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11 沒有結束
『治癒術的使用技巧?』
那是在從海皇領往寂靜之城出發以前有過的談話。
謝菲爾德有些疑惑地望著洛斐,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指揮官忽然問起這件事。
『指揮官大人怎麼突然問這個?是想學嗎?』
『也不是說想學……』
斟酌該用什麼用詞以表達自己的意思,洛斐的表情有些複雜。他躊躇幾秒,最後索性右手朝上伸向聖潔執法者,試著在掌心凝聚魔力。
於是謝菲爾德愣了幾秒後便笑了。
『指揮官大人,你真的太不簡單了。』
『哪裡?』
『全部。』主教拍了拍洛斐的手,讓對方把魔力收回去,『你不去做魔法師,感覺真是有些浪費了。』
『什麼都會但什麼都不專精,這有意義嗎?』挑眉看著被謝菲爾德拍住的手,藍髮青年不以為意,『所以這能用嗎?』
『怎麼不行?』
德高望重的主教大人勾起屬於不良執法官的惡質笑容。
『確實弱了些,但是指揮官大人你必須知道,簡易治療也是相當重要的工作。簡單的止血、緩和傷痛……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敵人是「龍」,這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生物。說起來,起死回生的巨龍,究竟算不算不死生物的一種呢?
汲取生者的精力、補充喪失的活力,從這點來看,達隆納斯或許也是不折不扣的不死怪物。
「團長!不要盯著達隆納斯發呆!就算牠現在趨於下風、可能很快就會被《歌詠》制伏也不要發愣!」
敲了明顯神遊到不知哪裡去的洛斐的腦袋一記,傑洛德沒有鬆懈警戒。
幾乎是以達隆納斯響徹天地的龍吼為信號,以《歌詠》為首的聯軍正式推進葬龍峽谷。
在抵達達隆納斯眼前以前,首先必須面對的依然是大批數不盡的亡靈軍隊。幸好在峽谷外側、被發現是主要喚醒亡靈兵隊的無名神殿被各傭兵團的光明系法術部隊施放光明咒語與聖光結界,有效遏止不死軍隊的層出不窮。
注意到自己的軍隊來源點被人類給壓制,達隆納斯又一次發出龍吼。鋪天蓋地的龍息襲捲葬龍峽谷各處。意志力不夠堅定、或者單純不幸而沒穩住的人們幾乎沒能挺過這一波龍息。潛入葬龍峽谷後隱身於暗處觀察戰況的洛斐與傑洛德沒有受到這波龍息影響。洛斐懷中的水晶球似乎存有可以抵禦達隆納斯攻擊的結界,讓他們完全沒受到任何損傷。
而儘管兩人沒有負傷,以現況而言這場戰鬥絕對說不上戰況對人類有利。
直到「獨行者神龍」自第一陣線的歌詠公會最前方閃現、竟隻身一人躍上不滅巨龍的身軀、直奔龍首,在那刻起戰況急轉直下。
沒人想得到竟然有人敢——並且真能夠跳到龍王身上,在那之上不論達隆納斯如何甩動身軀,都沒有被甩飛甚至拍死。神龍出其不意的行動不僅令龍王亂了套、失去冷靜且暴怒,連聯盟軍成員一時之間也訝然。但很快的,現場的戰士們響應了神龍的先攻,並且可能因為神龍的行動大幅提振現場士氣,四族並存的軍隊士氣竟勝過了不滅巨龍與死靈大軍!
直到達隆納斯嘶吼著倒下,這一切都讓人相當沒有實感。大地震盪著,那是由於巨龍倒下而撼動大地。
「總算打倒達隆納斯倒了……?」
中間的轉折實在太大,神龍幾乎如同自殺式的捨身行動令洛斐心有餘悸。望著巨龍倒下之姿他仍有些茫然。
「不愧是傳說中的巨龍,真是不得了的強大……」
「不……還沒打倒。達隆納斯還活著。」不同於洛斐的愣然,傑洛德眉頭緊鎖,「感覺得到吧?這個可怕的殺氣……四大元素的力量快被打破了。」
傑洛德本身沒有修習魔法,即使他想也相當困難,因為他幾乎沒有什麼魔法天賦。正因為他不諳魔道、與元素幾乎沒有適性,卻能明顯感受到空氣中不自然的波動,這讓他無法放鬆。
更何況幾乎在同時,達隆納斯居然仰天長吼、重新起身,並大展雙翅,再一次吐出龍息。完全沒有料到不滅龍王居然還有反擊的力量——或者該說居然還有戰鬥的力量,戰場上的各團軍隊被吹飛了一大半。
傑洛德感到難以置信。剛才他們明明親眼見到達隆納斯力量耗盡而倒下,怎麼馬上就……難道說?腦中浮現某個假設的他臉色相當難看。
「這什麼恢復速度啊、不可能啊!」
「不敢相信……」
與傑洛德想到同一種假設德洛斐也愕然道。
莫非這麼短的時間,達隆納斯就又恢復了不知道幾成的力量了嗎?
這麼強大的敵人,真的是人類能夠戰勝的對手嗎?
這種狀況真是讓人完全笑不出來。傑洛德眉頭緊皺,思考著是不是該先撤離這裡、等待公會下一次的協商指令,而在他的視線洛道洛斐身上時,他微微睜大兩眼。
「……嗯?團長、你的上衣……」
從衣服裡頭透出微光?
「咦?」
經傑洛德一說,洛斐低頭一看,忍不住瞪大雙眼。
洛斐放著水晶球的上衣內袋處散發出能透過衣服的光輝,同時懷中的暖意以從溫暖變得有些燙手。
「水晶球的光芒……變強了?」
拿出水晶球愣看著,洛斐茫然道。他不太想理解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事情,儘管他心底非常清楚。
同樣的,傑洛德也不會不明白。理解光輝變強的水晶球代表什麼意義,他的表現比洛斐還要慌亂。
「不行……不可以、琉斐小姐!不要強行發動水晶球的力量!這樣妳的性命會……」
「為什麼……」
洛斐無法接受。
明明、明明他什麼都還沒——他明明就不願意讓事情發展至此,為什麼琉斐仍需要犧牲?
