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25 緊繫著的
啪唦。
魔術師手一鬆,手上的牌散落一地。
正在一起整理被指揮官跟軍師托付的工作的雷凱爾跟查爾斯兩人,聽到怪聲轉頭看過去,見滿地的撲克牌,想也知道是有人把撲克牌灑的到處都是。
但是他幹麼沒事亂丟牌?雖然他平常的確三不五時就可以亂丟東西……但像這樣連點前兆都沒有的就把牌亂灑可不多見。
而且魔術師的表情居然凝結,那短短一瞬間的驚愕神色沒有逃過雷凱爾的眼睛。
「你幹嘛?」
大虎問向白兔。這個一向以瘋兔形象來讓人對他敬而遠之的同族魔法師,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他如此明顯的露出笑容面具也藏不住的情感表現?
左手掩住嘴,捷克豪紳眨了好幾次眼,好一會才重新把笑容掛起來。
「親愛的雷凱凱——我出去送貨喔。」
「啊?」
微愣,對於捷克豪紳胡亂喊自己的名字,雷凱爾僅是皺眉,沒有在這時提出修正是因為他嗅到了那麼一絲不對勁。
這死兔子,又在敷衍什麼……這是很平常的事情,但這麼明顯的讓人發覺的動搖就一點也不平常了。
「指揮官說過,在他們回來以前,不要離開海皇領。」
隱約可以感覺出來魔法師是想往領地外跑,查爾斯向他提醒道。
而捷克豪紳只是笑了笑。
「我知道啊——記的可清楚呢!親愛的指揮官大人的願望,我怎麼可能漏聽呢?」
魔術師手一揮,散落一地的撲克牌被以魔法造成的微風捲起,一張不漏的回到主人的手上。
紅玉色的眸子沒有任何戲謔之意。
「所以啦,我去找指揮官啦,掰掰!」
「你是有沒有在聽人說話——」
雷凱爾才剛伸手要去揪住即將落跑的兔子,動作卻稍微頓了一下,因為這一延遲而沒有捉到捷克豪紳,讓對方順利踹開門逃走。
沒想到雷凱爾居然會失手,查爾斯也不禁愣住。
「……怎麼了?」
「不……算了,就隨他去吧。」
「沒關係嗎?指揮官可是說要特別盯緊他的……」
「那是因為只要一不注意,那傢伙就不知道會跑去哪裡又幹些什麼事情出來……不過現在就算了吧。」
雷凱爾甩了甩手,繼續拿起還沒有整理好的文件往下閱讀,一面繼續說道。
「看他的樣子,雖然講話還是不正經,應該也不是說謊,是真的要去找指揮官吧,那就等指揮官把他帶回來就好。」
「……這樣我們算是辦事不力呢。指揮官是不會怎樣,軍師會對此做出處置吧?」
「啊——是啦,軍師的話的確很有可能啊……不過算啦。先別管那傢伙了,我們先把這些東西搞定吧?」
「嗯……說的也是。」
「啊——怎麼還這麼多啊?指揮官跟軍師平常到底都在處理什麼樣的山堆嗎……」
翻開下一頁的同時這樣抱怨著,雷凱爾想著的卻是剛才他看到的,那個讓他意外的表情。
壓下帽緣,轉身往門口衝過去的時候,捷克豪紳猛一咬牙,明顯緊張的神色。
如果不讓他去的話,可能會後悔的吧。
不管是捷克豪紳,還是其他人,只要是跟洛斐有關的人們。
因為角度關係,查爾斯沒有看到,不過雷凱爾倒是看得很清楚——雖然只是一瞬間。
那跟當年知道前獸王出事時的表情相去不遠啊……
等真正算是比較冷靜下來的時候,他們正在某個山洞裏。
