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50 Epilogue
「都準備好了嗎?」
雷凱爾聞聲一愣,隨後回過頭,令他微愣的原因不是收到這樣的詢問,而是發問者罕見地不是他們的軍師。
「準備得差不多了。」點頭回應,雷凱爾揚起爽朗的笑容,「難得不是軍師大人,是團長在問這個問題呢。更難得的是你會來弓兵隊宿舍。」
被這麼一講,藍髮青年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我也很意外你今天不是在某個屋頂上曬著太陽睡覺……這句話洛斐只有想在心底,沒有講出來給面前的大虎聽。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的軍師大人認真到有點像在跟我搶工作。」一面說著,洛斐回頭看向劍兵隊的宿舍,稍稍瞇眼,「我再不認真點,就怕有人誤會軍師要篡位、你們的團長大人只是個裝飾品了。」
「哎、團長,這話就算是開玩笑的也不能隨便說啊。」雖然是笑著回話,雷凱爾卻微微瞇起兩眼,「被軍師大人聽到的話可能會有點麻煩吧?」
「沒問題,傑洛德現在在劍兵隊宿舍那裡。」搖搖頭,洛斐要雷凱爾放心,他並非什麼也沒去考慮就隨口放話,「而且如果真有那種士兵在海皇領內,我不會等到傑洛德幫我處理。你跟格雷厄姆這邊清點好了以後等等直接帶去集結點,槍兵隊跟騎兵隊應該也差不多了……艾梅凱洛大約是第一次正式帶領騎兵隊,不過狀況應該也還好。嗯,辛苦了,我去看一下捷克那裡。」
「團長也辛苦啦!任務結束以後去喝一杯吧!」
「那我還得先解決軍師一定會想跟我們一起的問題,任務結束後我們再來討論吧。」
話簡單說完,洛斐就逕自轉往法師隊宿舍移動。雷凱爾望著指揮官離開的背影,目光揪著藍髮青年身上的某件東西,輕輕勾起笑。
離開弓兵隊宿舍往法師隊宿舍前進,還沒踏進宿舍大門,就有個傢伙從洛斐剛經過的樹上跳了下來……對準洛斐跳下來。是的。
「親愛的指揮官——」
「——捷克豪紳你不要突然這樣衝下來!」
事後根據人正在法師隊宿舍內負責治療師部份的安排的謝菲爾德表示,當時宿舍外似乎有很大的撞擊聲,不過他並沒有表示那是什麼,儘管他或許知道。
「真過份呢親愛的,你怎麼可以躲開呢?看到我從樹上掉下來,你應該要敞開雙臂穩穩地接下我……」
蹲在樹下裝著沮喪的白兔魔術師聲音哽咽,甚至還淚眼汪汪地望著洛斐,眼裡滿是埋怨,不知情的人可能還會以為洛斐做了什麼對不起捷克豪紳的事情,隨隨便便就可以有流言八卦滿天飛。不過很可惜的,在洛斐面前的這個人是捷克豪紳,基本上海皇傭兵團的人都知道這獸族魔術師的習性,因此再怎麼樣,他們之間不可能發展什麼莫名其妙的謠言……應該吧。
「你根本不是從樹上掉下來,是自己跳下來的吧,還是對準我跳下來,而且就算我躲過了你也沒有摔傷,那我何必硬要去接下你。」語調平淡的反駁並打碎了捷克豪紳的妄想,洛斐輕嘆口氣,「我來看一下你們這邊的狀況怎麼樣。」
「咦咦——親愛的是來關心人家的嗎?真令人開心——」
「……不過看來是不需要才對。好了以後直接帶隊去集結點,一小時後就出發。」
「等等、親愛的怎麼這麼冷淡?不需要害羞喔。」
「沒人在跟你害羞。別再扯五四三了,我們需要盡早出發。」掙脫被捷克豪紳抓住的右手,洛斐的視線飄向集結點,「寂靜之城的委託已經被傑洛德壓了好幾天了,既然決定是接下了,我們動作就要快一點。」
就洛斐所知,寂靜之城城主所發出的消滅魔物之委託,也有不少加盟於聖夜公會的傭兵團接下了,估計不久之後洛雅預計招開的大型會議,正是跟寂靜之城有關,既然如此,他們沒有理由不接下這個委託。不過在這之前,這份委託已經被傑洛德壓了好幾天,為了先行調查任務是否有什麼其實相當危險的內幕——調查的結果是沒什麼問題,但這才是最大的問題——雖然明白軍師的用意,但洛斐決定將委託接下來,並且盡速出發。他們的時間相當緊湊,真的有什麼問題,只能留在路途中一個個慢慢討論。
這是一場另類的大型宴會,而他們是不能缺席的。
「不過親愛的啊。」看起來隨興地從衣袋內掏出一張黑桃A的撲克牌,捷克豪紳微微歪頭,帶著些許疑惑地看著洛斐,「雖然海皇領現在發展穩定,各個地區治安良好,所以即使主將們不在的情況下,就算真的有盜賊團突襲也不至於有太大的損害……但是我們有需要帶上大批人馬去執行這次任務嗎?」
