店的主人對我們這麼禮遇,是因為我們互送精靈商人的緣故吧……」
「因此,我們會被獸族攻擊,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不,我覺得這一點非常奇怪……說到底,兇獸谷地都是夜族的領地——淵藪之谷當然也是,就算那些獸人再怎麼仇視這支精靈商隊,也不至於冒險闖入夜族的領土襲擊人家吧!
吐槽放在心裡,洛斐沒有打斷傑洛德,因為他知道軍師的話還沒說完。
留意了一下後方精靈商隊的樣子,傑洛德才講出下面的話。
「——因為獸族與聖族,有著永遠也無法抹滅的隔閡。」
洛斐的眼睛稍微瞇細了一些。他知道軍師在講的是指些什麼,不過他沒有插話的打算,而是決定讓傑洛德繼續說下去……其實他們現在待的地方不適合長時間討論,但只是一下子的話,應該沒關係吧?
究竟獸族與聖族有著什麼樣的隔閡?就在傑洛德準備告訴洛斐時,距離他們不遠的精靈商隊突然一陣騷動。
「什麼?」
洛斐驚訝的回過身,傑洛德往後看了一眼就立即提劍衝了過去。
「這麼快就回來了啊!團長,先解決他們吧!」
「瞭解……傑洛德!小心上面!」
出聲提醒的同時,洛斐雙手抽劍往上一躍,雙劍打開了對準傑洛德攻過來的,以面罩隱藏容貌的斗篷人。
瞥了一眼偷襲自己的伏兵跟自家團長,傑洛德幾乎沒有遲疑就往商隊衝去。他相信這種角色洛斐不會應付不來。
金屬撞擊發出響亮的聲音,偷襲者以他和洛斐兵器的交會處當作支撐點,使力往後退去,拉開距離,兩人同時往後躍開。
沒給偷襲者喘口氣的機會,落地的同時洛斐踩踏兩腳,迅速拉近兩方的距離,猛揮一劍,馬上是布料遭到利刃撕扯開的聲音。
沒有砍到肉的手感……洛斐微微皺眉,這些偷襲商隊的傢伙素質真不差啊。
雖然沒有給對方造成傷害,但洛斐那一劍成功的劈開了偷襲者的面罩。偷襲者發現自己的樣貌顯露出來了有些驚慌,急急拉開與洛斐的距離,不再戀戰,而令人訝異的是,挑準傑洛德攻過來的偷襲者似乎是領頭者,只見他拉開跟洛斐之間的距離以後揮動左手,襲擊商隊的敵人們竟跟著撤退了。
愕然於重返突襲的敵人居然這麼快就撤退了,洛斐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不該追上去……不過仔細想想,他們的任務是護衛商隊,在戰鬥人員缺乏的情況下沒有必要深追。
「就這樣擊退了嗎……來的急去的也快啊,真是有點莫名其妙。」
收起雙劍,望著敵人撤退的方向,洛斐近乎喃喃自語。
此時他的軍師走到他的身旁,一樣一臉無言的望著敵方撤退的方向。
「的確很莫名其妙……我想的沒錯,這些傢伙,跟之前襲擊我們的是同一批人,是狼族!」
「狼族?那不是獸族嗎?」
怎麼突然肯定了?洛斐疑惑的看向傑洛德,等待對方給自己解惑。
軍師大人篤定的點點頭。
「雖然都是獸耳,但剛剛你弄掉了一個伏兵的面罩,我看到了他的樣子,所以我很確定,那是狼族,跟獸族不一樣。」
……我們剛剛應該有著好一段距離,為什麼跑回去商隊那邊支援的你會看得到我劈掉了人家的面罩、還看出是狼族?你的視力這麼好?
