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46 魔術師的異常
「真羨慕軍師大人啊——」
獨眼劍士抱怨一樣的發聲。
這裏是洛斐的辦公室,距離繁華街逮毒販的任務已經過了一天,失火建築的修復監督工作告個段落,伊迪倫回來跟洛斐報告,然後就窩在團長辦公室的沙發上悠哉地休息,過了一段時間他盯著認真批改公文的藍髮青年,忽然冒了這麼一句話。
聽聞伊迪倫這突然又沒來由的抱怨聲,洛斐停下書寫,抬眼。
「幹嘛突然……」
聽起來怨念滿滿,是在發什麼神經?
在沙發上翻來滾去的伊迪倫仰頭看向指揮官,表情大有「難道不是嗎?」的意思。
「除了團長以外,你有這麼用心的去看顧一個人嗎?」
他認識洛斐這麼久了,可沒看過洛斐多會照顧一個人……噢,可能洛雅是例外。他們都知道洛斐對自己的堂姊總是特別好的,雖說現在看來,尤其是自從這堂姊弟倆大打出手以來,似乎也不是那麼一回事。
聞言,洛斐沉默。
其實不只是傑洛德,他對捷克豪紳也是好到不可思議——可以勾肩搭背、大開玩笑、還讓洛斐願意不計一切去保護,這些事情看在伊迪倫這個以前傭兵團夥伴的眼裡是相當不可思議的,就算如今洛斐身為指揮官是需要為下面的人挺身而出,這一切依然令伊迪倫感覺難以相信。在海皇傭兵團裡待了一段時日,他才真正能夠體會格雷厄姆對他說過的,這個指揮官的個性變了很多的事實。
過去,洛斐是相當排斥和人建立關係的,除非不得已,他不會主動和人交流。伊迪倫對洛斐的印象是,對方雖然不是沉默寡言,但基本上也相當惜字如金,沒事不開口,一講話就往往一針見血、字字句句命中要害,偶爾會讓人寧願他不要開口說話,而且不怎麼喜歡肢體上的碰觸,不過現在好像只要不要碰到他的角就無所謂的樣子。
燦煌解散後,洛斐離開洛雅那裡,開始自己去發展一個傭兵團,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才學著主動去跟人相處,但即使是這樣,很多大小事其實還是格雷厄姆替他打理好的——大概也多虧如此,洛斐無法想像如果當初格雷厄姆沒有跟著他走,他現在到底是在幹嘛。
然而傑洛德卻是唯一的例外——他是洛斐第一個主動搭訕的人。
「很奇怪嗎?」
藍髮青年笑了笑,老實說他相當贊同獨眼青年的想法,或者該說,對方所言正同樣是他所想的。
但是就算這麼問他……
「我也這麼覺得。」
以前的自己絕對想不到的,自己對他人態度的變化。
要問為什麼嗎?
他也不清楚理由。
「檢驗結果怎麼樣了?」
在討論其他事務前,洛斐順口問了問魔術禮帽的檢驗進度。
送公文到軍師辦公室的時候,手上仍未停下的還在翻抄整理之前說好要給軍師的那一份,被他自己親手燒掉的資料手抄本與整理,最近走在路上都會拿本厚厚紙本沒有停止的抄寫動作都是為了這份文件。
「正在消毒清理中,毒藥的類型還沒判明。」接過洛斐拿過去的文件,傑洛德聳肩,「不過看捷克豪紳還能行動自如的樣子,應該不是什麼致命的東西……也可能雖然他沒有馬上拿下帽子,卻也沒有中毒。」
「是這樣就好了。」
洛斐輕輕嘆了口氣。昨天捷克豪紳那副樣子真的讓他一時之間火了起來,想直接把這兔子丟進護城河「好好清洗」,不要說帽子了,乾脆連腦子都去洗個乾淨吧,在那種狀況下還在跟他鬧什麼?
