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かでも4
「サコっち!」
充滿稚氣的聲音從迫真琴的背後傳來。
真琴倍感無奈的嘆了口氣,回過身去,看到的是意料之內的藍黑相間的小身影。
「……ユウくん,請不要學フミ那樣叫我。」
「那麼,迫?」
「……不,像局長那樣直呼姓氏也有點……」
「サコっち!」
就沒有像オトメ那樣的『マコトさん』的選項嗎?
遲疑了一下,真琴放棄糾正指導峰津院優對自己的稱呼。フミ……下次好好找她談談。
「ユウくん有什麼事情嗎?難得會來局裏……是要找南嗎?」
其實這裏應該要說是不是找媽媽,只是真琴習慣叫響夜的姓氏。也還好優聽得懂真琴在說什麼,而不會讓對話一時之間斷掉。
「不是的,我知道媽媽今天沒有來局裏。早上媽媽歡天喜地的說要跟ダイチ葛格去約會,還吩咐我不要不小心讓爸爸知道,就拉著ダイチ葛格出去了。」
「啊……是嗎……」
志島……祝你好運……真琴默默在心底為大地祈禱。
每次只要局長有什麼矛頭指向大地,肯定又是響夜拉著大地去做了什麼,導致他們局長打翻醋桶。嗯,當事人不會承認,所以這是局內公開的秘密。
「那麼就更難得了,有什麼事情嗎?」
「嗯……那個……」
優忽然支支吾吾了起來,這時真琴發現優兩手擺在後面,好像還拿著什麼東西。
「怎麼了嗎?」
「……那個……是這個。」
優把放在身後的東西拿到身前來,那是份公文夾。
真琴一看就認出來那是局裏送公文用的公文夾。
「這個是……」
「媽媽打電話跟我說,爸爸把這個丟在房間沒拿出去,要我幫忙送過來……好像是等一下開會要用的東西。」
優將公文夾遞給真琴,拿過公文夾的真琴將公文夾打開,查看裡面的內容物以後「啊」了一聲,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隨後又皺起眉頭。
這的確是再過十分鐘就要開的會議所會用到的文件資料,難怪方才看到局長那麼焦躁不耐的樣子,原來是因為……但是,忘掉重要文件這種事情,不像是局長會犯的錯誤啊?
「我應該沒有弄錯吧……媽媽桌子上的公文夾只有這一份,裡面寫著日本恢復建設補足企劃案,都廳、大阪城、東京鐵塔等等的……還有結界重建規劃,上面還有媽媽的簽字,我想應該就是這個沒有錯,所以就帶過來了。」
優微偏頭,一面是在回想吧,一面把公文的重點內容一一唸出來。
真琴感到訝異。優不是個十歲的孩子而已嗎?
「……ユウくん,你都看得懂?」
「嗯?嗯,看得懂喔。怎麼了嗎?」
有什麼不妥的嗎?優不安的望著真琴。後者搖搖頭,伸手摸摸優那看起來蓬鬆柔軟的頭髮。
「沒事。你做得很好。」
有問題的是為什麼你看得懂……真琴默默心想,不過她覺得就算問優,優也沒辦法回答她這個問題,所以沒有多問,只是稱讚優做得很好。
事實上,如果優再晚個十分鐘,會議就要開始了,到那個時候不知道局長要怎麼辦才好。雖然真琴相信以他們局長的行事手腕,就算沒有必須文件,還是可以完美主持會議。但這件事情有一個非常奇怪的地方。為什麼局長會忘掉重要文件?
對於這點感到好奇,不過光是在這裡思考是不會得到答案的。
真琴摸摸優的頭,想著剛才這孩子支支吾吾的態度,可能是猶豫著要如何把文件交給局長吧……畢竟局長跟優之間的關係,她也是知道的。
「這個我等一下交給局長就好了,謝謝你。你幫了大忙喔。」
「啊……嗯……」
優微愣了一下,然後露出靦腆的笑容。霎時,真琴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咦、咦?心、心動?