看到洛斐就這樣倒下失去意識,傑洛德差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在那個時候,協助洛斐斷巨獸退路的黑精靈隊伍——那看起來應該是領導者的人,走到距他們約兩公尺的距離,告訴他說他們隊伍行動的時候在路途上有看到一個可暫時歇息的山洞,並且留下了一些簡單的醫療藥品。
傑洛德不明白為何黑精靈們會對他們伸出援手,但總而言之他向對方道謝了,因為對方的確為他們提供了協助。
然後他一把抱起自家主上,帶著醫療用品往黑精靈所說的山洞前進。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情報的正確性,但在這刻不容緩的狀況下,他只能試著先去相信,因為洛斐的確極需一個地方安置,並且處理傷口。
結果運氣不錯的,黑精靈並沒有欺騙他,因此現在他和洛斐正在這裡。
他坐在自家主上的身旁,洛斐的外衣已經褪下,胸口纏著繃帶,確是怵目驚心的血紅……幾乎都要讓人以為寫還持續流失著,為此傑洛德還檢察了好幾次都無法放心。
就差那麼一點……
看到洛斐的左胸被穿透的當下,傑洛德以為自己的心臟也要停了。
——要不是、器官跟平常人左右顛倒,這一下去真的不得、了……
在洛斐陷入昏迷以前,那聽起來是刻意說給傑洛德聽的輕語……
雖說結果來講沒有出人命,傑洛德的心情卻無法平復。
只要一點,只要差那麼一點點,只要巨獸擊中的是洛斐的右胸、主上心臟真正的位置,只要想到這個,傑洛德就感覺冷透心底。
他差點以為,他會再次面臨……
緊急做好傷口處置,總算是止住血了,傑洛德讓洛斐平躺在地面上,聽著那細微卻可以算是平穩的呼吸聲。
還活著。細微但確實的呼吸聲這麼告訴他。
但是往上看去,那平日頂多說是白皙的臉龐,此刻蒼白的毫無血色。
「……我竟然讓你……」
真令人懊悔啊。
金髮青年皺眉低語,那翡翠色的眼眸中飽含痛苦色彩。
「傑洛德!你失職了……」
他自責道。
沒有保護好主上,還眼睜睜看著對方在自己面前線入瀕死狀態。
為什麼要救我?如果不是碰到遷徙的黑精靈一族……非但巨獸不會那麼簡單被解決掉,還很可能再挨巨獸一下……那樣就真的要一命嗚呼了。
為什麼要如此魯莽?好幾次在內心反覆詢問的話語,因為即使現在問出口了,對方也無法回應他。
而且其實不用問,傑洛德自己早已得到答案。
因為——會讓洛斐這麼倉促魯莽的原因就是他啊。
「……說來說去,好像都是我的錯了……」
傑洛德苦笑。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洛斐根本不用這麼保護他的,反過來說,洛斐太不會保護自己了,身為一個領導者卻搞的像趕死隊似的,又當了人家的盾牌,要是真的掛了,那可真的笑不出來。
不,就算還沒掛,傑洛德也笑不出來。
手撫上那毫無血色的臉龐,傑洛德歛眼低語。
「主上……」
拜託,快點醒來吧。
看著蒼白的睡臉,他難得虔誠一回的祈求著。
不要把我放回那個泥沼裏啊。
不然的話,我……
「……都說了,不是主上啊……」
可能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願?