而且……對,從昨天任務結束後,捷克豪紳的態度就有些微妙。
但那傢伙既然無傷也沒有任何地方有問題,都跟平常一樣活蹦亂跳的更是沒有任何不便之處,洛斐無法理解這平常就在找他鬧著玩、大耍任性的死兔子,從前一天收工回來到現在竟然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認真說起來,這很有問題。
拿下魔術帽的他相當反常,有別於以往的……
「團長要去看他嗎?」
「呃?」
軍師突然的話語成功把洛斐從思緒中拉回來,這時洛斐才注意到他光顧著想事情,連書寫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傑洛德只是掛著無奈的笑容,做了個聳肩的動作。
「我是很相信團長邊走路邊寫文件還不會出錯或者撞牆的本事……這已經是我們傭兵團的活體傳說了。」
對於洛斐這走路時還拿著公文一面書寫,感覺隨時會絆到腳或撞到牆的行為,傑洛德也多次提出勸戒要對方改掉這個習慣,不過雖然洛斐總是會口頭上說著好他會聽,卻總依然故我,而神奇的是至今為止從未發生過任何應該會發生的意外。最初他這種行為是驚嚇到不少人,不過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習慣了,最後傑洛德也放棄叫洛斐不要邊走邊寫東西了。
「不過——」軍師指指洛斐執著筆卻停下寫字動作的右手,「你看起來心不在焉,這麼擔心他的話就去看看他吧,否則如果送到我這邊複查的公文錯誤百出,那可是很糗的喔,哈哈。」
原先有那麼一瞬間,洛斐以為傑洛德也是在關心捷克豪紳,只是不想親自到場關心所以才給洛斐個機會讓他去關問一下兔子,結果果然還是洛斐想太多了啊。他本來還稍稍期待了一下這兩個人可能關係變得好一點了呢。
為自己的天真想法感到好笑的洛斐忍不住勾起笑,但是不管怎樣,他都沒想到這個對白兔魔術師好感全無的軍師大人會向自己這麼提議。然後他把手上的文件放到傑洛德的辦公桌邊角。
「你說的對,我的確相當在意……那我先去找他一下好了,晚點再回你這裡來處理其他的事情。這些就先放你這了。」
「嗯。不過不要花太多時間,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
「我知道。」
點了點頭,洛斐走到辦公室門口,正要握下門把轉開門的時候,他忽然又回過頭看往傑洛德。
「對了,傑洛德。」
沒想到洛斐會忽然停步還回頭看自己,正準備回去處理今日的公文的傑洛德有些意外地抬頭看過去。
「嗯?忘了什麼嗎?」
「喔,不是,我只是忽然想到……」
藍髮青年偏頭思考了一下,傑洛德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猶豫,但他也沒有催促,而是等洛斐自己接話。
洛斐的視線落到了傑洛德的辦公桌上,然後停頓約五秒。
「你最近有聽過關於寂靜之城的消息嗎?」
嗯?傑洛德微微一愣,隨後他提起輕快的笑容。
「你是說……寂靜城?我是知道啦,不過最近沒有什麼關於那裏的特別的消息。怎麼了?突然問到這個。」
把視線從辦公桌上移開,望著軍師一臉疑惑的樣子數秒,洛斐才聳了聳肩。
「昨天理人來的時候提到的,讓我有點在意……」
那個感覺從頭到腳都非常不正經的少年特別提到的東西,感覺背後一定有著什麼,而且他說了公會不少人都接到了相關委託,說不準遲早也會跟他們有關……
不過既然傑洛德這麼說了,那麼——洛斐轉開視線看向門口,一手握上門把。
「如果有什麼關於那邊的消息,麻煩第一時間告訴我。」
「嗯,瞭解了。」
話題到這邊結束,這次洛斐沒有再折返,他快步離開軍師的辦公室,跑去看看捷克豪紳的狀況。
說起來,洛斐今天一整個上午到現在還沒有看到白兔魔術師的身影,難怪會覺得哪邊不對勁……居然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兔子的騷擾了啊,這麼一想洛斐頓時感到五味雜陳。
