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13 濃厚的憎惡
人之自私,縱使是血緣之親也無法將其淡化。
「琉斐夫人對洛斐先生莫非不是滿懷愛意嗎?」
亮眼的紅髮、紫羅蘭色的深邃雙眸,全身穿戴純白色系的服飾,背上揹負一對明顯負傷而纏有繃帶的白色羽翼,男人以悠閒之姿坐在樹上,他發話的對象是樹下的那人。
「是愛吧,為人之母都會有的那種東西?但是比起洛斐,她更愛的是她自己。所以她會無視他人意願,選擇她喜歡的方式對她的寶貝兒子進行保護。我不知道她是因為愧疚還是其他理由而沒有對我提出不要告訴洛斐關於水晶球真相的要求。」
樹下的人拉緊身上的灰褐色斗篷,從聲音可以聽出來,這人是名女性。
白色羽翼的男人眨眨眼,拉回眺望著遠方的視線,落到樹下去。
「所以妳很討厭洛斐先生?」
她聞言抬頭往上望,青空色的兩眼對上紫羅蘭色的。
「你有聽到我跟洛斐在琉斐夫人的屋子時的談話?」她沒有回答,而是先往上投出詢問,在看到男人淺笑著點頭後略微不悅地咋舌,「你到底都躲在哪裡啊……是不是連葬龍峽谷發生的事情你也都一清二楚?」
「這個嘛,差不多就是那樣?啊、所以那個地方叫葬龍峽谷嗎?」
歪了歪頭,那投紅髮也跟著晃了晃,微捲的髮絲隨之擺了幾下。他聽到了樹下的女性低咒了幾聲,但他不以為意,只是維持同樣的淺笑往下看去。
這傢伙真是神出鬼沒啊……她翻了個白眼,不太開心地別開視線,注視地面的碎石。
「……我承認我是……恨他的。」
嚴格說來,在她知道夫人仍然活著的那瞬間,她憎恨的或許是這個世界。
但是她的堂弟與她的夥伴們將她從鬼門關前拖了回來,不准她死。在這個連了斷自己的性命都不被允許的世界,她目前想得到的,只有照著他人的希望繼續活下去的這個選擇。然而她仍然無法原諒這個將她曾擁有的一切全數剝奪的世界——對她來說追根究柢都該怪罪在那名混血的藍髮青年身上。
只是。
「可是,只有洛斐,是我唯一有把握不會在我有生之年輕易失去的。」
她只剩下唯一一個肯定。縱使她再憎恨不過。同時她明白自己不希望失去對方,這種矛盾的心理也令她十分焦躁。
她想過死亡,用她所想得到的、近乎報復的最激烈手段。而旁人希望她活下去,將她拖住。
於是她照著自己所選的軍師的安排,以實現他的人生目標為自己的目標,繼續往前走。現在?當然也還在努力著。是現在進行式。
樹上那對紫羅蘭的瞳色滿是困惑。
「賽凡提斯先生不行?」
樹下那對青空色的眼眸漾起笑意。
「艾克賽爾,賽凡只是人族。」
一向自信的嗓音在此時聽來意外的容易一敲而碎。
「而我是聖族。」
那是一道無法克服的隔閡,理想不會成為現實的根本。
由於巨龍達隆納斯的強襲,大陸各地都被捲入戰亂。縱使以聯盟軍的勝利終結了戰鬥,那道傷痕仍深深刻入了這片大地。
巨龍討伐戰之後的第二個星期,洛斐瞞著海皇傭兵團的所有人——當然包含軍師的傑洛德——獨自一人再次來到這片葬龍丘陵。當時與達隆納斯最後一戰的葬龍峽谷外側。
說起來,在兩週前戰事可暫且說是平定的那時,回到海皇傭兵團駐地的洛斐跟傑洛德,挨了傭兵團夥伴們一頓玩笑式的打。
之所以是玩笑性質,是因為不可能真的對指揮官與軍師大打出手,那怎麼說都是以下犯上,但一定程度的打鬧,傑洛德跟洛斐都是可以允許的。而這一回這兩人倒真的沒有什麼話好反駁。
『指揮官跟軍師同時溜出傭兵團像什麼樣子啦!團長!團長也就算了,軍師大人為什麼也會起鬨跟出去?呃,這麼說好像也不對,但是你們兩位反過來也很奇怪……』
『嗯……艾梅凱洛,但我們在峽谷裡也有看到聖夜的其他團長獨自偷溜進去……』
『團長,以前你常常說其他團是其他團,我們團是我們團,不要扯在一起?』
『……抱歉,你說得對。』
『首領,我也相當不滿,對於你與軍師這次的行動,尤其是瞞著傭兵團的大家。若不是我們發覺怪異而去逼問伊迪倫,真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竟然逼問伊迪倫?妳到底是用什麼方……我想我懂了。抱歉,娜夏兒……所以請不要拿著苦無盯著我。真的很抱歉。』
『呃……哈哈哈……抱、抱歉,我們會反省……』
『軍師也請說到做到。』
『娜夏兒,我應該沒這麼缺乏信用吧?』