——明明他就沒有打算使用水晶球的力量,為什麼這顆水晶球卻自己發動力量了?
「母親……」
妳難道不是因為相信我才將水晶球交給我的嗎?
「——就知道你跟夫人一樣固執,即使會帶著水晶球來到峽谷裡也不想用它。」
近至耳祭的嗓音忽地響起,洛斐跟傑洛德愣了半秒後趕緊回身。
全身披緊褐色斗篷的聖夜公會會長不知何時站到他們身後,手上拿著一顆跟洛斐手中的外型相去不遠的水晶球,同樣發著強光。
「洛雅?」傑洛德訝然,「妳怎麼會……那顆水晶球?」
「你以為只有你們會丟著傭兵團在外側、自己跑進峽谷裡來嗎?」
白精靈女子此刻的笑容除了狡猾之外還添滿惡意。那份惡意的理由為何,在看到她手中的水晶球時,洛斐感覺他似乎可以弄懂。
但是,為什麼?沒道理啊。
「怎麼會……」
「親愛的洛斐,你很聰明,所以你一定已經懂了我手上這個水晶球是幹嘛用的。」
瞥了眼仍搞不清楚狀況的傑洛德,洛雅維持不變的惡質笑意緩緩開口。洛斐的臉色因為她的話語更加難看。
「這也是灌注琉斐夫人力量的水晶球。主要目的是遠處發動你身上這顆生命水晶球的力量。」
所以為什麼水晶球會自行發動力量,這就可以得到解答了。
但是為什麼琉斐會特意將另一顆水晶球交給洛雅?洛斐實在無法接受。
「……我以為母親是相信我……」
「她是相信你啊。但夫人就是因為太瞭解你,也知道你在關鍵時刻可能無法動手吧。她是你的母親,所以你也很明白吧?夫人的狡猾與固執。所以備了另一道保險在我身上。」洛雅的視線落到光輝漸弱的水晶球上,「看著吧,這是夫人的最後一戰。」
就算這樣,為什麼妳能夠毫不猶豫做出犧牲母親的行為——幾乎想對堂姊破口大罵的洛斐,在話語出口的前一秒打住了。
『小洛斐。不要責怪洛雅小姐。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都請不要責怪她……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洛斐想起了,在離開琉斐住處之前,母親說過的話。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藍髮青年痛苦地閉上眼睛。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責怪洛雅的資格才對。不論在什麼事情上。
就像是呼應著封印,水晶球的光芒時強時弱,能夠感受到魔法元素的洛斐清楚知道,封印正在被修復。騷亂的空氣氛圍同時漸漸穩定下來。剛才正要進行再次大規模攻勢的達隆納斯也變得安分——或者是說虛弱,只見龍王安靜地伏下身,閉眼。
達隆納斯突然安分下來令現場的戰士們不知所措,尚未拿穩現況的他們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但是人類勝過龍王的氣氛已在隱隱間渲染開了。
貌似過了很長的時間,其實也不過短短不到幾分鐘間的事情,完成使命的水晶球徹底失去光輝。
洛斐以為他可能還能在最後的最後聽到琉斐的聲音,事實上他什麼也沒聽到。
「這就是、生命的光輝……」
跟著水晶球喪失的光輝一同黯淡的海藍雙眸,不難察覺其中的難受情緒。
啊啊,直到剛才為止仍溫暖得過份的溫度,也跟著消失的光芒一起被帶走了。
「……光芒……消失了?」
對於眼前一切仍然很沒實感,唯有這件事卻如同一把利刃劃破心底、真實得殘酷。傑洛德咬牙。
「可惡!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結果什麼也……」
「巨龍達隆納斯再度陷入深眠了……嗎。」盯著失去光芒的水晶球,洛斐喃喃,「不管是四大元素的封印、還是被破壞的結界似乎都恢復原樣了。」
「看起來是呢。」
隨口應道的洛雅,注意力卻不是放在洛斐身上。她重新拉好面罩、並將帽兜拉低好遮掩容貌。
繡有魔幻傭兵團團徽的旗幟在一瞬間閃進洛雅的視界。她不用花費太多的功夫就發現了領兵抵達峽谷內此處的黑衣軍師。
真有效率。
那個男人似乎是指揮著同他到來的路西斯與雪莉艾妮要尋找誰,除此之外很快便與盟軍進行協調。已經和他們會合的艾里歐斯的表情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又受到什麼懲處?
藏在面罩底下的輕笑是無人能解讀的心緒。洛雅趁著身邊二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閃身離開現場。
事情還沒結束。而她也還不能回去。
——一切才剛開始。
幾乎在以為一切都平定之時,不詳的黑暗再次籠罩全場。
「……等等!這個瘴氣是?越來越強大……」
傑洛德驚訝地環顧四周,應該在封印修復時也一並退去的瘴氣竟然再次覆滿全場。為什麼——怎麼會?
就在這時,離達隆納斯最近的人們發出驚呼,還有人連喊都來不及喊出就被染做一片血霧。
一樣發現異變的洛斐不禁傻眼。發生什麼事了?在亡靈軍已被壓制、達隆納斯已經倒下的此刻,為什麼會有人遭到殺害—--
就在他們——就在沒有人知道的時候,一道人影落在了龍王之首。那不是方才對達隆納斯展開特攻的神龍,是另有他人。
不,或許那不能算是人。
那道人影與記憶中閱讀過的文獻所載的某樣人物條件相近,認出對方身份的傑洛德忍不住提高音量。
「那、那是巫妖!為什麼?暗黑戰爭時已經全數消滅才對……」
為什麼巫妖會出現在這裡?還是在達隆納斯的頭上?
