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龍之承諾
龍族是沒有信仰的。
做為高傲的龍族,神明什麼的不值一提。比起不知可不可靠的虛幻信仰,他們最相信的是自身的實力。
順帶一提,經歷艾爾‧哈烏特時夏洛特一度瀕死的事件後,達隆納斯相較於相信世界上有神,他比較傾向於詛咒神的存在。不過這都是題外話。
達隆納斯之所以為王,是因為他是當代龍族中最強之龍,同時也是最後的「不滅龍」。不滅龍族是龍族之中通常最具力量的一種,因而歷任龍王是以不滅龍擔任為多數。不過雖說是王,至今達隆納斯還沒怎麼履行過作為王之義務。
「……所以你根本在翹班?」
被夏洛特如此直白地……該說是質問還是諷刺呢?達隆納斯無法分類,但他能說他感覺非常無奈。
旅行的路上若是一語不發就真的太過無聊了,雖然不是很想找龍族聊天,可惜現在夏洛特唯一可以聊天的對象也只有達隆納斯,因此他索性向對方問起一些關於龍族的事情,尤其是他最介意的、龍王的部份。因為夏洛特好奇的提問,達隆納斯便依照對方的問題逐一回答。講到龍王的義務時,達隆納斯坦率地承認他雖為王,但現在應該無法被稱為王吧。因此出現了夏洛特剛才的反應。
「……只是不急著回龍之谷,現在跟著你旅行而已。你不是都知道?」
雖然達隆納斯說的是事實,夏洛特聽了卻總覺得相當不爽。
「你這是怪我害你無法履行身為龍王的義務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
在這個點上爭論下去沒完沒了。理解到這一點的達隆納斯決定延續方才的話題。
「總而言之,因為我並不清楚你們人族是如何記載元素失衡事件,不過現在你已經很清楚我曾經親自參與過那次事件,那我對元素失衡事件一事的說法,你應該可以比較相信了吧。」
兩人相處至今,達隆納斯一向是對夏洛特好聲好氣、且相當有耐心地與對方溝通。以前對於「溝通」其實感到相當懶惰的他,在認識夏洛特後發現自己的話一再遭到曲解是件糟糕得不得了的事情。雖然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他的問題還是夏洛特的問題,達隆納斯學著多話起來,至少要把自己的意思正確地傳達出去。只是當他盡力以後,夏洛特仍然可以將他的意思誤解成別的方向,這時達隆納斯便會覺得,問題應該是在夏洛特身上比較多。當然,人族的少年是絕對不會承認這點的。
知道達隆納斯是有意轉移話題——事實上是夏洛特著重的點已經偏掉了,而試圖將話題導回去而已,人族少年感覺自己好像哪裡輸了,卻找不到反攻的點,他相當不開心地撇過頭,兩手交叉置於胸前。
「哼、哼!是真是假我會自行評斷!你說吧!」
「嗯。」
明白這是這人族少年的讓步,達隆納斯僅是點點頭,沒有挑對方態度上的毛病——真挑起來會扯出太多問題,而且一定會吵起來的,不如視而不見吧。早已學會忽略的達隆納斯便接續方才他們討論的內容。
「龍族天生便擁有與元素精靈溝通的能力,因此所謂『龍族對元素精靈的迫害導致』根本是無稽之談。會為了得到力量而做出脅迫行為的種族,我想不用我說你也很清楚……龍族之所以不在選項內,自然是因為龍族不需要那麼做。」話說到這裡,達隆納斯停頓了一下,看著夏洛特複雜的神情,他不自覺地勾起笑,「你所看到的,關於我過去的記憶……那是真的曾經發生的事情。以我為祭品,與元素精靈共存,用千年的沉睡當作交換條件,平息元素精靈的憤怒。」
明明是人族造下的孽,竟然是讓龍族去補這破洞……由於明白對方所言屬實,夏洛特更是感到一股怒氣無處可去。這是針對人族的憤怒。同樣身為人族,他對此感到不齒。說來說去,其實夏洛特雖然身為人族,他自己本身其實並不喜歡人族,這樣想想,或許現在變成這種不算人族的身體狀況……可能反而是好事吧。
「所以那天,你會碰到我其實是因為……」
夏洛特沒有說的是「碰到倒在路邊的他」,不過以他堪比野貓的高強自尊心,如今就算提到也絕對不會承認他曾倒在路邊被達隆納斯撿到吧。
「是因為我剛醒。」達隆納斯點點頭道,「然後在回龍之谷的路上遇到你。之後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本來想講的是「在回龍之谷的路上撿到你」,不過果然還是不要說比較好。這麼想著的達隆納斯很順地把話題整個帶下去。