傑洛德微微張大眼睛。天哪……
他甚至認為,他這輩子從來沒這麼開心過,
藍髮青年緩緩張開眼睛,伴隨著銀白色的光輝。
他試著勾起笑容,想令對方放心,同時他抬手覆住放在自己臉上的手。
啊啊,竟然微微發抖著,而且很冰涼呢……看來真的是嚇死他了。
「……你終於醒了。」
軍師顫抖的嗓音響起,洛斐抬眼往上看,翡翠色的眼在閃爍著。
「下次記得,別再做這種事了!我好歹也念過幾年軍校,基本的戰鬥能力還是有的!」
見洛斐醒過來,安心之於便是一股怒氣升上來。傑洛德不滿的看著這名重度傷患——可能就是因為放心了,才有辦法生氣吧。
雖然發火了,但放在自己臉上的手的力道還是很小心……明白軍師對自己的愛護,洛斐輕笑著回應。
「這我當然知道……但我也會擔心你啊……」
而且你的戰鬥能力可不是基本吧,純粹有著基本戰鬥能力的軍師才不可能一劍擊殺一敵人呢。
原想補上後面這一句,但看到軍師那難看的臉色,洛斐就把話吞回去了。
沒傷的怎麼臉色可比他這個重傷的還要難看啊……他終於懂當時堂姊那如此欠揍的疑問句的真意。
是啊,看到重視的人在自己面前傷重倒下,誰都會很難受的吧……他以前就體驗過了啊。
他明明知道傑洛德是真心很重視自己,自己剛才那一下,可以說是毫不考慮他的感受啊。
洛斐滿懷歉意的看向對方。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再有下次我就先一劍砍死你算了!」
傑洛德賭氣一樣的回道,別過視線不去看洛斐的。
嗯……雖然不覺得傑洛德真的會對他下殺手,但就平常對練時對方的出手之無情來看……哎呀好像有些……
輕嘆了口氣,洛斐苦笑,飄開視線看了看四周。這時他才注意到他們身處的地方是個洞穴。
「哈哈……糟了,讓姊姊知道這個事情的話一定會被笑死啊……」
回想自己方才的行動,再去想到過去堂姊的行為……洛斐突然覺得剛才就那樣掛了或許還比較好,這樣就不用面對以後的事情了……這句話只是開玩笑,而這個玩笑當然不能講,不然好不容易撿回來的這條命,這次大概就要變成被氣到極點的軍師親手葬送掉了。
他沒有期待傑洛德會有什麼反應,像自言自語一樣的繼續說下去。
「以前擋刀這種事情可是她在做的啊,那個時候罵她最兇的人是我,結果我根本就她跟一樣……半斤八兩啊。」
而且,竟然懂了啊……為什麼堂姊總是會擋在他的前面。
洛斐感到無奈,卻不得不承認有些開心。
為什麼要幫人承受傷害,他如今明白了……意外的也釋懷了。
或許是因為,自己正是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笨蛋吧。
傑洛德沒有發問,他看洛斐的樣子一副懷念過往,想必是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吧。
那是他還無法碰觸的。
而對現在的傑洛德來說,還有其他讓他更在意的事情。
「話說……團長,你的眼睛……」
「嗯?」
傑洛德忽然提起,洛斐困惑的看過去,只見軍師欲言又止。
他的眼睛怎麼了?眨眨眼,洛斐正想追問,突然他想到了原因。
會突然提到他眼睛的理由,一定是因為變成銀色的了……而且估計,從牠恢復意識到現在,眼睛的顏色一直都是銀色的吧。
「啊……是這樣嗎?我想應該是因為我現在很虛弱的關係吧,這對眼睛啊,在我身體狀況不好的時候會變的時常是這個顏色,理由我也還不太清楚。」
「是嗎……」
聽到洛斐這麼說,傑洛德沒感到放鬆,他的心情更沉重了。
至今傑洛德也有看過洛斐生病或受傷的狀態,但那些狀況下的洛斐,眼睛的秘密從來沒有漏餡過,也就是說,要符合『身體虛弱』的條件,就是要像現在這樣身受重傷……甚至幾乎命在旦夕吧。