從任務的難易度來看,他們是不需要帶太多人出去的,雖然消滅魔物是有那麼些麻煩,但這次洛斐是調了五個兵種的菁英們,安排同行一起上路,這代表海皇領境內約三分之二的戰力都要調派到外地去了。他知道因為這件事情,洛斐跟傑洛德還有過一小段爭執,不過他們沒有吵太久,因為傑洛德很快就妥協了,然後照著洛斐的期望去安排這次的出兵狀況。
對上那個難得帶有困惑的紅玉色,海藍的眼眸眨了眨。
「直覺。」
「啊?」
沒有料到指揮官竟然會給這個答案,魔術師真的愣住了。
「開玩笑的。不對,有一半是認真的。」捷克豪紳的愣然令洛斐忍不住感到好笑,原來對方也會有這種表情啊。他笑了笑,繼續說道,「有一半是直覺。寂靜之城的任務有各種奇怪的地方,我想你也算相當清楚吧,既然接下了,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帶上主力部隊。昨天我也是這樣跟傑洛德說的,他本來是覺得我們應該要留下幾名主力將領留守海皇領,最後妥協了。」
「軍師大人妥協了啊,只因為指揮官這樣說嗎?」
雖然本來就覺得軍師大人感覺很寵指揮官,不過應該沒有這麼好說話吧?
「當然不止。」藍髮青年聳了聳肩,「捷克也認識姊姊,講起來就更方便了。把姊姊的行動要素考慮進去,我想你也能明白我為什麼要對一個單純討發魔物的任務這麼過份謹慎。」
「喔喔……」
洛斐一提到那魔幻傭兵團的團長,捷克豪紳就明白了。確實,事情一牽扯上洛斐那位堂姊大人,再單純簡單的事情,一定背後都還會有著「什麼」。同樣已經聽說不久之後要招開大型會議的捷克豪紳,理解了洛斐的想法。
「那我先去找傑洛德了,你跟謝菲爾德這邊結束了以後直接帶隊去集結點。」
「咦咦——親愛的這樣就要走了喔?我們都還沒有來愛的抱抱——」
「要抱你找雷凱爾抱去。你們不是兒時玩伴嗎?」
隨即打發掉白兔魔術師,洛斐離開軍營,快步前往集結點,一走到集結點就看到傑洛德不知道在跟伊迪倫說些什麼,但估計是關於劍兵隊的一些事情吧。
「傑洛德,伊迪倫。」
洛斐出聲叫了前方二人,兩人同時停下討論回過頭,同樣給洛斐一個微笑。
「唷!老大,剛到啊?」
「嗯,剛從軍營那……法師隊宿舍過來。劍兵隊已經都到了?」
「嗯,槍兵隊跟騎兵隊也已經到了。團長,那邊都看過了?」
「看過了,弓兵隊有雷凱爾帶著,沒問題。至於法師……」一想到剛才捷克豪紳那副老樣子,洛斐的話頓了一下,而後提起苦笑,「……就跟往常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
雖然指揮官是這麼說,但從洛斐的表情來看,傑洛德跟伊迪倫也能明白,那白兔魔術師是多麼的「就跟往常一樣」。
「原來如此。」
傑洛德搖搖頭,這捷克豪紳真是……找個時間再去安排那隻兔子的任務好了,嗯。
「話說,老大……」
「怎麼了?」
伊迪倫忽然叫了自己,但馬上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讓洛斐忍不住出聲催促對方把話說完。
不過伊迪倫搖了搖頭。
「沒事。我先回去我的小隊那邊了,你跟軍師大人慢聊。」
「啊?」
隻眼的劍鬥士一講完立刻掉頭就走,如果洛斐沒看漏,伊迪倫嘴角好像還掛著微妙的笑容。
……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團長,你的部份也準備好了嗎?」
不知道是沒有注意還是刻意忽略伊迪倫的不自然,總之傑洛德是直接向洛斐詢問他自己的部份。
「都整理好了,整隊完畢後就可以直接上路。」點頭回答到這裡,洛斐的語氣微頓了頓,「不過若你覺得不放心,也可以讓你檢查一下。」
「不用啦,我只是為了提醒才問的,你說好就是沒問題,我相信你。」傑洛德笑著拍拍洛斐的肩膀,「如果到時候到了目的地才發現你有什麼東西沒帶、什麼東西忘記準備,我們再來算這個問題就好啦!」
「……這樣啊。」
洛斐忽然覺得肩膀涼涼的。
「話說團長。」
「嗯?」
這怎麼好像是剛才伊迪倫欲言又止的開場白?洛斐疑惑地看向軍師,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