不過這都還算好的,其中反應最大的,應該是在峽谷入口跟伊迪倫等人碰頭、中途加入海皇傭兵團陣容的亞奇力‧偉恩。好像他在魔幻傭兵團的時候聽說了關於海皇洛斐的評價,不外乎是冷靜、沉著、行事理智,因此發現洛斐竟然跟軍師傑洛德悄悄兩人溜進峽谷處而受到了些衝擊。好像要不是雷凱爾多少替洛斐掛了點保證,他連決定回頭去魔幻傭兵團的念頭都有了。
洛斐怎麼也沒想到洛雅會在這時候塞了一名傭兵過來……雖然是獸族的,過去似乎還是獸王之師的成員,所以多少也能理解亞奇力選擇加入海皇傭兵團的理由……除了洛雅的推薦以外,就是自家傭兵團存在獸族核心成員……吧。如果那個瘋瘋癲癲的魔術師兔子跟那個看起來對雷霆之城的現況毫不在乎的大老虎算的話。
總而言之,為了避免這次被傭兵團夥伴們責難團長跟軍師又同時從傭兵團駐地消失了,洛斐這次連傑洛德都沒告知就自己偷偷溜來了。反正他相信他的軍師可以猜到他是往這裡跑,但礙於公務纏身而無法輕易跑來這裡逮人。順帶一提,在確定葬龍峽谷的結界大約能夠維持一個月後,海皇傭兵團選擇全軍撤回領地,等待聯盟軍之後的指示。從討伐達隆納斯一役以來,傭兵團與聯盟軍之間一直沒有訊息往來,洛斐相當疑惑,不是很清楚是不是只有海皇傭兵團有這種情況,但現下他們選擇按兵不動。
持著幾束花朵,沒有豪華、也不失表達心意,洛斐漫步在葬龍丘陵,目標是葬龍峽谷。他沒打算進入峽谷,畢竟現在那裡存在結界。
「達隆納斯倒下的時候……確實感受到那份強大的力量。」
一邊走著,在這葬龍丘陵上,洛斐無法不回想兩週前的情況,在極近距離目擊巫妖現身的那時。
金色的眼瞳、黑色的短髮,全身穿戴環繞妖異氣息的鎧甲。
還有那些喃喃。
「那真的是……殿下嗎……」
洛斐微微瞇眼。
巫妖,死後因強烈的執念而返回現世的黑暗意念。擁有人型姿態的那道身影,確實是將自己稱為……
「夏洛特、嗎……」
洛斐認為他沒有誤判。
可是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那個時候,看到那個人?應該已經死去的那人,如今成為黑暗民族回歸……莫非在記載中,成為巫妖、回到煌天帝國後被傑菲爾親手手刃的前皇儲,在成為巫妖的那一刻起就獲得了永生之力?否則若是人類,夏洛特不應該還能以人類之姿重現大地——儘管洛斐仍須自行再次更正,那個夏洛特絕對已經不是人類了。
不知不覺間,洛斐已經走到了葬龍峽谷入口附近處。在這裡可以看到許多紮營的魔法師部隊,最靠近入口的是〈月華〉的魔法師部隊。結界是以他們部隊為頭展開的,自然責任與負擔也會較其他魔法部隊重。
葬龍峽谷,與巨龍達隆納斯決戰的戰場。與多數犧牲的士兵一起,將招來災厄的龍再次封印的地方。
表明身份、與駐守此處的魔法師隊伍打過招呼,洛斐在評估與許可之後,來到了最接近結界邊上的入口一處——儘管負責的魔法師隊長相當困惑為何作為海皇傭兵團團長的洛斐會隻身前來,但因身份問題與現況不算輕鬆,他並未試著詢問箇中緣由。
在這裡,洛斐放下手中用來弔唁的花,為死者獻上禱告。那是形式,也代表一點心意。對死者的尊敬。
而就在洛斐即將離開這個地方時,突如其來的地鳴撼動大地。
「什……這個地鳴是……?」
洛斐一陣錯愕,並且與身邊的魔法師們同樣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看向葬龍峽谷。
咚……!
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被重重敲擊的聲音,大概是大地吧。可是那又是被什麼撞擊呢?混亂之間附近的魔法師們也陷入慌亂,此起彼落的喊聲中洛斐可以辨明一點——「結界崩壞了!」的事實。
……結界崩壞?第一秒洛斐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近在咫尺的不可視之牆硬生生撕裂空間的碎裂聲響起。那聲音近似於玻璃被敲碎,卻又更壯大、難以形容。不管如何,那都是對耳朵一次嚴重的虐待。這也就算了,然而誰能料到緊接在後的竟然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的——只少並不認為現在就會再次耳聞的,龍吼。
「吼哦喔喔喔喔喔!」
一道巨大的影子隨著結界崩毀之時揚起。受到結界毀損同時產生的力量反彈而負傷的魔法師們一一倒下。他們欲重設結界,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現在最明智的選擇應該是立刻整陣撤軍。但是逃得了嗎?