很快洛斐抽出雙劍,驟然一變的空氣讓他直接採取備戰姿態。
「不對!」
「團長?」
「那不是單純的巫妖……」
隨著瘴氣遍佈全場,地底湧出了死靈軍隊!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人類軍隊沒想過會遭遇魔物軍突襲而陣腳大亂。除了隱匿在暗處的海皇主從,場上的將士們全被迫進入緊急應對,無一倖免。在這個情況,大概只剩下洛斐跟傑洛德還有餘力去注意巫妖的行動。
巫妖單膝跪在龍首,一手按著達隆納斯的頭部中心點,不詳的紫光在他身邊形成一種肉眼可見的氣流型態,緩緩轉移到達隆納斯身上。
「巫妖直接向達隆納斯灌注自己的魔力……難不成……是打算要在封印內強行復活達隆納斯嗎?」看明白巫妖的行動將會導向什麼結果,傑洛德抽起佩劍衝了出去。「怎麼可以……讓他得逞!」
「傑洛德、太危險了不要過去!骸龍戰士群往這裡過來了!」
洛斐急忙想喚回自己的軍師卻仍晚了一步。不死魔物會尋找生者的氣息,即使是躲藏起來的他們也很快就會被發現藏匿處。以簡易的火焰魔法打散迎面撲來的赤焰術法,洛斐咋舌,不得不也和傑洛德一樣現身於戰場。待在原地不是明智之舉。
「……嘖,是那個巫妖在操控的嗎?」
還有那個軍師衝得比指揮官還快又是演哪齣!
提劍閃入戰場的傑洛德繞過與不死大軍往來僵持的兵隊,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龍王首上的巫妖。
三兩下挑掉行進路線中欲攻擊自己的骷髏與骸龍獸等不死生物,傑洛德沒有緩下腳步。他很快地來到達隆納斯跟前,沒被龍王的金目震懾,直接一躍而起,對準巫妖的背影就是一劍。
巫妖沒有回身面對傑洛德,不是因為他沒有發覺有人類殺到自己身後,更不是因為他的反應不夠快。
鏗!
傑洛德不禁瞪大眼睛。巫妖反手抽出長劍輕鬆擋下了傑洛德的突襲。那是一把樣式特殊、劍刃呈鋸齒、劍身帶有血紅光澤的劍。巫妖微微側過臉,因為蓋住半邊臉的頭盔讓傑洛德無法看清巫妖的容貌,嘴角那明白嘲諷的弧度仍無法看漏。
這不是挑釁,是巫妖對自己實力的自信。明白這點的傑洛德連忙往後退去。不料這回巫妖似是玩心被勾起,他回過身面對傑洛德,腳下一蹬衝到金髮軍師眼前,揮劍動作凌厲。吃驚於巫妖的猛攻,傑洛德連忙擋下迎面而來的劍刃,卻擋不住隨之而來的陰冷劍氣,身體多處被劃開了點傷口。但只是這樣的傷是不能動搖的。傑洛德胎腿一腳踹往巫妖,卻被對方輕鬆閃過。他接著提劍往前突刺,欲挑開巫妖的劍,卻像是被看穿心思一樣,巫妖的冷笑盡是嘲諷之意,彷彿在說「愚蠢的人類」。
傑洛德的確怎麼也沒想到巫妖竟然會抽出第二把劍打飛他的佩劍。他錯愕,隨即連忙往旁一滾避開巫妖的追擊。
「嘖……!」
這下真的只有不妙可以形容現在的情形啊!有更好的詞彙嗎?不,那不是現在該思考的事情。
「傑洛德!」
老友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同時有什麼劃破空氣——被往自己扔來。傑洛德緊往後瞥了一眼,然後他高舉左手,接下黑衣軍師扔來的劍,因來不及使劍出鞘而索性以未出鞘的劍身擋下巫妖的追擊。強硬抵擋巫妖攻擊之故,劍鞘也被巫妖這一擊直接粉碎。
哎,這是緊急情況,賽凡提斯應該不會向我求償吧?儘管情況危急,傑洛德仍在心底思考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在巫妖驚訝的目光之下,傑洛德推開巫妖的劍並往後跳開,同時賽凡提斯已經完成的魔法箭雨陣對準巫妖全數轟下。轟然巨響、若是平常人絕對無法全身而退。但他們現在面對的並不是「平常人」。
掀起的煙霧散去後,他們看到的是毫髮無傷的巫妖。
「傑洛德,你沒事吧?」
主要目的不是要傷到巫妖而是掩護傑洛德,友人退回自己身邊時賽凡提斯低聲詢問。
「沒事,都是小傷。謝啦、剛才真是太危險了。」
「你想想等等要如何向洛斐大人解釋吧。他應該不會滿意你剛才的莽撞行為。」
「呃、啊哈哈……」
老友馬上就提到了現在自己不太想面對的事情,傑洛德乾笑兩聲後決定暫時顧左右而言他。他的目光重新定在沒有採取追擊的巫妖身上,微皺起眉。
「可是那傢伙……好強……明明是區區巫妖,為什麼有如此劍技……」
「是啊……明明是區區軍師,為什麼會衝得比指揮官快呢……真搞不懂啊。」
「呃!團長!」
在賽凡提斯出手支援傑洛德時也來到附近的洛斐,見傑洛德沒事後涼涼吐出抱怨。至於他們之間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就是之後的事情了。
「你這個人真是……」
見傑洛德身上到處是傷,雖然不致命但看了也令人心驚膽顫,洛斐忍不住皺眉。他拉過傑洛德後左手按在軍師的肩上,接著微弱的溫暖白光漾起。
感覺傷勢因為這道微光漸緩、甚至有轉好的趨勢,傑洛德訝異地望著自家主上。
「團長、這是……」
「噓。」不等傑洛德問,洛斐先行打斷,「回去再說。我不想張揚。」
「呃,好。」
當洛斐與巫妖的金瞳對上時,他意外發覺那個巫妖唇角帶起的笑意似乎多了些什麼其他的東西。
巫妖右手舉起血色之劍,不詳的紫色雷光聚集在劍尖。即使是沒有看過的招式,他們都能明白現在情況絕對不妙。但並非所有人都愣在當下望著巫妖出手。自在此時殺進場中的《月華》會長所帶領之魔法師部隊迅速編織大範圍防禦型魔法,在巫妖紫雷一發掃過全場時抵銷了一半以上的傷害。即使如此我軍仍被巫妖整得七零八落。
才一個敵人。帶來的竟是比達隆納斯更可怕的威脅。
「這真的……不太妙。」
撐過一次巫妖的全場魔法,饒是洛斐也有些站不太住腳。他扶著同樣有些腳步不穩的金髮軍師,臉色難看地盯著巫妖。
「這樣只能撤退了啊……傑洛德,走吧。賽凡提斯,你們也快走吧!」
「請等一下。主上沒有和你們在一起?」
賽凡提斯急忙發問。
「她剛才……」
正要回答之時,往身邊仔細一看的洛斐頓時語塞。
直到黑髮青年問話之時,洛斐跟傑洛德這才注意到洛雅已經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從洛斐跟傑洛德的表情,賽凡提斯明白洛雅不久前才與這二人有過接觸,現在又是行蹤不明的狀態。他有些懊惱地皺眉。
這回那個女人又在策劃些什麼不讓他們知道了?