傑洛德指了指洛斐身上的圍巾。
「原本那條黃色圍巾,不拿回去真的沒關係嗎?」
洛斐現在身上圍的是條藍色滾黃邊的圍巾。
原本指揮官大人平日穿戴的是條純黃色的素色圍巾,在上一次他們追逮毒藥販子的時候,洛斐將他從未離身的那條圍巾從身上解下、交給傑洛德,之後也沒跟軍師將圍巾拿回——其實傑洛德事後有要把圍巾還回去,然而洛斐卻笑著說不用了。
雖然傑洛德不是很清楚,但從洛斐過去傭兵團夥伴們的態度他也可以發現,對洛斐而言那條黃色圍巾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在洛斐把圍巾交給傑洛德的這一點上,本身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喔,沒關係。」
洛斐搖搖頭,原來傑洛德還很介意這一點啊……所以最近他人看待自己的眼光有些奇妙,也是因為這點囉?
感覺有點想通了最近投往自己身上的奇怪目光,洛斐嘴角勾起笑。
「不用了,那個你就收著吧。」說話的同時,洛斐指著自己身上的圍巾,「我還有這條。」
「可是,那對你而言是具有相當意義的東西吧?」
傑洛德是知道的,洛斐相當看重那條圍巾,除了他的妖魔之角以外,他不接受他人碰觸那條黃圍巾——一直到那天他親手將圍巾交給傑洛德為止。
「嗯,沒有錯,它很重要。」藍髮青年輕點頭,「所以才會給你。」
「咦?」
「看起來時間差不多了。」回頭看向軍營的方向,還未來到集結點的弓兵隊跟法師對已在他們視線所能及之範圍內,一看到那仍在遠處就朝自己揮手打招呼的獸族魔法師,洛斐直接把視線拉回傑洛德身上,「那條圍巾就給你了,就這樣。等弓兵隊和法師隊整隊好我們就出發。我先過去了。」
說完,洛斐便邁開腳步,走過傑洛德身邊。
「啊……團長,等一下!」
「嗯?還有什麼忘了講嗎?」
因為傑洛德這麼一叫而停下腳步,洛斐回頭看過去,只見軍師動作迅速地從上衣內袋掏出了個東西……那是、項鍊?
「這個是……」
帶著困惑,洛斐伸手接下傑洛德遞過來的項鍊。鍊子看上去是純銀製品,最引人注目的鍊墜則是深綠……洛斐感覺這個顏色很熟悉,那就像是—--
「這該不會是……」盯著綠色寶石的墜子好一會,洛斐微瞇起眼,「……翡翠?為什麼是翡翠……」
——跟傑洛德的眼睛顏色如出一轍的翡翠綠。
「我覺得這條項鍊跟你很搭,翡翠哪裡不好!」看洛斐那表情微妙的帶有些許抗拒的味道,傑洛德的態度也有些緊張,「跟我的眼睛顏色也很像,這樣就算哪天我們分開了,看到它就想想我教你的戰術吧!」
「呃?」
沒有料到軍師會忽然講這種話,洛斐有些錯愕,抬頭對上傑洛德的目光明顯帶著驚訝的情緒。
「……啊!」發現指揮官似乎被自己的發言嚇到才意識到自己講錯話的傑洛德,連忙擺了擺手,「我不會突然離開啦!只是假設、假設而已……」
「假設……」傑洛德不是在扯謊,但軍師這像是要掩飾什麼的態度令洛斐稍稍皺眉,「傑洛德,你……」
因為太久沒有發生了,以至於洛斐幾乎都要忘記……或者該說是,以為已經沒事了。
他的軍師心中有塊他人無法碰觸的地方,即使看不見也依然存在著。
「因為我想看你究竟能成長到什麼程度,你……」對上自己主上那過份清明的海藍雙眸,傑洛德的語調放得很輕,但洛斐不至於因此漏聽,「或許不需要我也能夠成為無冕之王……」
就算沒有我,你也……
「傑洛德!」
捕捉到了那個還未被說出來的「什麼」,洛斐猛一咬牙,出聲打斷了傑洛德。
不能繼續下去。
要是放任發展,會一發不可收拾。
見指揮官忽然轉變的態度以及明顯的怒意,還有在那短短一瞬間一閃而逝的危險銀輝,傑洛德乖乖把話打住。洛斐覺得他從軍師那悄悄黯淡下來的眼中似乎瞧見了什麼,可惜他沒有時間與機會去弄懂。
「這個話題很嚴肅嗎?」
傑洛德悄聲問。
洛斐搖搖頭。
「……傑洛德,我知道你想說的。假設、啊。我無法否認你所說的情況,那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但是——」
洛斐跟傑洛德並不是隨時隨地都在一起行動,分開行動更是常有的事情,因此洛斐並非無法明白傑洛德所說的假設。
可是軍師的假設,從「根本」上就是不一樣的東西。海藍色的眼瞳直對向翡翠色的。