竟然完全沒有想要移動腳步,洛斐停在原地,沒有理會身邊魔法師隊長大呼下令的聲音。他當然認得出那道影子為何。
「怎麼可能……那是達隆納斯!」
展翅的巨大身影。折斷的角、崩落的牙,那具身軀確實是腐朽之後的結局之姿,然而巨龍毫不在意,兇暴的咆嘯響徹天地。
即使看得出來不滅巨龍此時的模樣並非兩週前出復活的狂暴姿態,但預期至少可以維持一個月的結界,在這第二個星期就被破壞了,這太令人措手不及。
「怎麼會……嗯!?」
洛斐瞇起兩眼。在巨龍的頭部可以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那是光線完全無法觸及的迷霧空間、簡直在那周圍的空間都扭曲了一樣的情景。
但是洛斐可以看得出來誰在那裡。他心中就有一個人選……也是不二人選。
金色的眼瞳由上往下,高傲俯視一切。四處逃竄的人類似乎令他感到有趣,洛斐覺得好像聽到了嘲笑的冷哼聲。在他身邊的魔法師隊長拉著他的手臂叫他一起逃離現場,卻在發話的瞬間被一道紫光削掉腦袋。幾乎在同時噴灑而出的鮮血與腦漿什麼的灑了沒有閃避的洛斐半身。
洛斐說不出話。他不知道為何自己無動於衷,到底是真的非常冷靜,還是其實此刻的自己早已嚇呆,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而身邊的魔法師們各個反應都比洛斐還要快地——或者該說是恐慌地——拔腿就跑。
那些狼狽跑開的人們並未被追擊。到底對方開殺戒的標準為何,洛斐覺得他實在搞不懂。只是他隱隱約約察覺,那人有意要自己留下,或者該說,不允許他與其他人一同離開。
與那對金瞳對上之時,洛斐感覺自己體內的力量也呼之欲出。那是寄宿在他兩眼中的魔性之力——他猜測這是對方的呼喚。不管對方是否刻意,他都不打算回應對方。
「……難道你就是……」
「你們這些傢伙擁有足以與我的部下們抗衡的戰力,真是意料之外啊……哼……終歸是脆弱的靈魂與肉片所構成的失敗品。能做到這種程度就嘉許你們一下吧。」
不知何時,巨龍頭部的影子身邊的霧氣褪去,身著凶險形狀鎧甲的男人老神在在地望著洛斐。那個位在巨龍頂上的人影,正是兩週前赫然現身的巫妖——夏洛特。
「說起來……」慢悠悠地坐下身,與混亂的現場截然不相符,巫妖的語調相當優哉且緩慢,絲毫不減其中的霸道,「半妖,我認得你。你是那女人的……弟弟?」
那聲毫不猶豫的「半妖」,讓洛斐更是肯定對方確實知道自己——或者該說認識自己。就如同自己認識對方一樣。
「……是堂弟。」
就算現在應該不是反駁或者要求對方訂正的時候,洛斐仍幾乎等同於條件反射地提出修正。當然,他得到的是巫妖的一個冷哼。
「哼,不管是什麼身份,你與那個女人有關係這點都不會改變。」
就算如此也不要混為一談好嗎?堂弟跟弟弟還是有差的。
這回洛斐沒有回嘴,他認清了就算做出解釋也不會被理會的情況。仰望著那高高在上的跋扈目光,總覺得與過去的某個印象有所重疊。只是那個時候,他印象中的金瞳沒有這麼冷酷邪門、令人惡寒。可現在出現在自己面前、還似是有意地要求自己停留原處的巫妖,確實是自己曾經知道的那人沒錯吧。
「……真的是殿下啊。」
全幻想大陸,只要對人族歷史有點認識的人都該知道的——前人皇傑菲爾的弟弟、前皇儲夏洛特——由於投往暗黑雙子神的懷抱、墮落為巫妖,而遭到除名的皇天皇室成員。
「我是皇儲夏洛特,擁有支配這片幻想大陸的皇家血脈之人!愚昧的傢伙們……阻礙我的計畫是何等愚蠢的行為……」
不知究竟是否有聽到洛斐的話語,夏洛特提高音量宣示自己的身份。他絲毫不在意呈鳥獸散的人類們,目光緊緊盯在洛斐身上。顯然此刻現身於此的他,除了是摧毀封住葬龍峽谷結界的當事者之外,沒有立刻指揮巨龍離開是因為他對洛斐有些興趣……吧。
囂張跋扈的金色兩眼在洛斐身上來回打量,隨即巫妖揚起了那抹不屑的笑。
「原來如此……連靈魂都被虛偽的王與墮落的黑騎士抽走了嗎?」
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啊?無法理解巫妖似是沉浸在自己想像中模擬的情形,洛斐微微皺眉。
虛偽的王與墮落的黑騎士……莫非夏洛特話中所指的是聖、獸、夜、妖四族之王,以及現今煌天帝國的人皇?呃,總而言之,現在這個巫妖是在找自己……聊天嗎?