重新將視線拉回巫妖身上的洛斐微微怔愣。他似乎看到了那對金瞳中泛起的厭倦之意。
好像在表示這一切太無聊了。
「不好、來第二波了!」
賽凡提斯碎聲。傑洛德跟洛斐也發現了,那把不吉利的血色之劍,劍身重新環繞了紫色的雷光。剛才雖然靠《月華》的魔法師部隊而躲過一劫,現在緊接著來第二發可不是開玩笑的!
咻咻!嗖!
在這緊迫之刻有三道箭矢被射往巫妖,針對血紅之劍放去。儘管最後沒一箭擊中巫妖的劍,也成功阻止巫妖的第二道攻擊。
「那是……」
「你們還在發什麼呆呀!」
少女的嗓音帶著幾絲斥喝。洛斐驚訝地往後看去,只見月溪傭兵團團長——梨安拉好弓準準對著巫妖。看來剛才打斷巫妖施展招術的箭矢就是她發出去的。
「各公會已經開始下令撤退了!將軍也以副會長的身份下達一樣的指示!趁那個巫妖追擊以前快走!」
「知道了……謝謝!」
朝梨安點頭,洛斐拉著傑洛德要對方現在一同離開,軍師的目光卻死盯在巫妖身上的另一把劍沒有移開。
「等等、那把劍……」傑洛德喃喃,而後他驚得瞪大兩眼,「那不是煌天帝國的皇室直傳的寶劍嗎!你到底、是誰?!」
「煌天帝國的皇室佩劍?」
聽傑洛德這麼說,賽凡提斯也不禁愣然。他跟著往巫妖看去,注意到劍身上隱隱可見的煌天帝國國徽的老鷹紋章時也有些傻住了。
煌天帝國的皇室佩劍?經兩人一說,洛斐也忍不住再次往巫妖看去。然而當他留意到巫妖似乎在喃喃著些什麼、並試圖解讀以後,洛斐發現在這個瞬間,他似乎能猜到堂姊為何要藏起行蹤、連她的軍師都不知道她跑哪裡去了。
「傑洛德……如果我的猜想沒有錯的話……」
那個巫妖微微動唇。他在說話。或許是不打算給任何人聽到,或許是無意識地喃喃自語。不管是哪個都好。
——哥哥……傑菲爾哥哥……為什麼……
洛斐知道這個名字。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夏洛特……
當然,後面這個名字,洛斐也知道。正因如此,洛斐倒抽一口氣。
那個巫妖——那個男人,他知道對方是誰。
「夏洛特……皇儲……殿下?」
「……什麼?」
藍髮青年愣然似的低語沒被身旁的兩位軍師漏聽。傑洛德更是難以置信地愣問。
但他們的驚疑沒能得到解答。不死大軍不斷湧出,很快的葬龍峽谷內的不死魔物數量超過了人類軍隊。
「不好,傑洛德!快撤退吧。待在這裡的話,會被魔物完全包圍住的!」
「夏洛特?」儘管洛斐拉住自己的手,傑洛德仍是盯著巫妖,喃喃,「……不會吧……夏洛特皇儲嗎?暗黑戰爭前,被人皇傑菲爾親自處刑的背叛者……所以,成為巫妖回來是因為……」
雖然還不是很明瞭,但似乎有些東西可以解釋得通。
「傑洛德!」
洛斐有些急地喊道。要沉思可以,但也別選在這時候啊!