看門被帶上,傑洛德偷偷捏了把冷汗,剛才應該沒有露出破綻吧?他拉開辦公桌最上層的抽屜,裡面放著的是一份關於寂靜城的情報調查書。
最近傑洛德也收到了許多關於寂靜之城不少的奇怪騷動,並且不少傭兵團都接到了來自寂靜城城主的委託,同時委託複數傭兵團,可見這座城發生了不小的事情。雖然海皇傭兵團還沒接到寂靜之城的委託,不過為了預防萬一——而且他覺得他們遲早也會接到的吧,傑洛德先行調查了關於寂靜之城的現況。
之所以沒有跟洛斐講,是因為判斷現在還不用讓他關心這個,還有點早,也因此在剛才洛斐問起的時候他沒有直說,而是選擇隱瞞。
反正他也沒說謊啊,因為雖然有聽到一些騷動訊息卻並非清楚,這份報告也才剛到他這裡,他連看都還沒看過。
「我資料都還沒整理好就先問到這裡來……」拿出報告書翻了翻,傑洛德揚起笑容,「真不愧是主上……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呢。」
雖然說洛斐可以藉由隨身攜帶的魔術撲克牌去感應追蹤捷克豪紳的所在地,不過沒事的時候洛斐也不會時時刻刻去注意白兔魔術師的動向。對方又不是什麼罪人或俘虜,他沒必要向監管犯人一樣隨時盯著對方。
所以洛斐一直到現在要去找捷克豪紳的時候才發現,對方居然跑去窩在了領事館的屋頂。
「怎麼會跑到那種地方去呢……話說不是有人抱怨說拿走帽子他就會變得弱小嗎?還跑到沒人的地方到底……難道是因為害怕被欺負所以跑到基本上不會有人在的地方?」
一面思索著,洛斐喃喃自語。
想想海皇城裡面好像只有傑洛德會拉著洛斐往屋頂跑,所以要說屋頂是最不會碰到人的地方的確是事實。不過說起來,一般也不會有人一天到晚往屋頂爬吧?呃、洛雅家那個三不五時翻窗入內的黃金義賊是個例外。還曾聽說那叫什麼義賊的浪漫?他真是搞不懂啊。
翻上了屋頂,洛斐就看到了某隻正好背對他坐著、光看背影就一副無精打采的兔子,看起來完全是在發呆,總之就是愣愣地看著某處,就算洛斐爬上屋頂發出聲音都沒有回頭或其他任何反應。
「怎麼待在這裡……雖然我不至於找不到你。」
跳上屋頂的洛斐走近捷克豪紳,後者一反常態的仍然背對他沒有轉過來看他。
洛斐無奈搖頭,還在跟他賭氣啊?算了,反正至少該提的提一提就好。
「剛剛我先去找了傑洛德,他說你的帽子還在消毒當中,所以要再等一下。」
「喔、沒關係,跟我現在黯淡無光的人生相比,帽子什麼時候回來都無所謂了……」
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狀況。捷克豪紳更加低下頭、極其灰暗的淡漠反應,令洛斐不禁愣了又愣。
「怎麼這麼消極,你難道感覺不出我的苦心嗎……」
近乎喃喃自語的牢騷,洛斐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擔心這傢伙中毒擔心得要死、還被伊迪倫跟艾梅凱洛虧說他對捷克豪紳也太好,好到比對待他們這些老夥伴們還要用心,然而眼前這隻兔子卻是毫不領情……把他的關心還來啊這傢伙!
一直到這時,捷克豪紳才終於回過身抬起頭,望向站到他旁邊沒有坐下的洛斐,一臉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
「有啊、你的心意我完全感受到了,你不但用指揮官的職權強壓我這個弱小的傭兵,還強行奪走我身為魔術師最珍貴的東西,我一輩子都會記住這件事。」
然後把視線轉開,沒再對上洛斐的。這個狀況讓洛斐一時之間差點反應不過來。
「這聽起來跟實際狀況有很大的出入……」
你根本就沒有感受到吧……不如說,你到底感受到了什麼無關此事的東西啊?洛斐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為什麼這兔子就是可以這麼有病……咳、這麼跳脫思考呢?