「請容我更正一點,殿下。」懷著可能不小心就會激怒巫妖的心理準備,洛斐吞了吞口水後開口,「在人族的歷史裡,你早已不是皇儲,在暗黑戰爭以前,投往暗黑雙子神的懷抱,背叛傑菲爾、不,背叛煌天帝國的你,你的名字早已自皇家的系譜抹消了。」
「你說暗黑戰爭……你在說什麼蠢話?」彷彿洛斐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夏洛特詫異地瞪大兩眼後低聲笑了起來,「我都知道喔……誘惑我的哥哥傑菲爾的魔女之存在……那個女人正是一切的元凶……絕對不能原諒!」
夏洛特的眼神佈滿殺意,帶滿憎恨的詛咒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在他身下的達隆納斯不為所動,或許是因為同樣黑暗本源,也可能是因為夏洛特的力量不會傷害到牠?這一疑惑過去洛斐就覺得自己有點蠢,達隆納斯被夏洛特灌注過他的力量,若他沒有要傷害不滅巨龍的意思,巨龍自然無需閃躲。
「如同塵埃的你們,在悠遠流長的時間洪流中總有一天會消逝……一切的一切都會在時光中被掩埋、面臨消失的宿命。」
巫妖左手朝天,他的視線跟著往上,望向那現在看不見半顆星星的陰鬱天空,夏洛特伸手去抓的想必也不是星光,而是一種意象。但那究竟是伸手握住還是粉碎的動作,洛斐無法確定。
「不過我不一樣……我追求的是永恆。」握住的手收回胸前,夏洛特咧嘴而笑,「為此,我要從卑劣的背叛者手中,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為什麼會向我說這些事情……洛斐疑惑心頭卻無法問出口。他覺得就算他問了,夏洛特估計也不會回答他。這個男人現在大概只是想講自己要講的東西,也就是……純粹放話,不是真的來聊天的吧。現下來看……或許順著對方去應他的話是最佳選擇,即使他剛才沒對自己動手,也展現了他對殺人一事沒有猶豫。沒有殺他或許只是剛好而已。
剛好夏洛特知道他,所以才沒殺他。
「那究竟是……」
選擇順著夏洛特帶下話題的洛斐發出詢問。
可能是陶醉在自己的言詞中,夏洛特露出陶醉的表情往洛斐看去。
「呵呵呵……啊啊,當然……是聖痕……天上王權之印。」
「你說天上王權之印……?」有些詫異於夏洛特的目的,洛斐微微提高音量,下一刻直接將自己心中的違和感問出口,「請等一下,你的目的是取回天上王權之印的話,為什麼要復活達隆納斯又挑起戰爭?」
「你問我……為什麼?呵呵呵,這不是當然的嗎……因為我高興。」
巫妖的行為理由極為單純,只是因為這樣能使他愉悅。
這是什麼?所謂的快樂殺人犯?理由太過簡單也令洛斐相當胃疼。不是報復大地、也不是其他深遠的理由……只是因為他高興?
夏洛特完全沒有理會洛斐的錯愕,也可能是對他而言洛斐的反應不在他在意的範圍內,就如那群見結界毀壞、巨龍出沒就四處逃亡的人類們一樣。他低低笑著,垂下頭,那笑聲聽起來有些扭曲,不如夏洛特所言的愉悅。
「冷酷的哥哥……哥哥在那天,用銳利的劍毫不留情貫穿我的心臟……怎麼能接受……!」
明明應該是笑著的,洛斐卻覺得他似乎看到巫妖雙肩顫抖,而那應該不會是因為壓著笑意而發抖。原先藏有笑意的語氣也漸漸明顯流露出憤怒的情感。
「哥哥的最後竟然是那種難看的結局!我絕對不會承認!打倒哥哥是我的任務!能打倒他的人只有我!」
金色的雙眼明白透露殺意。
夏洛特確實是為了復仇而返回幻想大陸,洛斐在此時可以確信這點。就算他說他造成大陸恐慌純粹是因為他高興,但他的開心,是建立在他的復仇產生成效吧。因為——從夏洛特的發言聽起來,他掀起大陸動亂有一個很明確的目的。
「聖族、獸族、妖族、夜族的諸王……以及,那個不知廉恥的黑騎士藍斯洛特!殺了哥哥、篡奪天上王權之印的卑賤家畜們!我將降下相應的懲罰給忤逆我等煌天皇族者、還有聚集在愚昧主人身邊的下賤之民們!」
就像是呼應夏洛特的憤怒,達隆那斯昂首望天,即使如此在他頭上的巫妖仍穩穩地站在上頭,沒有絲毫將要摔下來的跡象。
「只有我,才正是繼承聖痕、統治這片大陸的人!不用多久,天上王權之印與煌天的十二神器都會聚集到我手中,成為我的東西……在那之前你們儘管無意義地掙扎吧……呵呵呵……哈——哈哈!」
夏洛特高聲大笑的同時舉起腰間佩劍指向天際。他所乘坐的達隆納斯展開傷痕累累的翅膀,緊接著飛往上空離去。