這麼說來,這並不是好事,反而像在告訴人,主人的身體狀況有多惡劣啊……
「……對了,那些黑精靈……」
沒有注意到軍師的內心想法,洛斐想起了本來想跑的巨獸遭人斷了退路,也回想起黑精靈的存在。他試著想撐起上身。卻也使不上力。
唔,果然是失血過多,頭也還有點暈。
注意到洛斐的意圖的傑洛德摸摸對方的頭。
「你就躺著吧,不要勉強自己起來,就算你是躺著的我們也是可以討論……出乎我的意料,那些黑精靈竟然向我們伸出援手。」
「我沒搞錯的話,黑精靈看到巨獸時,本來是想逃跑的,但他們隊伍裡的魔法師,竟然施放防禦幫助我們……」
洛斐閉眼,仔細回想道,但心底還是有無法釋懷的地方。
其實要說到底是不是『幫助』還有待商詮,畢竟當時那個防禦屏障的施放結果,可是把洛斐跟巨獸關在一起啊。
不過如果說,他們是因為判斷把不讓巨獸離開,才可以讓洛斐順利解決掉巨獸的話……
軍師輕皺眉頭,接話說道。
「這點我想不透,他們遷徙是為了逃難,在這種倉促狀況下,攜帶的魔法觸媒也是有限,黑精靈卻肯為我們兩個無關緊要的人。」
無關緊要嗎?洛斐勾起笑。
「我想,這就是好心有好報吧?我先前不是碰過一個黑精靈的少女嗎?雖然結果不太好……我想,這就是人性的光輝。」
傑洛德不以為然的揚眉。指揮官這番話並不能說明什麼。
「還是想不透他們為什麼要幫我們,那些黑精靈又不知道你曾試圖救過他們的同胞。」
聽著軍師的話語,洛斐卻沒有立即解釋自己的看法或是反駁的意思。
其實是可以知道的喔,親愛的軍師大人。
落在他額上,那個微弱到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魔法波動……黑精靈少女臨死前的那一吻。
——祝福。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不過現在不是提到這個的好時機啊……洛斐輕笑著搖頭。
「等回到領地後,再來研究吧。對了傑洛德,我昏迷多久了?」
被突然這麼一問,傑洛德竟愣了一下。
「抱、抱歉,我沒注意……」
嚇都快被你嚇死了,怎麼還會想到要留意時間……
軍師難得的愣然讓洛斐有些意外,然後想起自己現在的狀態,他更覺得驚訝了。
傑洛德超出他預期的把他放在心上啊……真是受寵若驚。
像他這樣的人……呵。
洛斐輕搖頭,拉過傑洛德的手,放到胸前,沒有傷的左胸。
「不管怎麼說,命是保住了……雖然說不上全身而退。」
「我說你啊……」
「傑洛德,我還活著。」
他說,看著軍師明顯一愣的翡翠色的眼。
從他醒來到現在,軍師輕微的顫抖都沒有停止過,他知道自己雖然保住了他的軍師,卻也傷了對方。
可能遠比肉體還要令人感到難受的,傷。
「而且,我也沒打算就掛在這裡。」
他有義務,保護自己的人,這次的確手段太過激烈,不是最好的方法……他希望這也不是最壞的。
而他也有義務,去減輕甚至消除對方的難過。
而且話說回來,那隻巨獸意外狠辣的一擊就往人類的左胸打去,分明對準心臟……若那時對上巨獸的是傑洛德,而且偏偏就閃不開的話……洛斐不敢想像後果。
他不認為自己錯了,至少現下他認為他做的很對。雖然代價是他現在連呼吸都覺得超痛的……
傑洛德愣愣的眨了眨眼,一時半刻想不到任何回應。
洛斐的話語有種奇妙的魔力,他竟感到安心了些。
微微發著抖的手終於不再流露害怕的情緒。
感覺對方終於冷靜下來,洛斐輕輕笑著。
同時,那個誰的魔力突然出現在附近,並且很快的往這裡移動……意外的快啊,用上傳送魔法了嗎?