捷克豪紳自然不會聽見洛斐的心聲自然,但現在這低潮到可說實在詭異的他居然渾身散發著某種低氣壓的氣場,不是拿著撲克牌在那裡一人樂抽鬼牌,而是頭又低回去,食指戳在磚瓦上轉啊轉……雖然那什麼一人樂抽鬼牌也很莫名其妙,但至少就洛斐的認識,對這白兔魔術師而言,那種常見的景況才算是他的「正常」。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了?洛斐完全摸不著頭緒,給人的感覺跟平常太不一樣了,平常的話他還可以感覺魔術師故作沮喪背後的精神滿滿,而現在……這真的非常沒精打采的樣子到底是?一瞬間他差點都想脫口問說你是誰了。
「嗚嗚、查理,為什麼爸爸被這個人欺負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連你也要拋棄我嗎?」
一邊右手在磚瓦上劃著圈、一邊左手壓著自己的兔耳往下按,捷克豪紳現在的樣子可真謂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兔子,確實看起來相當弱小……洛斐希望這只是對方刻意塑造出來誤導他人的錯覺。
「我完全狀況外啊、你這思考也太跳躍了吧。」
捷克豪紳這種態度令洛斐覺得相當無力,他蹲下身與對方同高,拍了拍白色兔子的頭,輕輕嘆氣。
這兔子真的怪怪的啊,平常雖然也很愛跟他鬧,但也沒有這麼莫名其妙啊……噢、平常當然也很莫名其妙,但洛斐覺的現在的捷克豪紳更加莫名到不行,因為他完全跟不上對方的跳躍性思考。不過這麼說來,平常可以適應並且跟上、外加理解對方的行為模式的自己……洛斐突然感覺心情複雜到不行。
還在想著該怎麼應付跟安撫這應該是在鬧脾氣的兔子,沒想到下一秒完全是超出洛斐能夠想像的狀況。
捷克豪紳居然甩開他的手,重新抬頭看向他——這兔子居然會甩掉他的手?這件事令洛斐有些思考差點轉不回來,捷克豪紳甩掉指揮官的手,雖然洛斐併不想自己這麼講,但至少這個黏指揮官黏得要死的魔術師來跟洛斐討摸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甩掉洛斐的手?不過這其實還不太重要,因為在此同時——呃、咦?等等?
洛斐感覺他有些混亂,他總覺得他似乎看見了什麼在他的認知裡不可能發生的景象。
「哼、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就算你是第一個說要保護我的人也沒用!我才不會因此感動……」
抬頭瞪視藍髮青年的紅玉色眼眸沒有平日的精明狡詐——這樣就算了,那水汪汪的兩眼、甚至還開始淚水直落的樣子到底是什麼狀況!?
洛斐著實感到相當驚悚,這個傢伙——這兔子,捷克豪紳,居然在他眼前掉眼淚……不,在這之前,他完全無法想像捷克豪紳會哭!
「嗚嗚、為什麼,當我需要有人保護我的時候,你不在……」
說著,捷克豪紳同時兩手抹上臉,應該是想把眼淚擦掉,但情況不見好轉,雖然伸手去抹,眼淚卻只是越掉越兇,即便不是大哭,卻也開始啜泣了起來。
腦袋足足停止運轉了十秒鐘左右的洛斐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看著捷克豪紳這副樣子他整個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哭了、天啊、是我看錯了嗎?你、不……」
這兔子是怎麼了,短短一天的時間簡直性格大變,這根本是別人吧?就在洛斐這麼想的時候,他的腦中同時閃過了昨天發生的事情之片段。
「哼、誰、誰哭了,那只是眼睛在流汗,別小看我,我可是擁有獸族最高貴的一對兔耳!」
別過頭不去看洛斐,捷克豪紳依然嘴硬。但洛斐沒有去理會白兔魔術師反常的不坦率。
很難得地,洛斐幾乎是氣急敗壞,他用力一把扯過捷克豪紳的左臂,帶有怒意的海藍質對上染上驚愕的紅玉。
「真是、你啊……給我過來!果然早在一開始就要押著你一起去檢查才對!」
獨眼劍士抱怨一樣的發聲。
這裏是洛斐的辦公室,距離繁華街逮毒販的任務已經過了一天,失火建築的修復監督工作告個段落,伊迪倫回來跟洛斐報告,然後就窩在團長辦公室的沙發上悠哉地休息,過了一段時間他盯著認真批改公文的藍髮青年,忽然冒了這麼一句話。
聽聞伊迪倫這突然又沒來由的抱怨聲,洛斐停下書寫,抬眼。
「幹嘛突然……」
聽起來怨念滿滿,是在發什麼神經?