在巫妖悠哉地找洛斐講話時,最靠近葬龍峽谷入口這一帶的人只剩下洛斐一個人。這時才想到抹去同樣濺到臉上的血汙,洛斐低頭看著眼慘死在自己腳邊的魔法師隊長,無聲嘆氣,閉上兩眼。
「琉斐夫人對洛斐先生莫非不是滿懷愛意嗎?」
亮眼的紅髮、紫羅蘭色的深邃雙眸,全身穿戴純白色系的服飾,背上揹負一對明顯負傷而纏有繃帶的白色羽翼,男人以悠閒之姿坐在樹上,他發話的對象是樹下的那人。
「是愛吧,為人之母都會有的那種東西?但是比起洛斐,她更愛的是她自己。所以她會無視他人意願,選擇她喜歡的方式對她的寶貝兒子進行保護。我不知道她是因為愧疚還是其他理由而沒有對我提出不要告訴洛斐關於水晶球真相的要求。」
樹下的人拉緊身上的灰褐色斗篷,從聲音可以聽出來,這人是名女性。
白色羽翼的男人眨眨眼,拉回眺望著遠方的視線,落到樹下去。
「所以妳很討厭洛斐先生?」
她聞言抬頭往上望,青空色的兩眼對上紫羅蘭色的。
「你有聽到我跟洛斐在琉斐夫人的屋子時的談話?」她沒有回答,而是先往上投出詢問,在看到男人淺笑著點頭後略微不悅地咋舌,「你到底都躲在哪裡啊……是不是連葬龍峽谷發生的事情你也都一清二楚?」
「這個嘛,差不多就是那樣?啊、所以那個地方叫葬龍峽谷嗎?」
歪了歪頭,那投紅髮也跟著晃了晃,微捲的髮絲隨之擺了幾下。他聽到了樹下的女性低咒了幾聲,但他不以為意,只是維持同樣的淺笑往下看去。
這傢伙真是神出鬼沒啊……她翻了個白眼,不太開心地別開視線,注視地面的碎石。
「……我承認我是……恨他的。」
嚴格說來,在她知道夫人仍然活著的那瞬間,她憎恨的或許是這個世界。
但是她的堂弟與她的夥伴們將她從鬼門關前拖了回來,不准她死。在這個連了斷自己的性命都不被允許的世界,她目前想得到的,只有照著他人的希望繼續活下去的這個選擇。然而她仍然無法原諒這個將她曾擁有的一切全數剝奪的世界——對她來說追根究柢都該怪罪在那名混血的藍髮青年身上。
只是。
「可是,只有洛斐,是我唯一有把握不會在我有生之年輕易失去的。」
她只剩下唯一一個肯定。縱使她再憎恨不過。同時她明白自己不希望失去對方,這種矛盾的心理也令她十分焦躁。
她想過死亡,用她所想得到的、近乎報復的最激烈手段。而旁人希望她活下去,將她拖住。
於是她照著自己所選的軍師的安排,以實現他的人生目標為自己的目標,繼續往前走。現在?當然也還在努力著。是現在進行式。
樹上那對紫羅蘭的瞳色滿是困惑。
「賽凡提斯先生不行?」
樹下那對青空色的眼眸漾起笑意。
「艾克賽爾,賽凡只是人族。」
一向自信的嗓音在此時聽來意外的容易一敲而碎。
「而我是聖族。」
那是一道無法克服的隔閡,理想不會成為現實的根本。
由於巨龍達隆納斯的強襲,大陸各地都被捲入戰亂。縱使以聯盟軍的勝利終結了戰鬥,那道傷痕仍深深刻入了這片大地。
巨龍討伐戰之後的第二個星期,洛斐瞞著海皇傭兵團的所有人——當然包含軍師的傑洛德——獨自一人再次來到這片葬龍丘陵。當時與達隆納斯最後一戰的葬龍峽谷外側。
說起來,在兩週前戰事可暫且說是平定的那時,回到海皇傭兵團駐地的洛斐跟傑洛德,挨了傭兵團夥伴們一頓玩笑式的打。
之所以是玩笑性質,是因為不可能真的對指揮官與軍師大打出手,那怎麼說都是以下犯上,但一定程度的打鬧,傑洛德跟洛斐都是可以允許的。而這一回這兩人倒真的沒有什麼話好反駁。
『指揮官跟軍師同時溜出傭兵團像什麼樣子啦!團長!團長也就算了,軍師大人為什麼也會起鬨跟出去?呃,這麼說好像也不對,但是你們兩位反過來也很奇怪……』
『嗯……艾梅凱洛,但我們在峽谷裡也有看到聖夜的其他團長獨自偷溜進去……』
『團長,以前你常常說其他團是其他團,我們團是我們團,不要扯在一起?』
『……抱歉,你說得對。』
『首領,我也相當不滿,對於你與軍師這次的行動,尤其是瞞著傭兵團的大家。若不是我們發覺怪異而去逼問伊迪倫,真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竟然逼問伊迪倫?妳到底是用什麼方……我想我懂了。抱歉,娜夏兒……所以請不要拿著苦無盯著我。真的很抱歉。』
『呃……哈哈哈……抱、抱歉,我們會反省……』
『軍師也請說到做到。』
『娜夏兒,我應該沒這麼缺乏信用吧?』
不過這都還算好的,其中反應最大的,應該是在峽谷入口跟伊迪倫等人碰頭、中途加入海皇傭兵團陣容的亞奇力‧偉恩。好像他在魔幻傭兵團的時候聽說了關於海皇洛斐的評價,不外乎是冷靜、沉著、行事理智,因此發現洛斐竟然跟軍師傑洛德悄悄兩人溜進峽谷處而受到了些衝擊。好像要不是雷凱爾多少替洛斐掛了點保證,他連決定回頭去魔幻傭兵團的念頭都有了。