「傑洛德,如果我不需要你,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會找上你。」他的視線拉回手中的翡翠項鍊,看著那與軍師的眼睛顏色極為相近的翡翠玉,「我也不會有拋棄任何人的打算。」
「團長……」
「我知道在戰場上有些東西勢必是必須拋棄的——就算我不那麼希望。」洛斐握緊手中的翡翠項鍊,「但我不是以早晚有一天會發生的捨棄去和他人接觸。你是以這為前提跟隨我的嗎?」
指揮官的詢問令軍師語塞。傑洛德沒有立刻回答洛斐的問題,但看傑洛德目光遊移的態度,似乎也無法給個明確的答案。
看著這樣的傑洛德,洛斐卻笑了。
「所以,如果你是抱著那種前提要送我東西,很抱歉,我不想收。」
一面這麼說著,洛斐卻扯下了他頸上那藍色滾黃邊的圍巾,逕自將翡翠項鍊戴上。指揮官言行不一的表現令傑洛德真的相當錯愕。
「呃,團長?」
「所以——」把項鍊戴好後,洛斐便將圍巾重新圍上脖子,提起微笑看向軍師,「就請你重新想個理由吧。我先過去了。」
「哎?」
還沒能從指揮官那意味深長的話語與笑容之中明白些什麼,洛斐旋即轉過身,去面對那個看起來隨時會撲到他身上來的獸族魔法師。
默默望著洛斐那因為捷克豪紳的撒嬌行為而看起來有些困擾的樣子,傑洛德同時回想剛才指揮官所說的話。
——如果我不需要你,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會找上你。
他的指揮官很聰明,可能比他所認知的還要聰明。剛才藍髮青年出聲打斷他的話,肯定是因為已經看到了「什麼」吧。
——我不是以早晚有一天會發生的捨棄去和他人接觸。你是以這為前提跟隨我的嗎?
他當然不是以這為前提而跟隨眼前的人,但他也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那個理由與前提、嗎。
——如果你是抱著那種前提要送我東西,很抱歉,我不想收。
可是你還是收下了啊。
戴上去的翡翠項鍊被圍巾遮擋著,所以應該沒有人會發現指揮官身上多了一樣飾品,但不論如何,洛斐都戴上了。
所以這個意思是……
「……主上,真是狡猾啊。」
在理解了洛斐的意思的那一瞬間,傑洛德忍不住笑了。
「都準備好了嗎?」
整隊完畢,騎著馬匹走到隊伍最前方,洛斐回頭問向各部隊隊長做最後確認,他依序看向伊迪倫、娜夏兒、艾梅凱洛、雷凱爾、捷克豪紳、謝菲爾德。
「隨時可以出發,老大!」
「沒有問題,首領。」
「騎兵隊OK!指揮官!我跟狄也狀態良好!」
「弓兵隊整隊完畢,團長!」
「法師隊沒有問題喔——親愛的!」
「治療部隊清點完畢,指揮官大人。」
「嗯。」洛斐點了點頭,而後轉頭看向正好策馬到他旁邊的傑洛德,「如何?」
「全部都準備好了。」軍師回以燦爛的笑容,「就等你一聲令下出發。」
「嗯嗯。」
向軍師點頭示意,指揮官再次看向他的傭兵夥伴們與兵士們,正好在某個角度,傑洛德可以瞧見那圍巾之下的翡翠色光輝……但與平常的翡翠色又不太一樣。
翡翠已經染上海藍的光輝了啊。然而那並非純藍,還摻雜些許銀色光輝。
那份輝煌之銀。
「那麼,全軍出發,目的地寂靜之城!」
藍髮青年喝令道,身上環繞著的是初時的他所沒有的,身為領導人的霸氣。
然後,在未來將會繼續進化下去,朝著那王者之道。
他們將拉開下一幕的幕簾。
雷凱爾聞聲一愣,隨後回過頭,令他微愣的原因不是收到這樣的詢問,而是發問者罕見地不是他們的軍師。
「準備得差不多了。」點頭回應,雷凱爾揚起爽朗的笑容,「難得不是軍師大人,是團長在問這個問題呢。更難得的是你會來弓兵隊宿舍。」
被這麼一講,藍髮青年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我也很意外你今天不是在某個屋頂上曬著太陽睡覺……這句話洛斐只有想在心底,沒有講出來給面前的大虎聽。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的軍師大人認真到有點像在跟我搶工作。」一面說著,洛斐回頭看向劍兵隊的宿舍,稍稍瞇眼,「我再不認真點,就怕有人誤會軍師要篡位、你們的團長大人只是個裝飾品了。」