很想這麼追問,但現在並不是吐槽的好時機,洛斐壓下很想照常反應的衝動,輕搖搖頭,把注意力拉到話題的重點上。
「狼族啊……」
洛斐輕喃。一般來說,有著動物特徵的都算在獸族的分類之下,但也有例外。
講到狼族,就不能不想到先前他跟捷克豪紳在兇獸谷地遭遇銀月狼族的襲擊……他微微蹙眉。
「會在兇獸谷地出沒,說不定是夜族的眷族……」
「也可能是屬於獸族的狼族啦。跟完全成為夜族的眷族的狼族又有點不太一樣。但是沒有確切證據啊……伏擊是不管什麼種族都會的手段,無法將之一概斷言為是夜族的眷族。」
偏了偏頭,摸著下巴,傑洛德一面思索一面說道。
短短那一瞬間就可以讓你判斷出那麼多要點,你剛才其實是躲在哪裡看我跟人家兵戎相向吧?洛斐有些傻眼的看著講的如此自然的傑洛德,要不是因為時機不大好,他一定會吐槽下去。
好吧,不要吐槽不要吐槽……況且他們現在在討論的話題裡,有很多值得關注的問題。
像是說,跟剛才軍師稍微提到的那件事情的關聯性……想到這裡,洛斐也想起傑洛德還沒把剛才的話題結束掉,他們就遇到了襲擊。
「還有你剛剛提的,聖族與獸族之間有衝突的話題……」
「嗯,因為,他們信仰著不同的神啊。」
聖族與獸族,兩個對立的種族,其敵對的主要原因是——信仰。
「幻想大陸的神不是只有一個……絕對神祇嗎。」
他向軍師提問,後者揚起燦笑——但洛斐看得出來,那笑容裡面包含的無奈的情緒。
……這個問題有這麼糟糕嗎?他悄悄的想。
「這麼說好了,他們賴以為生的,是完全衝突兩種信仰。對聖族而言,聖族的王就是絕大多數的精靈們的神,聖王的地位如同絕對神祇一樣崇高。而對獸族而言,他們自古遵循著祖先的傳統,遵循著元素精靈的意志而活。但是,對天生擁有絕佳魔法親和力的精靈來說,元素精靈只是一種魔法因子,對聖族而言,獸族所信仰的元素精靈,只是一個沒有自己意志的死物、單純是魔法元素罷了。」
對一方而言,那是如同神一樣的存在;對另一方而言,那不過是道具一樣的等級……這樣想想,也難怪他們會互相敵對了……一個瞧不起另一邊,另一邊對於自己的信仰被如此輕視甚至感覺遭到踐踏,會憤怒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講來講去……洛斐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信仰、還有如同神的崇高存在嗎……
回頭看了一眼精靈商隊,洛斐刻意的壓低音量說道。
「但是比起絕對神祇,這兩族卻更願意崇敬王、與自然界的元素精靈,他們的信仰已經跟絕對神祇沒有關係了啊。」
他笑道,還得費點工夫才不至於讓自己噴笑出聲。
怎麼說呢,總覺得有點滑稽啊。說來說去,這兩族的信仰跟視作神的對象,與絕對神祇一點關係都沒有。
幻想大陸上唯一的神祇啊……然而仔細想想,除了人族以外,真的會向絕對神祇虔誠禱告的種族,好像就沒有了?
聖族跟獸族剛才傑洛德就提過了,跟絕對神祇根本沾不上邊,王跟精靈還重要的多了。
夜族……也沒聽說過有夜族信仰絕對神祇的。信神的吸血鬼聽起來還比較稀有吧?對夜族而言,稱得上他們的神的,應該是淵藪之主……他們的王吧。
妖族嘛……也沒有吧,應該說除非想撈點好處?不然沒人會想到絕對神祇吧。但要說到他們的信仰……那個閉不出戶的妖王不可能是信仰中心吧,妖族的信仰在哪?
洛斐本身就算是半個妖族,雖然不是在月牙之里長大,他對於妖魔一族是有基本認識的,不過若講到妖族的信仰……哪天去洛雅那裡找路西斯問問好了。
聽了洛斐的話,又看到對方思考的樣子,傑洛德笑著拍拍他的背。
「可不是嗎?絕對神祇的存在太遙遠、太沒實感了。嘛,與其煩惱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神明大人,眼前的你比較重要啦♪而且神這種……」
聲音頓時中斷。
「嗯?」
不自然的打住當然讓洛斐覺得奇怪,他看向傑洛德,以眼神詢問對方幹嘛突然打住。
好像有什麼,就差那麼一點點,即將脫口被說出來……但眼前的金髮輕年硬生生停了下來。
嘴角勾起弧度,傑洛德笑著搖搖頭。
「沒事!對我來說你可比神重要多了!來,我們走吧!商隊還在等著我們呢!浪費掉他們這麼多時間,沒搞好的話搞不好會扣錢的!該上路了!」
「傑洛德……」
金髮青年走在自己後面推著自己,洛斐知道對方試圖迴避剛才險些脫口而出的話題,但……走在前面的他,眉頭沒有鬆開。
會刻意走在自己身後的軍師,不外乎是不想讓自己看到他現在的表情……或者該說是眼神吧。但傑洛德這樣的反應,洛斐卻是第一次碰到。
到底是碰到了什麼不願觸碰的區塊,軍師會反常的不用一貫的笑容掩飾?而且剛剛那瞬間……翡翠色的眼眸深處,沒有笑意。
於上位者,不能輕易讓自己的情緒被下屬查覺,那麼反過來的話……現在,在自己身後的軍師大人已經不是領導地位的角色了,但就算這樣,傑洛德身為指揮官時期的經驗與習慣沒有因此一併被忘卻,甚至很多時候,他比洛斐還要像個指揮官,不清楚箇中原因的人可能還會誤會金髮青年計畫篡位呢。
不同於一般軍師單純文官的孱弱,相反的相當強勁,可以讓人能夠反應過來以前給對方一個痛快。但……
偶爾,這樣的軍師讓洛斐有些頭痛。
「反正我們不過只是人類,先把現實的問題解決掉吧!」
……既然還能開玩笑,就是沒有問題吧。這樣想著,洛斐嘴角勾起一抹笑。
「……抱歉傑洛德,人族的話是你,我不是喔……」
我是……聖妖、吧,不管怎麼講都跟人族沾不上邊啊。洛斐笑笑。
指揮官突來的一槍令軍師的笑臉整個垮下。
「……你平常不是自己說人類不分種族的嗎!我剛剛說的是人類不是人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