知道洛斐也很緊張,傑洛德只得乖乖把目光從巫妖夏洛特身上移開。他們現在沒有對付巫妖與不滅巨龍聯手的方法,撤退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也只能這樣了……總之,離開這裡比較好吧。只要封印的力量不減,即使是達隆納斯也無法完全復活。來、快走吧!」
「明明剛剛一直叫你走的是我,怎麼反過來變成你拉著我跑了啊?」
嘴上忍不住對軍師抱怨,洛斐卻是有些笑得無奈。沒有帶領海皇傭兵團進葬龍峽谷的他們,跟著賽凡提斯指揮的魔幻傭兵團團隊退出峽谷。
然後——他們必須面對沒有結果的戰爭。
是的,從一開始,真正的敵人就不是達隆納斯。
那是在從海皇領往寂靜之城出發以前有過的談話。
謝菲爾德有些疑惑地望著洛斐,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指揮官忽然問起這件事。
『指揮官大人怎麼突然問這個?是想學嗎?』
『也不是說想學……』
斟酌該用什麼用詞以表達自己的意思,洛斐的表情有些複雜。他躊躇幾秒,最後索性右手朝上伸向聖潔執法者,試著在掌心凝聚魔力。
於是謝菲爾德愣了幾秒後便笑了。
『指揮官大人,你真的太不簡單了。』
『哪裡?』
『全部。』主教拍了拍洛斐的手,讓對方把魔力收回去,『你不去做魔法師,感覺真是有些浪費了。』
『什麼都會但什麼都不專精,這有意義嗎?』挑眉看著被謝菲爾德拍住的手,藍髮青年不以為意,『所以這能用嗎?』
『怎麼不行?』
德高望重的主教大人勾起屬於不良執法官的惡質笑容。
『確實弱了些,但是指揮官大人你必須知道,簡易治療也是相當重要的工作。簡單的止血、緩和傷痛……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敵人是「龍」,這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生物。說起來,起死回生的巨龍,究竟算不算不死生物的一種呢?
汲取生者的精力、補充喪失的活力,從這點來看,達隆納斯或許也是不折不扣的不死怪物。
「團長!不要盯著達隆納斯發呆!就算牠現在趨於下風、可能很快就會被《歌詠》制伏也不要發愣!」
敲了明顯神遊到不知哪裡去的洛斐的腦袋一記,傑洛德沒有鬆懈警戒。
幾乎是以達隆納斯響徹天地的龍吼為信號,以《歌詠》為首的聯軍正式推進葬龍峽谷。
在抵達達隆納斯眼前以前,首先必須面對的依然是大批數不盡的亡靈軍隊。幸好在峽谷外側、被發現是主要喚醒亡靈兵隊的無名神殿被各傭兵團的光明系法術部隊施放光明咒語與聖光結界,有效遏止不死軍隊的層出不窮。
注意到自己的軍隊來源點被人類給壓制,達隆納斯又一次發出龍吼。鋪天蓋地的龍息襲捲葬龍峽谷各處。意志力不夠堅定、或者單純不幸而沒穩住的人們幾乎沒能挺過這一波龍息。潛入葬龍峽谷後隱身於暗處觀察戰況的洛斐與傑洛德沒有受到這波龍息影響。洛斐懷中的水晶球似乎存有可以抵禦達隆納斯攻擊的結界,讓他們完全沒受到任何損傷。
而儘管兩人沒有負傷,以現況而言這場戰鬥絕對說不上戰況對人類有利。
直到「獨行者神龍」自第一陣線的歌詠公會最前方閃現、竟隻身一人躍上不滅巨龍的身軀、直奔龍首,在那刻起戰況急轉直下。
沒人想得到竟然有人敢——並且真能夠跳到龍王身上,在那之上不論達隆納斯如何甩動身軀,都沒有被甩飛甚至拍死。神龍出其不意的行動不僅令龍王亂了套、失去冷靜且暴怒,連聯盟軍成員一時之間也訝然。但很快的,現場的戰士們響應了神龍的先攻,並且可能因為神龍的行動大幅提振現場士氣,四族並存的軍隊士氣竟勝過了不滅巨龍與死靈大軍!
直到達隆納斯嘶吼著倒下,這一切都讓人相當沒有實感。大地震盪著,那是由於巨龍倒下而撼動大地。
「總算打倒達隆納斯倒了……?」
中間的轉折實在太大,神龍幾乎如同自殺式的捨身行動令洛斐心有餘悸。望著巨龍倒下之姿他仍有些茫然。
「不愧是傳說中的巨龍,真是不得了的強大……」
「不……還沒打倒。達隆納斯還活著。」不同於洛斐的愣然,傑洛德眉頭緊鎖,「感覺得到吧?這個可怕的殺氣……四大元素的力量快被打破了。」
傑洛德本身沒有修習魔法,即使他想也相當困難,因為他幾乎沒有什麼魔法天賦。正因為他不諳魔道、與元素幾乎沒有適性,卻能明顯感受到空氣中不自然的波動,這讓他無法放鬆。
更何況幾乎在同時,達隆納斯居然仰天長吼、重新起身,並大展雙翅,再一次吐出龍息。完全沒有料到不滅龍王居然還有反擊的力量——或者該說居然還有戰鬥的力量,戰場上的各團軍隊被吹飛了一大半。
傑洛德感到難以置信。剛才他們明明親眼見到達隆納斯力量耗盡而倒下,怎麼馬上就……難道說?腦中浮現某個假設的他臉色相當難看。
「這什麼恢復速度啊、不可能啊!」
「不敢相信……」
與傑洛德想到同一種假設德洛斐也愕然道。
莫非這麼短的時間,達隆納斯就又恢復了不知道幾成的力量了嗎?
這麼強大的敵人,真的是人類能夠戰勝的對手嗎?
這種狀況真是讓人完全笑不出來。傑洛德眉頭緊皺,思考著是不是該先撤離這裡、等待公會下一次的協商指令,而在他的視線洛道洛斐身上時,他微微睜大兩眼。
「……嗯?團長、你的上衣……」
從衣服裡頭透出微光?
「咦?」
經傑洛德一說,洛斐低頭一看,忍不住瞪大雙眼。
洛斐放著水晶球的上衣內袋處散發出能透過衣服的光輝,同時懷中的暖意以從溫暖變得有些燙手。
「水晶球的光芒……變強了?」
拿出水晶球愣看著,洛斐茫然道。他不太想理解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事情,儘管他心底非常清楚。
同樣的,傑洛德也不會不明白。理解光輝變強的水晶球代表什麼意義,他的表現比洛斐還要慌亂。
「不行……不可以、琉斐小姐!不要強行發動水晶球的力量!這樣妳的性命會……」
「為什麼……」
洛斐無法接受。
明明、明明他什麼都還沒——他明明就不願意讓事情發展至此,為什麼琉斐仍需要犧牲?