洛斐看向洞口。
「終於來了啊……比上次還快的感覺呢。」
「咦?」
傑洛德不解,他跟著洛斐的視線往洞口看去,這時聽到了倉促的腳步聲。他立即警戒起來,抽回放在洛斐身上的手,起身,一手搭上腰間的佩劍,只要出現的是會對他們不利的事物,就毫不留情的砍過去。
不過他馬上就解除戒備了——並非完全放鬆,但較為放心了些。
「——親愛的指揮官!我來的還算快吧?」
快速奔進的,是那獸族的魔術師。
魔術師手一鬆,手上的牌散落一地。
正在一起整理被指揮官跟軍師托付的工作的雷凱爾跟查爾斯兩人,聽到怪聲轉頭看過去,見滿地的撲克牌,想也知道是有人把撲克牌灑的到處都是。
但是他幹麼沒事亂丟牌?雖然他平常的確三不五時就可以亂丟東西……但像這樣連點前兆都沒有的就把牌亂灑可不多見。
而且魔術師的表情居然凝結,那短短一瞬間的驚愕神色沒有逃過雷凱爾的眼睛。
「你幹嘛?」
大虎問向白兔。這個一向以瘋兔形象來讓人對他敬而遠之的同族魔法師,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他如此明顯的露出笑容面具也藏不住的情感表現?
左手掩住嘴,捷克豪紳眨了好幾次眼,好一會才重新把笑容掛起來。
「親愛的雷凱凱——我出去送貨喔。」
「啊?」
微愣,對於捷克豪紳胡亂喊自己的名字,雷凱爾僅是皺眉,沒有在這時提出修正是因為他嗅到了那麼一絲不對勁。
這死兔子,又在敷衍什麼……這是很平常的事情,但這麼明顯的讓人發覺的動搖就一點也不平常了。
「指揮官說過,在他們回來以前,不要離開海皇領。」
隱約可以感覺出來魔法師是想往領地外跑,查爾斯向他提醒道。
而捷克豪紳只是笑了笑。
「我知道啊——記的可清楚呢!親愛的指揮官大人的願望,我怎麼可能漏聽呢?」
魔術師手一揮,散落一地的撲克牌被以魔法造成的微風捲起,一張不漏的回到主人的手上。
紅玉色的眸子沒有任何戲謔之意。
「所以啦,我去找指揮官啦,掰掰!」
「你是有沒有在聽人說話——」
雷凱爾才剛伸手要去揪住即將落跑的兔子,動作卻稍微頓了一下,因為這一延遲而沒有捉到捷克豪紳,讓對方順利踹開門逃走。
沒想到雷凱爾居然會失手,查爾斯也不禁愣住。
「……怎麼了?」
「不……算了,就隨他去吧。」
「沒關係嗎?指揮官可是說要特別盯緊他的……」
「那是因為只要一不注意,那傢伙就不知道會跑去哪裡又幹些什麼事情出來……不過現在就算了吧。」
雷凱爾甩了甩手,繼續拿起還沒有整理好的文件往下閱讀,一面繼續說道。
「看他的樣子,雖然講話還是不正經,應該也不是說謊,是真的要去找指揮官吧,那就等指揮官把他帶回來就好。」
「……這樣我們算是辦事不力呢。指揮官是不會怎樣,軍師會對此做出處置吧?」
「啊——是啦,軍師的話的確很有可能啊……不過算啦。先別管那傢伙了,我們先把這些東西搞定吧?」
「嗯……說的也是。」
「啊——怎麼還這麼多啊?指揮官跟軍師平常到底都在處理什麼樣的山堆嗎……」
翻開下一頁的同時這樣抱怨著,雷凱爾想著的卻是剛才他看到的,那個讓他意外的表情。
壓下帽緣,轉身往門口衝過去的時候,捷克豪紳猛一咬牙,明顯緊張的神色。
如果不讓他去的話,可能會後悔的吧。
不管是捷克豪紳,還是其他人,只要是跟洛斐有關的人們。
因為角度關係,查爾斯沒有看到,不過雷凱爾倒是看得很清楚——雖然只是一瞬間。