「哎、團長,這話就算是開玩笑的也不能隨便說啊。」雖然是笑著回話,雷凱爾卻微微瞇起兩眼,「被軍師大人聽到的話可能會有點麻煩吧?」
「沒問題,傑洛德現在在劍兵隊宿舍那裡。」搖搖頭,洛斐要雷凱爾放心,他並非什麼也沒去考慮就隨口放話,「而且如果真有那種士兵在海皇領內,我不會等到傑洛德幫我處理。你跟格雷厄姆這邊清點好了以後等等直接帶去集結點,槍兵隊跟騎兵隊應該也差不多了……艾梅凱洛大約是第一次正式帶領騎兵隊,不過狀況應該也還好。嗯,辛苦了,我去看一下捷克那裡。」
「團長也辛苦啦!任務結束以後去喝一杯吧!」
「那我還得先解決軍師一定會想跟我們一起的問題,任務結束後我們再來討論吧。」
話簡單說完,洛斐就逕自轉往法師隊宿舍移動。雷凱爾望著指揮官離開的背影,目光揪著藍髮青年身上的某件東西,輕輕勾起笑。
離開弓兵隊宿舍往法師隊宿舍前進,還沒踏進宿舍大門,就有個傢伙從洛斐剛經過的樹上跳了下來……對準洛斐跳下來。是的。
「親愛的指揮官——」
「——捷克豪紳你不要突然這樣衝下來!」
事後根據人正在法師隊宿舍內負責治療師部份的安排的謝菲爾德表示,當時宿舍外似乎有很大的撞擊聲,不過他並沒有表示那是什麼,儘管他或許知道。
「真過份呢親愛的,你怎麼可以躲開呢?看到我從樹上掉下來,你應該要敞開雙臂穩穩地接下我……」
蹲在樹下裝著沮喪的白兔魔術師聲音哽咽,甚至還淚眼汪汪地望著洛斐,眼裡滿是埋怨,不知情的人可能還會以為洛斐做了什麼對不起捷克豪紳的事情,隨隨便便就可以有流言八卦滿天飛。不過很可惜的,在洛斐面前的這個人是捷克豪紳,基本上海皇傭兵團的人都知道這獸族魔術師的習性,因此再怎麼樣,他們之間不可能發展什麼莫名其妙的謠言……應該吧。
「你根本不是從樹上掉下來,是自己跳下來的吧,還是對準我跳下來,而且就算我躲過了你也沒有摔傷,那我何必硬要去接下你。」語調平淡的反駁並打碎了捷克豪紳的妄想,洛斐輕嘆口氣,「我來看一下你們這邊的狀況怎麼樣。」
「咦咦——親愛的是來關心人家的嗎?真令人開心——」
「……不過看來是不需要才對。好了以後直接帶隊去集結點,一小時後就出發。」
「等等、親愛的怎麼這麼冷淡?不需要害羞喔。」
「沒人在跟你害羞。別再扯五四三了,我們需要盡早出發。」掙脫被捷克豪紳抓住的右手,洛斐的視線飄向集結點,「寂靜之城的委託已經被傑洛德壓了好幾天了,既然決定是接下了,我們動作就要快一點。」
就洛斐所知,寂靜之城城主所發出的消滅魔物之委託,也有不少加盟於聖夜公會的傭兵團接下了,估計不久之後洛雅預計招開的大型會議,正是跟寂靜之城有關,既然如此,他們沒有理由不接下這個委託。不過在這之前,這份委託已經被傑洛德壓了好幾天,為了先行調查任務是否有什麼其實相當危險的內幕——調查的結果是沒什麼問題,但這才是最大的問題——雖然明白軍師的用意,但洛斐決定將委託接下來,並且盡速出發。他們的時間相當緊湊,真的有什麼問題,只能留在路途中一個個慢慢討論。
這是一場另類的大型宴會,而他們是不能缺席的。
「不過親愛的啊。」看起來隨興地從衣袋內掏出一張黑桃A的撲克牌,捷克豪紳微微歪頭,帶著些許疑惑地看著洛斐,「雖然海皇領現在發展穩定,各個地區治安良好,所以即使主將們不在的情況下,就算真的有盜賊團突襲也不至於有太大的損害……但是我們有需要帶上大批人馬去執行這次任務嗎?」
從任務的難易度來看,他們是不需要帶太多人出去的,雖然消滅魔物是有那麼些麻煩,但這次洛斐是調了五個兵種的菁英們,安排同行一起上路,這代表海皇領境內約三分之二的戰力都要調派到外地去了。他知道因為這件事情,洛斐跟傑洛德還有過一小段爭執,不過他們沒有吵太久,因為傑洛德很快就妥協了,然後照著洛斐的期望去安排這次的出兵狀況。
對上那個難得帶有困惑的紅玉色,海藍的眼眸眨了眨。
「直覺。」
「啊?」
沒有料到指揮官竟然會給這個答案,魔術師真的愣住了。
「開玩笑的。不對,有一半是認真的。」捷克豪紳的愣然令洛斐忍不住感到好笑,原來對方也會有這種表情啊。他笑了笑,繼續說道,「有一半是直覺。寂靜之城的任務有各種奇怪的地方,我想你也算相當清楚吧,既然接下了,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帶上主力部隊。昨天我也是這樣跟傑洛德說的,他本來是覺得我們應該要留下幾名主力將領留守海皇領,最後妥協了。」