——明明他就沒有打算使用水晶球的力量,為什麼這顆水晶球卻自己發動力量了?
「母親……」
妳難道不是因為相信我才將水晶球交給我的嗎?
「——就知道你跟夫人一樣固執,即使會帶著水晶球來到峽谷裡也不想用它。」
近至耳祭的嗓音忽地響起,洛斐跟傑洛德愣了半秒後趕緊回身。
全身披緊褐色斗篷的聖夜公會會長不知何時站到他們身後,手上拿著一顆跟洛斐手中的外型相去不遠的水晶球,同樣發著強光。
「洛雅?」傑洛德訝然,「妳怎麼會……那顆水晶球?」
「你以為只有你們會丟著傭兵團在外側、自己跑進峽谷裡來嗎?」
白精靈女子此刻的笑容除了狡猾之外還添滿惡意。那份惡意的理由為何,在看到她手中的水晶球時,洛斐感覺他似乎可以弄懂。
但是,為什麼?沒道理啊。
「怎麼會……」
「親愛的洛斐,你很聰明,所以你一定已經懂了我手上這個水晶球是幹嘛用的。」
瞥了眼仍搞不清楚狀況的傑洛德,洛雅維持不變的惡質笑意緩緩開口。洛斐的臉色因為她的話語更加難看。
「這也是灌注琉斐夫人力量的水晶球。主要目的是遠處發動你身上這顆生命水晶球的力量。」
所以為什麼水晶球會自行發動力量,這就可以得到解答了。
但是為什麼琉斐會特意將另一顆水晶球交給洛雅?洛斐實在無法接受。
「……我以為母親是相信我……」
「她是相信你啊。但夫人就是因為太瞭解你,也知道你在關鍵時刻可能無法動手吧。她是你的母親,所以你也很明白吧?夫人的狡猾與固執。所以備了另一道保險在我身上。」洛雅的視線落到光輝漸弱的水晶球上,「看著吧,這是夫人的最後一戰。」
就算這樣,為什麼妳能夠毫不猶豫做出犧牲母親的行為——幾乎想對堂姊破口大罵的洛斐,在話語出口的前一秒打住了。
『小洛斐。不要責怪洛雅小姐。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都請不要責怪她……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洛斐想起了,在離開琉斐住處之前,母親說過的話。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藍髮青年痛苦地閉上眼睛。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責怪洛雅的資格才對。不論在什麼事情上。
就像是呼應著封印,水晶球的光芒時強時弱,能夠感受到魔法元素的洛斐清楚知道,封印正在被修復。騷亂的空氣氛圍同時漸漸穩定下來。剛才正要進行再次大規模攻勢的達隆納斯也變得安分——或者是說虛弱,只見龍王安靜地伏下身,閉眼。
達隆納斯突然安分下來令現場的戰士們不知所措,尚未拿穩現況的他們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但是人類勝過龍王的氣氛已在隱隱間渲染開了。
貌似過了很長的時間,其實也不過短短不到幾分鐘間的事情,完成使命的水晶球徹底失去光輝。
洛斐以為他可能還能在最後的最後聽到琉斐的聲音,事實上他什麼也沒聽到。
「這就是、生命的光輝……」
跟著水晶球喪失的光輝一同黯淡的海藍雙眸,不難察覺其中的難受情緒。
啊啊,直到剛才為止仍溫暖得過份的溫度,也跟著消失的光芒一起被帶走了。
「……光芒……消失了?」
對於眼前一切仍然很沒實感,唯有這件事卻如同一把利刃劃破心底、真實得殘酷。傑洛德咬牙。
「可惡!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結果什麼也……」
「巨龍達隆納斯再度陷入深眠了……嗎。」盯著失去光芒的水晶球,洛斐喃喃,「不管是四大元素的封印、還是被破壞的結界似乎都恢復原樣了。」
「看起來是呢。」
隨口應道的洛雅,注意力卻不是放在洛斐身上。她重新拉好面罩、並將帽兜拉低好遮掩容貌。
繡有魔幻傭兵團團徽的旗幟在一瞬間閃進洛雅的視界。她不用花費太多的功夫就發現了領兵抵達峽谷內此處的黑衣軍師。
真有效率。
那個男人似乎是指揮著同他到來的路西斯與雪莉艾妮要尋找誰,除此之外很快便與盟軍進行協調。已經和他們會合的艾里歐斯的表情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又受到什麼懲處?
藏在面罩底下的輕笑是無人能解讀的心緒。洛雅趁著身邊二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閃身離開現場。
事情還沒結束。而她也還不能回去。
——一切才剛開始。
幾乎在以為一切都平定之時,不詳的黑暗再次籠罩全場。
「……等等!這個瘴氣是?越來越強大……」
傑洛德驚訝地環顧四周,應該在封印修復時也一並退去的瘴氣竟然再次覆滿全場。為什麼——怎麼會?
就在這時,離達隆納斯最近的人們發出驚呼,還有人連喊都來不及喊出就被染做一片血霧。
一樣發現異變的洛斐不禁傻眼。發生什麼事了?在亡靈軍已被壓制、達隆納斯已經倒下的此刻,為什麼會有人遭到殺害—--
就在他們——就在沒有人知道的時候,一道人影落在了龍王之首。那不是方才對達隆納斯展開特攻的神龍,是另有他人。
不,或許那不能算是人。
那道人影與記憶中閱讀過的文獻所載的某樣人物條件相近,認出對方身份的傑洛德忍不住提高音量。
「那、那是巫妖!為什麼?暗黑戰爭時已經全數消滅才對……」
為什麼巫妖會出現在這裡?還是在達隆納斯的頭上?