儘管大概理解了緣由,也大致是接受了這件事情,夏洛特看著達隆納斯的眼神仍是滿滿的不以為然。
「但你仍然沒有拒絕我的邀請。」
果然明明就是很開心、滿懷感激地跟上來的吧!不久之前的夏洛特很有可能會這麼說,不過現在已經明白對方並不單只是個龍族之後,他的心裡只剩下滿滿的疑問,而且還越來越多。
面對夏洛特充滿疑惑的神情,達隆納斯僅僅是偏頭想了一下。一開始只是覺得不能放著這名人族少年不管,後來算是習慣了對方的存在……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啊。而現在……他的視線停留在夏洛特身上,沒有移開。
「你比較重要。」
現在的話,是因為很重視這名少年吧。雖然還不是很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達隆納斯依然率直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怎麼樣都想不到對方會這樣回答,夏洛特徹底愣住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算你現在才想到要奉承我我也不會特別開心——應該是要這麼回答的,但夏洛特不知怎地半個字都說不出來,而且莫名其妙的,臉好像還燙了起來!
只是坦率地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卻意外看到夏洛特錯愕臉紅的樣子,達隆納斯也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情。這個反應是怎麼回事?看著夏洛特滿臉通紅,老半天沒說半句話,達隆納斯不禁有些擔心對方是否身體哪裡不舒服。只是在他出聲詢問之前,似乎是已經突破某個臨界點的夏洛特猛地一把抄起魔劍,沒作多想便將其用力扔向達隆納斯——說是砸過去可能還比較正確。
「大笨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
若無其事地接下被用力砸過來的嘲諷之星,達隆納斯滿臉不解,除此之外他心底其實捏了一把冷汗。雖說是龍族,夏洛特扔過來的畢竟是魔劍嘲諷之星,不小心被砍到的話也是很不得了的,再怎麼說畢竟都是一把有著自我意識的魔劍啊。話說總是把魔劍扔來甩去又踩在腳下踏了好幾下,到底該說夏洛特太大膽呢?還是嘲諷之星意外地太過安靜呢?從被夏洛特拿著到現在,嘲諷之星幾乎還沒做為一把劍被使用過就數度慘遭如此對待……魔劍的威嚴說真的到底在哪裡呢?
「我清楚我在說什麼……我倒是不能理解為何你的反應會這麼激烈。」龍族青年輕輕搖了搖頭,「這句話在人族的社會裡是不好的話?」
可能是文化也可能是習慣的問題?達隆納斯忍不住猜測是不是他在無意間碰觸了人族文化的底線?
「不、不是那個意思!你——」
想罵又想解釋,卻怎麼樣都說不出個所以然,夏洛特有些絕望地兩手抱頭,幾乎不想回話。
完全無法理解為何夏洛特會這麼絕望,達隆納斯滿是困惑,但看夏洛特似乎沒有回答他的打算,他便也不作追問。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辦?」
將嘲諷之星遞回給夏洛特,達隆納斯同時問道。
「……什麼怎麼辦?」
見達隆納斯把魔劍遞回來,夏洛特有些彆扭地伸手去接,並且反問道。
「接下來的計劃。」不知為何夏洛特總是很難在第一時間理解到達隆納斯問題的意義,龍族青年想過也許是自己的發言太過簡短,因此通常在夏洛特反問以後他便會接著比較完整的說詞——例如現在。「我們已經探索過傳說秘境艾爾‧哈烏特,雖然找到了魔劍嘲諷之星,但它並非你最初的目標。你是打算繼續尋找屠龍劍的吧。」
「那是當然的!」拿過魔劍的人族少年跳起身,金色的雙瞳轉也不轉地直直回應達隆納斯的血紅目光,「找到魔劍確實是意外的收穫,但我的目光才不會停留在這裡!為了超越哥哥,我會找到屠龍劍——不只是屠龍劍,這片大陸上傳說的祕寶,我都要將它們找出來!」