洛斐怎麼也沒想到洛雅會在這時候塞了一名傭兵過來……雖然是獸族的,過去似乎還是獸王之師的成員,所以多少也能理解亞奇力選擇加入海皇傭兵團的理由……除了洛雅的推薦以外,就是自家傭兵團存在獸族核心成員……吧。如果那個瘋瘋癲癲的魔術師兔子跟那個看起來對雷霆之城的現況毫不在乎的大老虎算的話。
總而言之,為了避免這次被傭兵團夥伴們責難團長跟軍師又同時從傭兵團駐地消失了,洛斐這次連傑洛德都沒告知就自己偷偷溜來了。反正他相信他的軍師可以猜到他是往這裡跑,但礙於公務纏身而無法輕易跑來這裡逮人。順帶一提,在確定葬龍峽谷的結界大約能夠維持一個月後,海皇傭兵團選擇全軍撤回領地,等待聯盟軍之後的指示。從討伐達隆納斯一役以來,傭兵團與聯盟軍之間一直沒有訊息往來,洛斐相當疑惑,不是很清楚是不是只有海皇傭兵團有這種情況,但現下他們選擇按兵不動。
持著幾束花朵,沒有豪華、也不失表達心意,洛斐漫步在葬龍丘陵,目標是葬龍峽谷。他沒打算進入峽谷,畢竟現在那裡存在結界。
「達隆納斯倒下的時候……確實感受到那份強大的力量。」
一邊走著,在這葬龍丘陵上,洛斐無法不回想兩週前的情況,在極近距離目擊巫妖現身的那時。
金色的眼瞳、黑色的短髮,全身穿戴環繞妖異氣息的鎧甲。
還有那些喃喃。
「那真的是……殿下嗎……」
洛斐微微瞇眼。
巫妖,死後因強烈的執念而返回現世的黑暗意念。擁有人型姿態的那道身影,確實是將自己稱為……
「夏洛特、嗎……」
洛斐認為他沒有誤判。
可是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那個時候,看到那個人?應該已經死去的那人,如今成為黑暗民族回歸……莫非在記載中,成為巫妖、回到煌天帝國後被傑菲爾親手手刃的前皇儲,在成為巫妖的那一刻起就獲得了永生之力?否則若是人類,夏洛特不應該還能以人類之姿重現大地——儘管洛斐仍須自行再次更正,那個夏洛特絕對已經不是人類了。
不知不覺間,洛斐已經走到了葬龍峽谷入口附近處。在這裡可以看到許多紮營的魔法師部隊,最靠近入口的是〈月華〉的魔法師部隊。結界是以他們部隊為頭展開的,自然責任與負擔也會較其他魔法部隊重。
葬龍峽谷,與巨龍達隆納斯決戰的戰場。與多數犧牲的士兵一起,將招來災厄的龍再次封印的地方。
表明身份、與駐守此處的魔法師隊伍打過招呼,洛斐在評估與許可之後,來到了最接近結界邊上的入口一處——儘管負責的魔法師隊長相當困惑為何作為海皇傭兵團團長的洛斐會隻身前來,但因身份問題與現況不算輕鬆,他並未試著詢問箇中緣由。
在這裡,洛斐放下手中用來弔唁的花,為死者獻上禱告。那是形式,也代表一點心意。對死者的尊敬。
而就在洛斐即將離開這個地方時,突如其來的地鳴撼動大地。
「什……這個地鳴是……?」
洛斐一陣錯愕,並且與身邊的魔法師們同樣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看向葬龍峽谷。
咚……!
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被重重敲擊的聲音,大概是大地吧。可是那又是被什麼撞擊呢?混亂之間附近的魔法師們也陷入慌亂,此起彼落的喊聲中洛斐可以辨明一點——「結界崩壞了!」的事實。
……結界崩壞?第一秒洛斐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近在咫尺的不可視之牆硬生生撕裂空間的碎裂聲響起。那聲音近似於玻璃被敲碎,卻又更壯大、難以形容。不管如何,那都是對耳朵一次嚴重的虐待。這也就算了,然而誰能料到緊接在後的竟然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的——只少並不認為現在就會再次耳聞的,龍吼。
「吼哦喔喔喔喔喔!」
一道巨大的影子隨著結界崩毀之時揚起。受到結界毀損同時產生的力量反彈而負傷的魔法師們一一倒下。他們欲重設結界,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現在最明智的選擇應該是立刻整陣撤軍。但是逃得了嗎?