那跟當年知道前獸王出事時的表情相去不遠啊……
等真正算是比較冷靜下來的時候,他們正在某個山洞裏。
看到洛斐就這樣倒下失去意識,傑洛德差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在那個時候,協助洛斐斷巨獸退路的黑精靈隊伍——那看起來應該是領導者的人,走到距他們約兩公尺的距離,告訴他說他們隊伍行動的時候在路途上有看到一個可暫時歇息的山洞,並且留下了一些簡單的醫療藥品。
傑洛德不明白為何黑精靈們會對他們伸出援手,但總而言之他向對方道謝了,因為對方的確為他們提供了協助。
然後他一把抱起自家主上,帶著醫療用品往黑精靈所說的山洞前進。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情報的正確性,但在這刻不容緩的狀況下,他只能試著先去相信,因為洛斐的確極需一個地方安置,並且處理傷口。
結果運氣不錯的,黑精靈並沒有欺騙他,因此現在他和洛斐正在這裡。
他坐在自家主上的身旁,洛斐的外衣已經褪下,胸口纏著繃帶,確是怵目驚心的血紅……幾乎都要讓人以為寫還持續流失著,為此傑洛德還檢察了好幾次都無法放心。
就差那麼一點……
看到洛斐的左胸被穿透的當下,傑洛德以為自己的心臟也要停了。
——要不是、器官跟平常人左右顛倒,這一下去真的不得、了……
在洛斐陷入昏迷以前,那聽起來是刻意說給傑洛德聽的輕語……
雖說結果來講沒有出人命,傑洛德的心情卻無法平復。
只要一點,只要差那麼一點點,只要巨獸擊中的是洛斐的右胸、主上心臟真正的位置,只要想到這個,傑洛德就感覺冷透心底。
他差點以為,他會再次面臨……
緊急做好傷口處置,總算是止住血了,傑洛德讓洛斐平躺在地面上,聽著那細微卻可以算是平穩的呼吸聲。
還活著。細微但確實的呼吸聲這麼告訴他。
但是往上看去,那平日頂多說是白皙的臉龐,此刻蒼白的毫無血色。
「……我竟然讓你……」
真令人懊悔啊。
金髮青年皺眉低語,那翡翠色的眼眸中飽含痛苦色彩。
「傑洛德!你失職了……」
他自責道。
沒有保護好主上,還眼睜睜看著對方在自己面前線入瀕死狀態。
為什麼要救我?如果不是碰到遷徙的黑精靈一族……非但巨獸不會那麼簡單被解決掉,還很可能再挨巨獸一下……那樣就真的要一命嗚呼了。
為什麼要如此魯莽?好幾次在內心反覆詢問的話語,因為即使現在問出口了,對方也無法回應他。
而且其實不用問,傑洛德自己早已得到答案。
因為——會讓洛斐這麼倉促魯莽的原因就是他啊。
「……說來說去,好像都是我的錯了……」
傑洛德苦笑。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洛斐根本不用這麼保護他的,反過來說,洛斐太不會保護自己了,身為一個領導者卻搞的像趕死隊似的,又當了人家的盾牌,要是真的掛了,那可真的笑不出來。
不,就算還沒掛,傑洛德也笑不出來。
手撫上那毫無血色的臉龐,傑洛德歛眼低語。
「主上……」
拜託,快點醒來吧。
看著蒼白的睡臉,他難得虔誠一回的祈求著。
不要把我放回那個泥沼裏啊。
不然的話,我……
「……都說了,不是主上啊……」
可能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願?