在沙發上翻來滾去的伊迪倫仰頭看向指揮官,表情大有「難道不是嗎?」的意思。
「除了團長以外,你有這麼用心的去看顧一個人嗎?」
他認識洛斐這麼久了,可沒看過洛斐多會照顧一個人……噢,可能洛雅是例外。他們都知道洛斐對自己的堂姊總是特別好的,雖說現在看來,尤其是自從這堂姊弟倆大打出手以來,似乎也不是那麼一回事。
聞言,洛斐沉默。
其實不只是傑洛德,他對捷克豪紳也是好到不可思議——可以勾肩搭背、大開玩笑、還讓洛斐願意不計一切去保護,這些事情看在伊迪倫這個以前傭兵團夥伴的眼裡是相當不可思議的,就算如今洛斐身為指揮官是需要為下面的人挺身而出,這一切依然令伊迪倫感覺難以相信。在海皇傭兵團裡待了一段時日,他才真正能夠體會格雷厄姆對他說過的,這個指揮官的個性變了很多的事實。
過去,洛斐是相當排斥和人建立關係的,除非不得已,他不會主動和人交流。伊迪倫對洛斐的印象是,對方雖然不是沉默寡言,但基本上也相當惜字如金,沒事不開口,一講話就往往一針見血、字字句句命中要害,偶爾會讓人寧願他不要開口說話,而且不怎麼喜歡肢體上的碰觸,不過現在好像只要不要碰到他的角就無所謂的樣子。
燦煌解散後,洛斐離開洛雅那裡,開始自己去發展一個傭兵團,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才學著主動去跟人相處,但即使是這樣,很多大小事其實還是格雷厄姆替他打理好的——大概也多虧如此,洛斐無法想像如果當初格雷厄姆沒有跟著他走,他現在到底是在幹嘛。
然而傑洛德卻是唯一的例外——他是洛斐第一個主動搭訕的人。
「很奇怪嗎?」
藍髮青年笑了笑,老實說他相當贊同獨眼青年的想法,或者該說,對方所言正同樣是他所想的。
但是就算這麼問他……
「我也這麼覺得。」
以前的自己絕對想不到的,自己對他人態度的變化。
要問為什麼嗎?
他也不清楚理由。
「檢驗結果怎麼樣了?」
在討論其他事務前,洛斐順口問了問魔術禮帽的檢驗進度。
送公文到軍師辦公室的時候,手上仍未停下的還在翻抄整理之前說好要給軍師的那一份,被他自己親手燒掉的資料手抄本與整理,最近走在路上都會拿本厚厚紙本沒有停止的抄寫動作都是為了這份文件。
「正在消毒清理中,毒藥的類型還沒判明。」接過洛斐拿過去的文件,傑洛德聳肩,「不過看捷克豪紳還能行動自如的樣子,應該不是什麼致命的東西……也可能雖然他沒有馬上拿下帽子,卻也沒有中毒。」
「是這樣就好了。」
洛斐輕輕嘆了口氣。昨天捷克豪紳那副樣子真的讓他一時之間火了起來,想直接把這兔子丟進護城河「好好清洗」,不要說帽子了,乾脆連腦子都去洗個乾淨吧,在那種狀況下還在跟他鬧什麼?