意識到這一點的真琴赫然滿臉通紅。怎怎怎怎麼會?不過是一個孩子……
「サコっち,怎麼了?臉好紅喔。」
「沒沒沒什麼,沒什麼事情。」
「真的嗎?是不是感冒了?上次ダイチ葛格生病的時候臉也好紅喔,媽媽幫ダイチ葛格量體溫說還飆到攝氏四十度,而且還持續增溫呢。」
「不不不我真的沒事,不是感冒。謝謝關心我真的沒事。」
「迫,妳在幹什麼?」
清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真琴抬頭一看,方才想到的局長——峰津院大和,正好從她前方的轉角處走過來。
「局長。」
「啊……」
優愣了一下,急忙轉身,看到是大和的時候,全身很不自然的抖了一下。
真琴驚訝的看著突然渾身僵硬的優。
「ユウくん?」
「爸……爸爸。」
「怎麼了?」
大和的聲音相當冷漠,比平時還要難以接近。
真琴感到不可思議的看著大和。不只是語氣,大和看著優的眼神,也比平常還要來的冰冷。
好冷。
對上那個目光的瞬間,有種被打入冰窖一般的冷意。
真琴驚訝的認識到,大和一直是用這種眼神看著優的。
「……喂,你,在這裡幹什麼?」
大和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大和讓真琴也感到恐懼。
平時是做為屬下對上司的敬畏,現在則完全不同。
寒冷。
說是絕對零度也不為過吧。
再接近一點,隨時會被凍傷一樣。
優僵硬的望著大和,全身微微發抖,沒辦法做出回應。發現這點的真琴急忙替優回答局長的質問。
「局長、ユウくん是來送等一下會議您需要的文件。」
聽到真琴這麼說,這時候也注意到了真琴手上的文件夾的大和微微挑眉,隨後轉頭看向旁邊,咋舌。
「……原來如此……キョウヤ你居然來這套……」
「局長?」
「那麼已經沒事了吧?你可以走了。」
「局長!?」
真琴不是不知道這對父子的關係之惡劣,但是到這種程度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優不知所措的望著大和,好像想說些什麼,可是在他開口以前,大和已經移開目光。他們之間的溝通已被大和先行截斷。他朝優的方向走去——不對,他是往優的身後——往真琴的方向移動的。大和看著真琴以及她手上的公文夾。
「迫,還愣在那裏做什麼?準備開會了。」
「可、可是局長,ユウくん他……」
「這傢伙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吧,那麼一個人離開也不會有問題。不要多操心。」
說著,大和抽走真琴手中的公文夾,看也不多看一眼、腳步也沒有停滯,甚至還有點加快步伐,他迅速朝司令室前進。
望著大和的背影,真琴一陣愣然。
「局長……這樣好嗎,ユウくん……」
話雖然這麼說……的確大和說得也是有一份道理在,優是自己來到局裏的,理所當然的就算優自行離開回家也不會有太大問題。講認真一點,優並不是普通的孩子,哪個嫌犯想打優的主意可能才是惹禍上身,優不會像一般的孩子一樣輕易出事。
可是就是有那種即使明白還是會擔心的事情在。像現在就是。
真琴不放心的看著優,就這樣丟著這孩子真的好嗎?
看起來已經平靜下來,沒有再發抖的優,直直望著他的父親迅速遠去的背影。
然後,微笑。
——微笑?
發現優居然是在微笑的真琴愕然。
為什麼?
為什麼你還笑得出來?
被這樣對待,為什麼你還能笑?
「ユウくん——」
「サコっち,那我回家了。爸爸說的沒有錯,我不會有問題的。」
「不……ユウくん,問題不是在這裡——」
「沒問題的。」
優抬頭望向真琴,那是個多麼單純可愛的笑容。
「我知道的,所以,沒有關係。」
——並且多麼讓人心痛。
那個溫柔的笑臉,曾經好像在哪裡看過。目送著慢慢離開的小小身影,真琴默默的心想著。
優所散發出的氛圍有著溫柔的氣息,非常非常溫和柔美。
但是那份溫柔裏,卻有著無法忽略的寂寞。
就像優身上平日會帶有的色彩,藍色。
憂鬱的顏色。
憂鬱……這個名詞,會讓真琴想起某個存在。
當然,大和一定也知道。
這個曾經說過覺得自己現在很幸福的孩子,總是身上環繞著寂寞的氣息。
回頭去找先一步往會議室去的局長,真琴試圖在會議開始之前的那一點點空白時間,勸局長不要對優這麼冷漠。那份冰冷,明明不是往真琴身上打過去的,只是站在旁邊而已,真琴也感到冰冷。
走到會議室卻發現局長不在裡面,真琴隨即前往局長辦公室。正想敲門進去,猛然從室內傳出一聲暴力捶打。
真琴嚇了一跳。正想強行進入以確認是不是發生什麼緊急事件,此時她聽到大和憤怒的聲音。
「你計畫好這一切讓那傢伙幫我送公文!居然設了這個局,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局內設備隔音效果良好,明明如此,她卻聽到大和的聲音從門的另外一邊流洩出來,由此可知大和的音量究竟有多大。
「你清楚的,我沒辦法接受!就算他們不是同一個人都不行!看到那傢伙就會讓我想到那個怪物,我是要怎麼去接受那傢伙的存在!」
靠在門邊,真琴聽到大和暴怒的話語,頓時怔住。
她推測大和應該是在跟響夜講話,但是響夜不在這裡,所以應該是正在通電話吧。
只是在講個電話,大和卻如此失去冷靜,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局長,真琴感到有點慌亂。該進去嗎?還是該離開?這樣子偷聽好像也不太好……其實原本是不可能偷聽得到的,沒辦法,一切都是意外。
「不要提醒我!我知道他叫峰津院優!我知道他是我的兒子!我也知道你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意義!但是你也知道我沒辦法跟他共處一室的理由是什麼啊!」
發自肺腑,從心底深處所吼出來的言語。
就真琴所知,只有南響夜可以令峰津院大和如此情緒化。
所以她明白了,這不是她能介入的事情。
他們只有在表面上看到大和對優的態度惡劣,從未看到過私底下一個人在思考這件事情的局長究竟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而現在,不需要看到,真琴也大概可以想像得出,大和在拒絕優的同時那背後的情緒。
所以她悄悄的離開局長辦公室,直接去會議室待命。
然後在約會議時間開始後五分鐘,真琴收到了大和傳給她的會議取消的命令簡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