傑洛德微微張大眼睛。天哪……
他甚至認為,他這輩子從來沒這麼開心過,
藍髮青年緩緩張開眼睛,伴隨著銀白色的光輝。
他試著勾起笑容,想令對方放心,同時他抬手覆住放在自己臉上的手。
啊啊,竟然微微發抖著,而且很冰涼呢……看來真的是嚇死他了。
「……你終於醒了。」
軍師顫抖的嗓音響起,洛斐抬眼往上看,翡翠色的眼在閃爍著。
「下次記得,別再做這種事了!我好歹也念過幾年軍校,基本的戰鬥能力還是有的!」
見洛斐醒過來,安心之於便是一股怒氣升上來。傑洛德不滿的看著這名重度傷患——可能就是因為放心了,才有辦法生氣吧。
雖然發火了,但放在自己臉上的手的力道還是很小心……明白軍師對自己的愛護,洛斐輕笑著回應。
「這我當然知道……但我也會擔心你啊……」
而且你的戰鬥能力可不是基本吧,純粹有著基本戰鬥能力的軍師才不可能一劍擊殺一敵人呢。
原想補上後面這一句,但看到軍師那難看的臉色,洛斐就把話吞回去了。
沒傷的怎麼臉色可比他這個重傷的還要難看啊……他終於懂當時堂姊那如此欠揍的疑問句的真意。
是啊,看到重視的人在自己面前傷重倒下,誰都會很難受的吧……他以前就體驗過了啊。
他明明知道傑洛德是真心很重視自己,自己剛才那一下,可以說是毫不考慮他的感受啊。
洛斐滿懷歉意的看向對方。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再有下次我就先一劍砍死你算了!」
傑洛德賭氣一樣的回道,別過視線不去看洛斐的。
嗯……雖然不覺得傑洛德真的會對他下殺手,但就平常對練時對方的出手之無情來看……哎呀好像有些……
輕嘆了口氣,洛斐苦笑,飄開視線看了看四周。這時他才注意到他們身處的地方是個洞穴。
「哈哈……糟了,讓姊姊知道這個事情的話一定會被笑死啊……」
回想自己方才的行動,再去想到過去堂姊的行為……洛斐突然覺得剛才就那樣掛了或許還比較好,這樣就不用面對以後的事情了……這句話只是開玩笑,而這個玩笑當然不能講,不然好不容易撿回來的這條命,這次大概就要變成被氣到極點的軍師親手葬送掉了。
他沒有期待傑洛德會有什麼反應,像自言自語一樣的繼續說下去。
「以前擋刀這種事情可是她在做的啊,那個時候罵她最兇的人是我,結果我根本就她跟一樣……半斤八兩啊。」
而且,竟然懂了啊……為什麼堂姊總是會擋在他的前面。
洛斐感到無奈,卻不得不承認有些開心。
為什麼要幫人承受傷害,他如今明白了……意外的也釋懷了。
或許是因為,自己正是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笨蛋吧。
傑洛德沒有發問,他看洛斐的樣子一副懷念過往,想必是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吧。
那是他還無法碰觸的。
而對現在的傑洛德來說,還有其他讓他更在意的事情。
「話說……團長,你的眼睛……」
「嗯?」
傑洛德忽然提起,洛斐困惑的看過去,只見軍師欲言又止。
他的眼睛怎麼了?眨眨眼,洛斐正想追問,突然他想到了原因。
會突然提到他眼睛的理由,一定是因為變成銀色的了……而且估計,從牠恢復意識到現在,眼睛的顏色一直都是銀色的吧。
「啊……是這樣嗎?我想應該是因為我現在很虛弱的關係吧,這對眼睛啊,在我身體狀況不好的時候會變的時常是這個顏色,理由我也還不太清楚。」
「是嗎……」
聽到洛斐這麼說,傑洛德沒感到放鬆,他的心情更沉重了。
至今傑洛德也有看過洛斐生病或受傷的狀態,但那些狀況下的洛斐,眼睛的秘密從來沒有漏餡過,也就是說,要符合『身體虛弱』的條件,就是要像現在這樣身受重傷……甚至幾乎命在旦夕吧。
這麼說來,這並不是好事,反而像在告訴人,主人的身體狀況有多惡劣啊……
「……對了,那些黑精靈……」