而且……對,從昨天任務結束後,捷克豪紳的態度就有些微妙。
但那傢伙既然無傷也沒有任何地方有問題,都跟平常一樣活蹦亂跳的更是沒有任何不便之處,洛斐無法理解這平常就在找他鬧著玩、大耍任性的死兔子,從前一天收工回來到現在竟然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認真說起來,這很有問題。
拿下魔術帽的他相當反常,有別於以往的……
「團長要去看他嗎?」
「呃?」
軍師突然的話語成功把洛斐從思緒中拉回來,這時洛斐才注意到他光顧著想事情,連書寫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傑洛德只是掛著無奈的笑容,做了個聳肩的動作。
「我是很相信團長邊走路邊寫文件還不會出錯或者撞牆的本事……這已經是我們傭兵團的活體傳說了。」
對於洛斐這走路時還拿著公文一面書寫,感覺隨時會絆到腳或撞到牆的行為,傑洛德也多次提出勸戒要對方改掉這個習慣,不過雖然洛斐總是會口頭上說著好他會聽,卻總依然故我,而神奇的是至今為止從未發生過任何應該會發生的意外。最初他這種行為是驚嚇到不少人,不過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習慣了,最後傑洛德也放棄叫洛斐不要邊走邊寫東西了。
「不過——」軍師指指洛斐執著筆卻停下寫字動作的右手,「你看起來心不在焉,這麼擔心他的話就去看看他吧,否則如果送到我這邊複查的公文錯誤百出,那可是很糗的喔,哈哈。」
原先有那麼一瞬間,洛斐以為傑洛德也是在關心捷克豪紳,只是不想親自到場關心所以才給洛斐個機會讓他去關問一下兔子,結果果然還是洛斐想太多了啊。他本來還稍稍期待了一下這兩個人可能關係變得好一點了呢。
為自己的天真想法感到好笑的洛斐忍不住勾起笑,但是不管怎樣,他都沒想到這個對白兔魔術師好感全無的軍師大人會向自己這麼提議。然後他把手上的文件放到傑洛德的辦公桌邊角。
「你說的對,我的確相當在意……那我先去找他一下好了,晚點再回你這裡來處理其他的事情。這些就先放你這了。」
「嗯。不過不要花太多時間,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
「我知道。」
點了點頭,洛斐走到辦公室門口,正要握下門把轉開門的時候,他忽然又回過頭看往傑洛德。
「對了,傑洛德。」
沒想到洛斐會忽然停步還回頭看自己,正準備回去處理今日的公文的傑洛德有些意外地抬頭看過去。
「嗯?忘了什麼嗎?」
「喔,不是,我只是忽然想到……」
藍髮青年偏頭思考了一下,傑洛德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猶豫,但他也沒有催促,而是等洛斐自己接話。
洛斐的視線落到了傑洛德的辦公桌上,然後停頓約五秒。
「你最近有聽過關於寂靜之城的消息嗎?」
嗯?傑洛德微微一愣,隨後他提起輕快的笑容。
「你是說……寂靜城?我是知道啦,不過最近沒有什麼關於那裏的特別的消息。怎麼了?突然問到這個。」
把視線從辦公桌上移開,望著軍師一臉疑惑的樣子數秒,洛斐才聳了聳肩。
「昨天理人來的時候提到的,讓我有點在意……」
那個感覺從頭到腳都非常不正經的少年特別提到的東西,感覺背後一定有著什麼,而且他說了公會不少人都接到了相關委託,說不準遲早也會跟他們有關……
不過既然傑洛德這麼說了,那麼——洛斐轉開視線看向門口,一手握上門把。
「如果有什麼關於那邊的消息,麻煩第一時間告訴我。」
「嗯,瞭解了。」
話題到這邊結束,這次洛斐沒有再折返,他快步離開軍師的辦公室,跑去看看捷克豪紳的狀況。
說起來,洛斐今天一整個上午到現在還沒有看到白兔魔術師的身影,難怪會覺得哪邊不對勁……居然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兔子的騷擾了啊,這麼一想洛斐頓時感到五味雜陳。