竟然完全沒有想要移動腳步,洛斐停在原地,沒有理會身邊魔法師隊長大呼下令的聲音。他當然認得出那道影子為何。
「怎麼可能……那是達隆納斯!」
展翅的巨大身影。折斷的角、崩落的牙,那具身軀確實是腐朽之後的結局之姿,然而巨龍毫不在意,兇暴的咆嘯響徹天地。
即使看得出來不滅巨龍此時的模樣並非兩週前出復活的狂暴姿態,但預期至少可以維持一個月的結界,在這第二個星期就被破壞了,這太令人措手不及。
「怎麼會……嗯!?」
洛斐瞇起兩眼。在巨龍的頭部可以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那是光線完全無法觸及的迷霧空間、簡直在那周圍的空間都扭曲了一樣的情景。
但是洛斐可以看得出來誰在那裡。他心中就有一個人選……也是不二人選。
金色的眼瞳由上往下,高傲俯視一切。四處逃竄的人類似乎令他感到有趣,洛斐覺得好像聽到了嘲笑的冷哼聲。在他身邊的魔法師隊長拉著他的手臂叫他一起逃離現場,卻在發話的瞬間被一道紫光削掉腦袋。幾乎在同時噴灑而出的鮮血與腦漿什麼的灑了沒有閃避的洛斐半身。
洛斐說不出話。他不知道為何自己無動於衷,到底是真的非常冷靜,還是其實此刻的自己早已嚇呆,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而身邊的魔法師們各個反應都比洛斐還要快地——或者該說是恐慌地——拔腿就跑。
那些狼狽跑開的人們並未被追擊。到底對方開殺戒的標準為何,洛斐覺得他實在搞不懂。只是他隱隱約約察覺,那人有意要自己留下,或者該說,不允許他與其他人一同離開。
與那對金瞳對上之時,洛斐感覺自己體內的力量也呼之欲出。那是寄宿在他兩眼中的魔性之力——他猜測這是對方的呼喚。不管對方是否刻意,他都不打算回應對方。
「……難道你就是……」
「你們這些傢伙擁有足以與我的部下們抗衡的戰力,真是意料之外啊……哼……終歸是脆弱的靈魂與肉片所構成的失敗品。能做到這種程度就嘉許你們一下吧。」
不知何時,巨龍頭部的影子身邊的霧氣褪去,身著凶險形狀鎧甲的男人老神在在地望著洛斐。那個位在巨龍頂上的人影,正是兩週前赫然現身的巫妖——夏洛特。
「說起來……」慢悠悠地坐下身,與混亂的現場截然不相符,巫妖的語調相當優哉且緩慢,絲毫不減其中的霸道,「半妖,我認得你。你是那女人的……弟弟?」
那聲毫不猶豫的「半妖」,讓洛斐更是肯定對方確實知道自己——或者該說認識自己。就如同自己認識對方一樣。
「……是堂弟。」
就算現在應該不是反駁或者要求對方訂正的時候,洛斐仍幾乎等同於條件反射地提出修正。當然,他得到的是巫妖的一個冷哼。
「哼,不管是什麼身份,你與那個女人有關係這點都不會改變。」
就算如此也不要混為一談好嗎?堂弟跟弟弟還是有差的。
這回洛斐沒有回嘴,他認清了就算做出解釋也不會被理會的情況。仰望著那高高在上的跋扈目光,總覺得與過去的某個印象有所重疊。只是那個時候,他印象中的金瞳沒有這麼冷酷邪門、令人惡寒。可現在出現在自己面前、還似是有意地要求自己停留原處的巫妖,確實是自己曾經知道的那人沒錯吧。
「……真的是殿下啊。」
全幻想大陸,只要對人族歷史有點認識的人都該知道的——前人皇傑菲爾的弟弟、前皇儲夏洛特——由於投往暗黑雙子神的懷抱、墮落為巫妖,而遭到除名的皇天皇室成員。
「我是皇儲夏洛特,擁有支配這片幻想大陸的皇家血脈之人!愚昧的傢伙們……阻礙我的計畫是何等愚蠢的行為……」
不知究竟是否有聽到洛斐的話語,夏洛特提高音量宣示自己的身份。他絲毫不在意呈鳥獸散的人類們,目光緊緊盯在洛斐身上。顯然此刻現身於此的他,除了是摧毀封住葬龍峽谷結界的當事者之外,沒有立刻指揮巨龍離開是因為他對洛斐有些興趣……吧。
囂張跋扈的金色兩眼在洛斐身上來回打量,隨即巫妖揚起了那抹不屑的笑。
「原來如此……連靈魂都被虛偽的王與墮落的黑騎士抽走了嗎?」
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啊?無法理解巫妖似是沉浸在自己想像中模擬的情形,洛斐微微皺眉。
虛偽的王與墮落的黑騎士……莫非夏洛特話中所指的是聖、獸、夜、妖四族之王,以及現今煌天帝國的人皇?呃,總而言之,現在這個巫妖是在找自己……聊天嗎?