沒有注意到軍師的內心想法,洛斐想起了本來想跑的巨獸遭人斷了退路,也回想起黑精靈的存在。他試著想撐起上身。卻也使不上力。
唔,果然是失血過多,頭也還有點暈。
注意到洛斐的意圖的傑洛德摸摸對方的頭。
「你就躺著吧,不要勉強自己起來,就算你是躺著的我們也是可以討論……出乎我的意料,那些黑精靈竟然向我們伸出援手。」
「我沒搞錯的話,黑精靈看到巨獸時,本來是想逃跑的,但他們隊伍裡的魔法師,竟然施放防禦幫助我們……」
洛斐閉眼,仔細回想道,但心底還是有無法釋懷的地方。
其實要說到底是不是『幫助』還有待商詮,畢竟當時那個防禦屏障的施放結果,可是把洛斐跟巨獸關在一起啊。
不過如果說,他們是因為判斷把不讓巨獸離開,才可以讓洛斐順利解決掉巨獸的話……
軍師輕皺眉頭,接話說道。
「這點我想不透,他們遷徙是為了逃難,在這種倉促狀況下,攜帶的魔法觸媒也是有限,黑精靈卻肯為我們兩個無關緊要的人。」
無關緊要嗎?洛斐勾起笑。
「我想,這就是好心有好報吧?我先前不是碰過一個黑精靈的少女嗎?雖然結果不太好……我想,這就是人性的光輝。」
傑洛德不以為然的揚眉。指揮官這番話並不能說明什麼。
「還是想不透他們為什麼要幫我們,那些黑精靈又不知道你曾試圖救過他們的同胞。」
聽著軍師的話語,洛斐卻沒有立即解釋自己的看法或是反駁的意思。
其實是可以知道的喔,親愛的軍師大人。
落在他額上,那個微弱到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魔法波動……黑精靈少女臨死前的那一吻。
——祝福。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不過現在不是提到這個的好時機啊……洛斐輕笑著搖頭。
「等回到領地後,再來研究吧。對了傑洛德,我昏迷多久了?」
被突然這麼一問,傑洛德竟愣了一下。
「抱、抱歉,我沒注意……」
嚇都快被你嚇死了,怎麼還會想到要留意時間……
軍師難得的愣然讓洛斐有些意外,然後想起自己現在的狀態,他更覺得驚訝了。
傑洛德超出他預期的把他放在心上啊……真是受寵若驚。
像他這樣的人……呵。
洛斐輕搖頭,拉過傑洛德的手,放到胸前,沒有傷的左胸。
「不管怎麼說,命是保住了……雖然說不上全身而退。」
「我說你啊……」
「傑洛德,我還活著。」
他說,看著軍師明顯一愣的翡翠色的眼。
從他醒來到現在,軍師輕微的顫抖都沒有停止過,他知道自己雖然保住了他的軍師,卻也傷了對方。
可能遠比肉體還要令人感到難受的,傷。
「而且,我也沒打算就掛在這裡。」
他有義務,保護自己的人,這次的確手段太過激烈,不是最好的方法……他希望這也不是最壞的。
而他也有義務,去減輕甚至消除對方的難過。
而且話說回來,那隻巨獸意外狠辣的一擊就往人類的左胸打去,分明對準心臟……若那時對上巨獸的是傑洛德,而且偏偏就閃不開的話……洛斐不敢想像後果。
他不認為自己錯了,至少現下他認為他做的很對。雖然代價是他現在連呼吸都覺得超痛的……
傑洛德愣愣的眨了眨眼,一時半刻想不到任何回應。
洛斐的話語有種奇妙的魔力,他竟感到安心了些。
微微發著抖的手終於不再流露害怕的情緒。
感覺對方終於冷靜下來,洛斐輕輕笑著。
同時,那個誰的魔力突然出現在附近,並且很快的往這裡移動……意外的快啊,用上傳送魔法了嗎?
洛斐看向洞口。
「終於來了啊……比上次還快的感覺呢。」
「咦?」
傑洛德不解,他跟著洛斐的視線往洞口看去,這時聽到了倉促的腳步聲。他立即警戒起來,抽回放在洛斐身上的手,起身,一手搭上腰間的佩劍,只要出現的是會對他們不利的事物,就毫不留情的砍過去。
不過他馬上就解除戒備了——並非完全放鬆,但較為放心了些。
「——親愛的指揮官!我來的還算快吧?」
快速奔進的,是那獸族的魔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