看門被帶上,傑洛德偷偷捏了把冷汗,剛才應該沒有露出破綻吧?他拉開辦公桌最上層的抽屜,裡面放著的是一份關於寂靜城的情報調查書。
最近傑洛德也收到了許多關於寂靜之城不少的奇怪騷動,並且不少傭兵團都接到了來自寂靜城城主的委託,同時委託複數傭兵團,可見這座城發生了不小的事情。雖然海皇傭兵團還沒接到寂靜之城的委託,不過為了預防萬一——而且他覺得他們遲早也會接到的吧,傑洛德先行調查了關於寂靜之城的現況。
之所以沒有跟洛斐講,是因為判斷現在還不用讓他關心這個,還有點早,也因此在剛才洛斐問起的時候他沒有直說,而是選擇隱瞞。
反正他也沒說謊啊,因為雖然有聽到一些騷動訊息卻並非清楚,這份報告也才剛到他這裡,他連看都還沒看過。
「我資料都還沒整理好就先問到這裡來……」拿出報告書翻了翻,傑洛德揚起笑容,「真不愧是主上……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呢。」
雖然說洛斐可以藉由隨身攜帶的魔術撲克牌去感應追蹤捷克豪紳的所在地,不過沒事的時候洛斐也不會時時刻刻去注意白兔魔術師的動向。對方又不是什麼罪人或俘虜,他沒必要向監管犯人一樣隨時盯著對方。
所以洛斐一直到現在要去找捷克豪紳的時候才發現,對方居然跑去窩在了領事館的屋頂。
「怎麼會跑到那種地方去呢……話說不是有人抱怨說拿走帽子他就會變得弱小嗎?還跑到沒人的地方到底……難道是因為害怕被欺負所以跑到基本上不會有人在的地方?」
一面思索著,洛斐喃喃自語。
想想海皇城裡面好像只有傑洛德會拉著洛斐往屋頂跑,所以要說屋頂是最不會碰到人的地方的確是事實。不過說起來,一般也不會有人一天到晚往屋頂爬吧?呃、洛雅家那個三不五時翻窗入內的黃金義賊是個例外。還曾聽說那叫什麼義賊的浪漫?他真是搞不懂啊。
翻上了屋頂,洛斐就看到了某隻正好背對他坐著、光看背影就一副無精打采的兔子,看起來完全是在發呆,總之就是愣愣地看著某處,就算洛斐爬上屋頂發出聲音都沒有回頭或其他任何反應。
「怎麼待在這裡……雖然我不至於找不到你。」
跳上屋頂的洛斐走近捷克豪紳,後者一反常態的仍然背對他沒有轉過來看他。
洛斐無奈搖頭,還在跟他賭氣啊?算了,反正至少該提的提一提就好。
「剛剛我先去找了傑洛德,他說你的帽子還在消毒當中,所以要再等一下。」
「喔、沒關係,跟我現在黯淡無光的人生相比,帽子什麼時候回來都無所謂了……」
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狀況。捷克豪紳更加低下頭、極其灰暗的淡漠反應,令洛斐不禁愣了又愣。
「怎麼這麼消極,你難道感覺不出我的苦心嗎……」
近乎喃喃自語的牢騷,洛斐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擔心這傢伙中毒擔心得要死、還被伊迪倫跟艾梅凱洛虧說他對捷克豪紳也太好,好到比對待他們這些老夥伴們還要用心,然而眼前這隻兔子卻是毫不領情……把他的關心還來啊這傢伙!
一直到這時,捷克豪紳才終於回過身抬起頭,望向站到他旁邊沒有坐下的洛斐,一臉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
「有啊、你的心意我完全感受到了,你不但用指揮官的職權強壓我這個弱小的傭兵,還強行奪走我身為魔術師最珍貴的東西,我一輩子都會記住這件事。」
然後把視線轉開,沒再對上洛斐的。這個狀況讓洛斐一時之間差點反應不過來。
「這聽起來跟實際狀況有很大的出入……」
你根本就沒有感受到吧……不如說,你到底感受到了什麼無關此事的東西啊?洛斐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為什麼這兔子就是可以這麼有病……咳、這麼跳脫思考呢?