「軍師大人妥協了啊,只因為指揮官這樣說嗎?」
雖然本來就覺得軍師大人感覺很寵指揮官,不過應該沒有這麼好說話吧?
「當然不止。」藍髮青年聳了聳肩,「捷克也認識姊姊,講起來就更方便了。把姊姊的行動要素考慮進去,我想你也能明白我為什麼要對一個單純討發魔物的任務這麼過份謹慎。」
「喔喔……」
洛斐一提到那魔幻傭兵團的團長,捷克豪紳就明白了。確實,事情一牽扯上洛斐那位堂姊大人,再單純簡單的事情,一定背後都還會有著「什麼」。同樣已經聽說不久之後要招開大型會議的捷克豪紳,理解了洛斐的想法。
「那我先去找傑洛德了,你跟謝菲爾德這邊結束了以後直接帶隊去集結點。」
「咦咦——親愛的這樣就要走了喔?我們都還沒有來愛的抱抱——」
「要抱你找雷凱爾抱去。你們不是兒時玩伴嗎?」
隨即打發掉白兔魔術師,洛斐離開軍營,快步前往集結點,一走到集結點就看到傑洛德不知道在跟伊迪倫說些什麼,但估計是關於劍兵隊的一些事情吧。
「傑洛德,伊迪倫。」
洛斐出聲叫了前方二人,兩人同時停下討論回過頭,同樣給洛斐一個微笑。
「唷!老大,剛到啊?」
「嗯,剛從軍營那……法師隊宿舍過來。劍兵隊已經都到了?」
「嗯,槍兵隊跟騎兵隊也已經到了。團長,那邊都看過了?」
「看過了,弓兵隊有雷凱爾帶著,沒問題。至於法師……」一想到剛才捷克豪紳那副老樣子,洛斐的話頓了一下,而後提起苦笑,「……就跟往常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
雖然指揮官是這麼說,但從洛斐的表情來看,傑洛德跟伊迪倫也能明白,那白兔魔術師是多麼的「就跟往常一樣」。
「原來如此。」
傑洛德搖搖頭,這捷克豪紳真是……找個時間再去安排那隻兔子的任務好了,嗯。
「話說,老大……」
「怎麼了?」
伊迪倫忽然叫了自己,但馬上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讓洛斐忍不住出聲催促對方把話說完。
不過伊迪倫搖了搖頭。
「沒事。我先回去我的小隊那邊了,你跟軍師大人慢聊。」
「啊?」
隻眼的劍鬥士一講完立刻掉頭就走,如果洛斐沒看漏,伊迪倫嘴角好像還掛著微妙的笑容。
……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團長,你的部份也準備好了嗎?」
不知道是沒有注意還是刻意忽略伊迪倫的不自然,總之傑洛德是直接向洛斐詢問他自己的部份。
「都整理好了,整隊完畢後就可以直接上路。」點頭回答到這裡,洛斐的語氣微頓了頓,「不過若你覺得不放心,也可以讓你檢查一下。」
「不用啦,我只是為了提醒才問的,你說好就是沒問題,我相信你。」傑洛德笑著拍拍洛斐的肩膀,「如果到時候到了目的地才發現你有什麼東西沒帶、什麼東西忘記準備,我們再來算這個問題就好啦!」
「……這樣啊。」
洛斐忽然覺得肩膀涼涼的。
「話說團長。」
「嗯?」
這怎麼好像是剛才伊迪倫欲言又止的開場白?洛斐疑惑地看向軍師,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
傑洛德指了指洛斐身上的圍巾。
「原本那條黃色圍巾,不拿回去真的沒關係嗎?」
洛斐現在身上圍的是條藍色滾黃邊的圍巾。
原本指揮官大人平日穿戴的是條純黃色的素色圍巾,在上一次他們追逮毒藥販子的時候,洛斐將他從未離身的那條圍巾從身上解下、交給傑洛德,之後也沒跟軍師將圍巾拿回——其實傑洛德事後有要把圍巾還回去,然而洛斐卻笑著說不用了。
雖然傑洛德不是很清楚,但從洛斐過去傭兵團夥伴們的態度他也可以發現,對洛斐而言那條黃色圍巾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在洛斐把圍巾交給傑洛德的這一點上,本身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喔,沒關係。」
洛斐搖搖頭,原來傑洛德還很介意這一點啊……所以最近他人看待自己的眼光有些奇妙,也是因為這點囉?