很快洛斐抽出雙劍,驟然一變的空氣讓他直接採取備戰姿態。
「不對!」
「團長?」
「那不是單純的巫妖……」
隨著瘴氣遍佈全場,地底湧出了死靈軍隊!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人類軍隊沒想過會遭遇魔物軍突襲而陣腳大亂。除了隱匿在暗處的海皇主從,場上的將士們全被迫進入緊急應對,無一倖免。在這個情況,大概只剩下洛斐跟傑洛德還有餘力去注意巫妖的行動。
巫妖單膝跪在龍首,一手按著達隆納斯的頭部中心點,不詳的紫光在他身邊形成一種肉眼可見的氣流型態,緩緩轉移到達隆納斯身上。
「巫妖直接向達隆納斯灌注自己的魔力……難不成……是打算要在封印內強行復活達隆納斯嗎?」看明白巫妖的行動將會導向什麼結果,傑洛德抽起佩劍衝了出去。「怎麼可以……讓他得逞!」
「傑洛德、太危險了不要過去!骸龍戰士群往這裡過來了!」
洛斐急忙想喚回自己的軍師卻仍晚了一步。不死魔物會尋找生者的氣息,即使是躲藏起來的他們也很快就會被發現藏匿處。以簡易的火焰魔法打散迎面撲來的赤焰術法,洛斐咋舌,不得不也和傑洛德一樣現身於戰場。待在原地不是明智之舉。
「……嘖,是那個巫妖在操控的嗎?」
還有那個軍師衝得比指揮官還快又是演哪齣!
提劍閃入戰場的傑洛德繞過與不死大軍往來僵持的兵隊,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龍王首上的巫妖。
三兩下挑掉行進路線中欲攻擊自己的骷髏與骸龍獸等不死生物,傑洛德沒有緩下腳步。他很快地來到達隆納斯跟前,沒被龍王的金目震懾,直接一躍而起,對準巫妖的背影就是一劍。
巫妖沒有回身面對傑洛德,不是因為他沒有發覺有人類殺到自己身後,更不是因為他的反應不夠快。
鏗!
傑洛德不禁瞪大眼睛。巫妖反手抽出長劍輕鬆擋下了傑洛德的突襲。那是一把樣式特殊、劍刃呈鋸齒、劍身帶有血紅光澤的劍。巫妖微微側過臉,因為蓋住半邊臉的頭盔讓傑洛德無法看清巫妖的容貌,嘴角那明白嘲諷的弧度仍無法看漏。
這不是挑釁,是巫妖對自己實力的自信。明白這點的傑洛德連忙往後退去。不料這回巫妖似是玩心被勾起,他回過身面對傑洛德,腳下一蹬衝到金髮軍師眼前,揮劍動作凌厲。吃驚於巫妖的猛攻,傑洛德連忙擋下迎面而來的劍刃,卻擋不住隨之而來的陰冷劍氣,身體多處被劃開了點傷口。但只是這樣的傷是不能動搖的。傑洛德胎腿一腳踹往巫妖,卻被對方輕鬆閃過。他接著提劍往前突刺,欲挑開巫妖的劍,卻像是被看穿心思一樣,巫妖的冷笑盡是嘲諷之意,彷彿在說「愚蠢的人類」。
傑洛德的確怎麼也沒想到巫妖竟然會抽出第二把劍打飛他的佩劍。他錯愕,隨即連忙往旁一滾避開巫妖的追擊。
「嘖……!」
這下真的只有不妙可以形容現在的情形啊!有更好的詞彙嗎?不,那不是現在該思考的事情。
「傑洛德!」
老友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同時有什麼劃破空氣——被往自己扔來。傑洛德緊往後瞥了一眼,然後他高舉左手,接下黑衣軍師扔來的劍,因來不及使劍出鞘而索性以未出鞘的劍身擋下巫妖的追擊。強硬抵擋巫妖攻擊之故,劍鞘也被巫妖這一擊直接粉碎。
哎,這是緊急情況,賽凡提斯應該不會向我求償吧?儘管情況危急,傑洛德仍在心底思考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在巫妖驚訝的目光之下,傑洛德推開巫妖的劍並往後跳開,同時賽凡提斯已經完成的魔法箭雨陣對準巫妖全數轟下。轟然巨響、若是平常人絕對無法全身而退。但他們現在面對的並不是「平常人」。
掀起的煙霧散去後,他們看到的是毫髮無傷的巫妖。
「傑洛德,你沒事吧?」
主要目的不是要傷到巫妖而是掩護傑洛德,友人退回自己身邊時賽凡提斯低聲詢問。
「沒事,都是小傷。謝啦、剛才真是太危險了。」
「你想想等等要如何向洛斐大人解釋吧。他應該不會滿意你剛才的莽撞行為。」
「呃、啊哈哈……」
老友馬上就提到了現在自己不太想面對的事情,傑洛德乾笑兩聲後決定暫時顧左右而言他。他的目光重新定在沒有採取追擊的巫妖身上,微皺起眉。
「可是那傢伙……好強……明明是區區巫妖,為什麼有如此劍技……」
「是啊……明明是區區軍師,為什麼會衝得比指揮官快呢……真搞不懂啊。」
「呃!團長!」
在賽凡提斯出手支援傑洛德時也來到附近的洛斐,見傑洛德沒事後涼涼吐出抱怨。至於他們之間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就是之後的事情了。
「你這個人真是……」
見傑洛德身上到處是傷,雖然不致命但看了也令人心驚膽顫,洛斐忍不住皺眉。他拉過傑洛德後左手按在軍師的肩上,接著微弱的溫暖白光漾起。
感覺傷勢因為這道微光漸緩、甚至有轉好的趨勢,傑洛德訝異地望著自家主上。
「團長、這是……」
「噓。」不等傑洛德問,洛斐先行打斷,「回去再說。我不想張揚。」
「呃,好。」
當洛斐與巫妖的金瞳對上時,他意外發覺那個巫妖唇角帶起的笑意似乎多了些什麼其他的東西。
巫妖右手舉起血色之劍,不詳的紫色雷光聚集在劍尖。即使是沒有看過的招式,他們都能明白現在情況絕對不妙。但並非所有人都愣在當下望著巫妖出手。自在此時殺進場中的《月華》會長所帶領之魔法師部隊迅速編織大範圍防禦型魔法,在巫妖紫雷一發掃過全場時抵銷了一半以上的傷害。即使如此我軍仍被巫妖整得七零八落。
才一個敵人。帶來的竟是比達隆納斯更可怕的威脅。
「這真的……不太妙。」
撐過一次巫妖的全場魔法,饒是洛斐也有些站不太住腳。他扶著同樣有些腳步不穩的金髮軍師,臉色難看地盯著巫妖。
「這樣只能撤退了啊……傑洛德,走吧。賽凡提斯,你們也快走吧!」
「請等一下。主上沒有和你們在一起?」
賽凡提斯急忙發問。
「她剛才……」
正要回答之時,往身邊仔細一看的洛斐頓時語塞。
直到黑髮青年問話之時,洛斐跟傑洛德這才注意到洛雅已經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從洛斐跟傑洛德的表情,賽凡提斯明白洛雅不久前才與這二人有過接觸,現在又是行蹤不明的狀態。他有些懊惱地皺眉。
這回那個女人又在策劃些什麼不讓他們知道了?