捷克豪紳自然不會聽見洛斐的心聲自然,但現在這低潮到可說實在詭異的他居然渾身散發著某種低氣壓的氣場,不是拿著撲克牌在那裡一人樂抽鬼牌,而是頭又低回去,食指戳在磚瓦上轉啊轉……雖然那什麼一人樂抽鬼牌也很莫名其妙,但至少就洛斐的認識,對這白兔魔術師而言,那種常見的景況才算是他的「正常」。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了?洛斐完全摸不著頭緒,給人的感覺跟平常太不一樣了,平常的話他還可以感覺魔術師故作沮喪背後的精神滿滿,而現在……這真的非常沒精打采的樣子到底是?一瞬間他差點都想脫口問說你是誰了。
「嗚嗚、查理,為什麼爸爸被這個人欺負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連你也要拋棄我嗎?」
一邊右手在磚瓦上劃著圈、一邊左手壓著自己的兔耳往下按,捷克豪紳現在的樣子可真謂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兔子,確實看起來相當弱小……洛斐希望這只是對方刻意塑造出來誤導他人的錯覺。
「我完全狀況外啊、你這思考也太跳躍了吧。」
捷克豪紳這種態度令洛斐覺得相當無力,他蹲下身與對方同高,拍了拍白色兔子的頭,輕輕嘆氣。
這兔子真的怪怪的啊,平常雖然也很愛跟他鬧,但也沒有這麼莫名其妙啊……噢、平常當然也很莫名其妙,但洛斐覺的現在的捷克豪紳更加莫名到不行,因為他完全跟不上對方的跳躍性思考。不過這麼說來,平常可以適應並且跟上、外加理解對方的行為模式的自己……洛斐突然感覺心情複雜到不行。
還在想著該怎麼應付跟安撫這應該是在鬧脾氣的兔子,沒想到下一秒完全是超出洛斐能夠想像的狀況。
捷克豪紳居然甩開他的手,重新抬頭看向他——這兔子居然會甩掉他的手?這件事令洛斐有些思考差點轉不回來,捷克豪紳甩掉指揮官的手,雖然洛斐併不想自己這麼講,但至少這個黏指揮官黏得要死的魔術師來跟洛斐討摸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甩掉洛斐的手?不過這其實還不太重要,因為在此同時——呃、咦?等等?
洛斐感覺他有些混亂,他總覺得他似乎看見了什麼在他的認知裡不可能發生的景象。
「哼、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就算你是第一個說要保護我的人也沒用!我才不會因此感動……」
抬頭瞪視藍髮青年的紅玉色眼眸沒有平日的精明狡詐——這樣就算了,那水汪汪的兩眼、甚至還開始淚水直落的樣子到底是什麼狀況!?
洛斐著實感到相當驚悚,這個傢伙——這兔子,捷克豪紳,居然在他眼前掉眼淚……不,在這之前,他完全無法想像捷克豪紳會哭!
「嗚嗚、為什麼,當我需要有人保護我的時候,你不在……」
說著,捷克豪紳同時兩手抹上臉,應該是想把眼淚擦掉,但情況不見好轉,雖然伸手去抹,眼淚卻只是越掉越兇,即便不是大哭,卻也開始啜泣了起來。
腦袋足足停止運轉了十秒鐘左右的洛斐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看著捷克豪紳這副樣子他整個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哭了、天啊、是我看錯了嗎?你、不……」
這兔子是怎麼了,短短一天的時間簡直性格大變,這根本是別人吧?就在洛斐這麼想的時候,他的腦中同時閃過了昨天發生的事情之片段。
「哼、誰、誰哭了,那只是眼睛在流汗,別小看我,我可是擁有獸族最高貴的一對兔耳!」
別過頭不去看洛斐,捷克豪紳依然嘴硬。但洛斐沒有去理會白兔魔術師反常的不坦率。
很難得地,洛斐幾乎是氣急敗壞,他用力一把扯過捷克豪紳的左臂,帶有怒意的海藍質對上染上驚愕的紅玉。
「真是、你啊……給我過來!果然早在一開始就要押著你一起去檢查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