感覺有點想通了最近投往自己身上的奇怪目光,洛斐嘴角勾起笑。
「不用了,那個你就收著吧。」說話的同時,洛斐指著自己身上的圍巾,「我還有這條。」
「可是,那對你而言是具有相當意義的東西吧?」
傑洛德是知道的,洛斐相當看重那條圍巾,除了他的妖魔之角以外,他不接受他人碰觸那條黃圍巾——一直到那天他親手將圍巾交給傑洛德為止。
「嗯,沒有錯,它很重要。」藍髮青年輕點頭,「所以才會給你。」
「咦?」
「看起來時間差不多了。」回頭看向軍營的方向,還未來到集結點的弓兵隊跟法師對已在他們視線所能及之範圍內,一看到那仍在遠處就朝自己揮手打招呼的獸族魔法師,洛斐直接把視線拉回傑洛德身上,「那條圍巾就給你了,就這樣。等弓兵隊和法師隊整隊好我們就出發。我先過去了。」
說完,洛斐便邁開腳步,走過傑洛德身邊。
「啊……團長,等一下!」
「嗯?還有什麼忘了講嗎?」
因為傑洛德這麼一叫而停下腳步,洛斐回頭看過去,只見軍師動作迅速地從上衣內袋掏出了個東西……那是、項鍊?
「這個是……」
帶著困惑,洛斐伸手接下傑洛德遞過來的項鍊。鍊子看上去是純銀製品,最引人注目的鍊墜則是深綠……洛斐感覺這個顏色很熟悉,那就像是—--
「這該不會是……」盯著綠色寶石的墜子好一會,洛斐微瞇起眼,「……翡翠?為什麼是翡翠……」
——跟傑洛德的眼睛顏色如出一轍的翡翠綠。
「我覺得這條項鍊跟你很搭,翡翠哪裡不好!」看洛斐那表情微妙的帶有些許抗拒的味道,傑洛德的態度也有些緊張,「跟我的眼睛顏色也很像,這樣就算哪天我們分開了,看到它就想想我教你的戰術吧!」
「呃?」
沒有料到軍師會忽然講這種話,洛斐有些錯愕,抬頭對上傑洛德的目光明顯帶著驚訝的情緒。
「……啊!」發現指揮官似乎被自己的發言嚇到才意識到自己講錯話的傑洛德,連忙擺了擺手,「我不會突然離開啦!只是假設、假設而已……」
「假設……」傑洛德不是在扯謊,但軍師這像是要掩飾什麼的態度令洛斐稍稍皺眉,「傑洛德,你……」
因為太久沒有發生了,以至於洛斐幾乎都要忘記……或者該說是,以為已經沒事了。
他的軍師心中有塊他人無法碰觸的地方,即使看不見也依然存在著。
「因為我想看你究竟能成長到什麼程度,你……」對上自己主上那過份清明的海藍雙眸,傑洛德的語調放得很輕,但洛斐不至於因此漏聽,「或許不需要我也能夠成為無冕之王……」
就算沒有我,你也……
「傑洛德!」
捕捉到了那個還未被說出來的「什麼」,洛斐猛一咬牙,出聲打斷了傑洛德。
不能繼續下去。
要是放任發展,會一發不可收拾。
見指揮官忽然轉變的態度以及明顯的怒意,還有在那短短一瞬間一閃而逝的危險銀輝,傑洛德乖乖把話打住。洛斐覺得他從軍師那悄悄黯淡下來的眼中似乎瞧見了什麼,可惜他沒有時間與機會去弄懂。
「這個話題很嚴肅嗎?」
傑洛德悄聲問。
洛斐搖搖頭。
「……傑洛德,我知道你想說的。假設、啊。我無法否認你所說的情況,那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但是——」
洛斐跟傑洛德並不是隨時隨地都在一起行動,分開行動更是常有的事情,因此洛斐並非無法明白傑洛德所說的假設。
可是軍師的假設,從「根本」上就是不一樣的東西。海藍色的眼瞳直對向翡翠色的。