「請容我更正一點,殿下。」懷著可能不小心就會激怒巫妖的心理準備,洛斐吞了吞口水後開口,「在人族的歷史裡,你早已不是皇儲,在暗黑戰爭以前,投往暗黑雙子神的懷抱,背叛傑菲爾、不,背叛煌天帝國的你,你的名字早已自皇家的系譜抹消了。」
「你說暗黑戰爭……你在說什麼蠢話?」彷彿洛斐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夏洛特詫異地瞪大兩眼後低聲笑了起來,「我都知道喔……誘惑我的哥哥傑菲爾的魔女之存在……那個女人正是一切的元凶……絕對不能原諒!」
夏洛特的眼神佈滿殺意,帶滿憎恨的詛咒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在他身下的達隆納斯不為所動,或許是因為同樣黑暗本源,也可能是因為夏洛特的力量不會傷害到牠?這一疑惑過去洛斐就覺得自己有點蠢,達隆納斯被夏洛特灌注過他的力量,若他沒有要傷害不滅巨龍的意思,巨龍自然無需閃躲。
「如同塵埃的你們,在悠遠流長的時間洪流中總有一天會消逝……一切的一切都會在時光中被掩埋、面臨消失的宿命。」
巫妖左手朝天,他的視線跟著往上,望向那現在看不見半顆星星的陰鬱天空,夏洛特伸手去抓的想必也不是星光,而是一種意象。但那究竟是伸手握住還是粉碎的動作,洛斐無法確定。
「不過我不一樣……我追求的是永恆。」握住的手收回胸前,夏洛特咧嘴而笑,「為此,我要從卑劣的背叛者手中,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為什麼會向我說這些事情……洛斐疑惑心頭卻無法問出口。他覺得就算他問了,夏洛特估計也不會回答他。這個男人現在大概只是想講自己要講的東西,也就是……純粹放話,不是真的來聊天的吧。現下來看……或許順著對方去應他的話是最佳選擇,即使他剛才沒對自己動手,也展現了他對殺人一事沒有猶豫。沒有殺他或許只是剛好而已。
剛好夏洛特知道他,所以才沒殺他。
「那究竟是……」
選擇順著夏洛特帶下話題的洛斐發出詢問。
可能是陶醉在自己的言詞中,夏洛特露出陶醉的表情往洛斐看去。
「呵呵呵……啊啊,當然……是聖痕……天上王權之印。」
「你說天上王權之印……?」有些詫異於夏洛特的目的,洛斐微微提高音量,下一刻直接將自己心中的違和感問出口,「請等一下,你的目的是取回天上王權之印的話,為什麼要復活達隆納斯又挑起戰爭?」
「你問我……為什麼?呵呵呵,這不是當然的嗎……因為我高興。」
巫妖的行為理由極為單純,只是因為這樣能使他愉悅。
這是什麼?所謂的快樂殺人犯?理由太過簡單也令洛斐相當胃疼。不是報復大地、也不是其他深遠的理由……只是因為他高興?
夏洛特完全沒有理會洛斐的錯愕,也可能是對他而言洛斐的反應不在他在意的範圍內,就如那群見結界毀壞、巨龍出沒就四處逃亡的人類們一樣。他低低笑著,垂下頭,那笑聲聽起來有些扭曲,不如夏洛特所言的愉悅。
「冷酷的哥哥……哥哥在那天,用銳利的劍毫不留情貫穿我的心臟……怎麼能接受……!」
明明應該是笑著的,洛斐卻覺得他似乎看到巫妖雙肩顫抖,而那應該不會是因為壓著笑意而發抖。原先藏有笑意的語氣也漸漸明顯流露出憤怒的情感。
「哥哥的最後竟然是那種難看的結局!我絕對不會承認!打倒哥哥是我的任務!能打倒他的人只有我!」
金色的雙眼明白透露殺意。
夏洛特確實是為了復仇而返回幻想大陸,洛斐在此時可以確信這點。就算他說他造成大陸恐慌純粹是因為他高興,但他的開心,是建立在他的復仇產生成效吧。因為——從夏洛特的發言聽起來,他掀起大陸動亂有一個很明確的目的。
「聖族、獸族、妖族、夜族的諸王……以及,那個不知廉恥的黑騎士藍斯洛特!殺了哥哥、篡奪天上王權之印的卑賤家畜們!我將降下相應的懲罰給忤逆我等煌天皇族者、還有聚集在愚昧主人身邊的下賤之民們!」
就像是呼應夏洛特的憤怒,達隆那斯昂首望天,即使如此在他頭上的巫妖仍穩穩地站在上頭,沒有絲毫將要摔下來的跡象。
「只有我,才正是繼承聖痕、統治這片大陸的人!不用多久,天上王權之印與煌天的十二神器都會聚集到我手中,成為我的東西……在那之前你們儘管無意義地掙扎吧……呵呵呵……哈——哈哈!」
夏洛特高聲大笑的同時舉起腰間佩劍指向天際。他所乘坐的達隆納斯展開傷痕累累的翅膀,緊接著飛往上空離去。
在巫妖悠哉地找洛斐講話時,最靠近葬龍峽谷入口這一帶的人只剩下洛斐一個人。這時才想到抹去同樣濺到臉上的血汙,洛斐低頭看著眼慘死在自己腳邊的魔法師隊長,無聲嘆氣,閉上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