重新將視線拉回巫妖身上的洛斐微微怔愣。他似乎看到了那對金瞳中泛起的厭倦之意。
好像在表示這一切太無聊了。
「不好、來第二波了!」
賽凡提斯碎聲。傑洛德跟洛斐也發現了,那把不吉利的血色之劍,劍身重新環繞了紫色的雷光。剛才雖然靠《月華》的魔法師部隊而躲過一劫,現在緊接著來第二發可不是開玩笑的!
咻咻!嗖!
在這緊迫之刻有三道箭矢被射往巫妖,針對血紅之劍放去。儘管最後沒一箭擊中巫妖的劍,也成功阻止巫妖的第二道攻擊。
「那是……」
「你們還在發什麼呆呀!」
少女的嗓音帶著幾絲斥喝。洛斐驚訝地往後看去,只見月溪傭兵團團長——梨安拉好弓準準對著巫妖。看來剛才打斷巫妖施展招術的箭矢就是她發出去的。
「各公會已經開始下令撤退了!將軍也以副會長的身份下達一樣的指示!趁那個巫妖追擊以前快走!」
「知道了……謝謝!」
朝梨安點頭,洛斐拉著傑洛德要對方現在一同離開,軍師的目光卻死盯在巫妖身上的另一把劍沒有移開。
「等等、那把劍……」傑洛德喃喃,而後他驚得瞪大兩眼,「那不是煌天帝國的皇室直傳的寶劍嗎!你到底、是誰?!」
「煌天帝國的皇室佩劍?」
聽傑洛德這麼說,賽凡提斯也不禁愣然。他跟著往巫妖看去,注意到劍身上隱隱可見的煌天帝國國徽的老鷹紋章時也有些傻住了。
煌天帝國的皇室佩劍?經兩人一說,洛斐也忍不住再次往巫妖看去。然而當他留意到巫妖似乎在喃喃著些什麼、並試圖解讀以後,洛斐發現在這個瞬間,他似乎能猜到堂姊為何要藏起行蹤、連她的軍師都不知道她跑哪裡去了。
「傑洛德……如果我的猜想沒有錯的話……」
那個巫妖微微動唇。他在說話。或許是不打算給任何人聽到,或許是無意識地喃喃自語。不管是哪個都好。
——哥哥……傑菲爾哥哥……為什麼……
洛斐知道這個名字。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夏洛特……
當然,後面這個名字,洛斐也知道。正因如此,洛斐倒抽一口氣。
那個巫妖——那個男人,他知道對方是誰。
「夏洛特……皇儲……殿下?」
「……什麼?」
藍髮青年愣然似的低語沒被身旁的兩位軍師漏聽。傑洛德更是難以置信地愣問。
但他們的驚疑沒能得到解答。不死大軍不斷湧出,很快的葬龍峽谷內的不死魔物數量超過了人類軍隊。
「不好,傑洛德!快撤退吧。待在這裡的話,會被魔物完全包圍住的!」
「夏洛特?」儘管洛斐拉住自己的手,傑洛德仍是盯著巫妖,喃喃,「……不會吧……夏洛特皇儲嗎?暗黑戰爭前,被人皇傑菲爾親自處刑的背叛者……所以,成為巫妖回來是因為……」
雖然還不是很明瞭,但似乎有些東西可以解釋得通。
「傑洛德!」
洛斐有些急地喊道。要沉思可以,但也別選在這時候啊!
知道洛斐也很緊張,傑洛德只得乖乖把目光從巫妖夏洛特身上移開。他們現在沒有對付巫妖與不滅巨龍聯手的方法,撤退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也只能這樣了……總之,離開這裡比較好吧。只要封印的力量不減,即使是達隆納斯也無法完全復活。來、快走吧!」
「明明剛剛一直叫你走的是我,怎麼反過來變成你拉著我跑了啊?」
嘴上忍不住對軍師抱怨,洛斐卻是有些笑得無奈。沒有帶領海皇傭兵團進葬龍峽谷的他們,跟著賽凡提斯指揮的魔幻傭兵團團隊退出峽谷。
然後——他們必須面對沒有結果的戰爭。
是的,從一開始,真正的敵人就不是達隆納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