「傑洛德,如果我不需要你,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會找上你。」他的視線拉回手中的翡翠項鍊,看著那與軍師的眼睛顏色極為相近的翡翠玉,「我也不會有拋棄任何人的打算。」
「團長……」
「我知道在戰場上有些東西勢必是必須拋棄的——就算我不那麼希望。」洛斐握緊手中的翡翠項鍊,「但我不是以早晚有一天會發生的捨棄去和他人接觸。你是以這為前提跟隨我的嗎?」
指揮官的詢問令軍師語塞。傑洛德沒有立刻回答洛斐的問題,但看傑洛德目光遊移的態度,似乎也無法給個明確的答案。
看著這樣的傑洛德,洛斐卻笑了。
「所以,如果你是抱著那種前提要送我東西,很抱歉,我不想收。」
一面這麼說著,洛斐卻扯下了他頸上那藍色滾黃邊的圍巾,逕自將翡翠項鍊戴上。指揮官言行不一的表現令傑洛德真的相當錯愕。
「呃,團長?」
「所以——」把項鍊戴好後,洛斐便將圍巾重新圍上脖子,提起微笑看向軍師,「就請你重新想個理由吧。我先過去了。」
「哎?」
還沒能從指揮官那意味深長的話語與笑容之中明白些什麼,洛斐旋即轉過身,去面對那個看起來隨時會撲到他身上來的獸族魔法師。
默默望著洛斐那因為捷克豪紳的撒嬌行為而看起來有些困擾的樣子,傑洛德同時回想剛才指揮官所說的話。
——如果我不需要你,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會找上你。
他的指揮官很聰明,可能比他所認知的還要聰明。剛才藍髮青年出聲打斷他的話,肯定是因為已經看到了「什麼」吧。
——我不是以早晚有一天會發生的捨棄去和他人接觸。你是以這為前提跟隨我的嗎?
他當然不是以這為前提而跟隨眼前的人,但他也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那個理由與前提、嗎。
——如果你是抱著那種前提要送我東西,很抱歉,我不想收。
可是你還是收下了啊。
戴上去的翡翠項鍊被圍巾遮擋著,所以應該沒有人會發現指揮官身上多了一樣飾品,但不論如何,洛斐都戴上了。
所以這個意思是……
「……主上,真是狡猾啊。」
在理解了洛斐的意思的那一瞬間,傑洛德忍不住笑了。
「都準備好了嗎?」
整隊完畢,騎著馬匹走到隊伍最前方,洛斐回頭問向各部隊隊長做最後確認,他依序看向伊迪倫、娜夏兒、艾梅凱洛、雷凱爾、捷克豪紳、謝菲爾德。
「隨時可以出發,老大!」
「沒有問題,首領。」
「騎兵隊OK!指揮官!我跟狄也狀態良好!」
「弓兵隊整隊完畢,團長!」
「法師隊沒有問題喔——親愛的!」
「治療部隊清點完畢,指揮官大人。」
「嗯。」洛斐點了點頭,而後轉頭看向正好策馬到他旁邊的傑洛德,「如何?」
「全部都準備好了。」軍師回以燦爛的笑容,「就等你一聲令下出發。」
「嗯嗯。」
向軍師點頭示意,指揮官再次看向他的傭兵夥伴們與兵士們,正好在某個角度,傑洛德可以瞧見那圍巾之下的翡翠色光輝……但與平常的翡翠色又不太一樣。
翡翠已經染上海藍的光輝了啊。然而那並非純藍,還摻雜些許銀色光輝。
那份輝煌之銀。
「那麼,全軍出發,目的地寂靜之城!」
藍髮青年喝令道,身上環繞著的是初時的他所沒有的,身為領導人的霸氣。
然後,在未來將會繼續進化下去,朝著那王者之道。
他們將拉開下一幕的幕簾。
《銀色輝煌 混沌年初之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