在違規契約之後同樣得以共享夏洛特記憶的達隆納斯,很快就理解夏洛特所指為何。人族的少年最開始是為了超越自己的兄長而外出旅行,雖然差點餓死荒郊野外……咳、總之,為了得到足以與他的兄長匹敵、甚至是勝過對方的力量,夏洛特欲藉由找出大陸上所有祕寶來證明他的實力。如果是因為在王宮裡而讓人無法將他跟傑菲爾分開看待,那夏洛特就選擇離開,並在未來的某一天,帶著自己所發掘的強大力量回去故鄉。
獲得魔劍是意外之喜……好吧,一度瀕臨死亡邊緣也是不小的驚恐,不過既然現在都活下來的,就勉強忽略那件事情吧。被擅自建立了什麼鬼契約也讓夏洛特不太爽,然而仔細想想,現在這算是不太容易死去的狀況倒也不壞,可能還可以好好利用這項優勢……這樣想想,夏洛特也不怎麼在意違規契約的事情了。雖然他還是無法忽略自己的記憶跟情緒會被對方摸透的事實,現在也只好努力不要去意識到了。
「除了屠龍劍以外,還有聖典、黑暗詩經……」一面半自言自語地列述自己的目標,夏洛特左手捧著右肘,右手抵著下巴,微微低頭思考著,「……就算是人稱不祥的物品也無所謂,魔劍本來就也算是其中一種吧……力量的好壞是取決於使用者,而非物品本身……就算是深入黑暗也無所謂,我才不會退縮!用什麼方法都行,我一定會證明,我能夠勝過哥哥!」
人族的少年,金色的兩眼中燃起熊熊鬥志。他踏上旅程的決心,從頭至尾接沒改變過。
看著這樣的夏洛特,達隆納斯有些愣神,恍然間他覺得他似乎明白了,他之所以被這名態度惡劣的人族少年吸引的理由。嗯,態度惡劣到光是惡劣兩個字都無法形容其態度之差,不過達隆納斯認為,更好笑的果然是——自己竟然被對方吸引吧。這樣想來,夏洛特可能真得是個不得了的人才也說不定,儘管這名人族的少年好像沒有注意到某件事情。
龍族的他勾起一抹輕笑。
「那麼,要先找什麼呢?」
「……啊?」
人族的他一臉錯愕,想是沒料到達隆納斯會忽然這麼問。
「旅行還沒結束……不,應該說是……才剛開始。不是嗎?」見夏洛特竟是一臉呆愣,達隆納斯更是無法掩飾嘴邊的笑意,「既然會繼續下去,那我問你要先找什麼,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啥、你……」
本來夏洛特已經做好了對方坦白完一切就會離開的心理準備,想不到達隆納斯卻是接著問之後的事情,他感覺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嘖,跟這個笨龍一起旅行讓自己也跟著變笨了嗎?
「你、你不用回龍之谷嗎?你可是王欸!」
夏洛特承認他是有不對——當然,他不會說出來——在不知道達隆納斯是龍王之前,他一直將對方當成下僕、頤指氣使、不放在眼裡……當然就算對方是龍王他也不會改變他的態度,但既然是王—--
夏洛特對王的認知,是不能隨意離開自己的國土。至少人族的王是如此,龍族的王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先前達隆納斯說了,他是因為夏洛特的緣故才會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去龍之谷,那現在……其實若他要離開,夏洛特是不會攔他的,不如說滾得越快越好!他才不想跟一個龍族牽扯太多——是龍族也就罷了,龍王又是哪招?而且還是個一點都不像王的王!真是令他的價值觀倍受衝擊。
「龍王現在有代理,所以我不急著回去。」看起來真的是一點都不擔心,達隆納斯的語調有些輕快,「既然與你建立契約,我也會對你負責到底。我同意同你旅行,那麼至少到旅行結束那天以前,我不會離你而去。」
龍族不會說謊,出口的言語總是單純無虛假。然而正因如此,偶爾更令人難以招架。
夏洛特一瞬間啞口無言,隨後可能是想要掩飾什麼,他轉過身,看起來毫不領情。
「哼!你、你以為這麼說可以討我開心嗎?會不會太小看人!」
話雖如此,儘管嘴上這麼說,也表現得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達隆納斯依然可以感受到夏洛特其實很開心的情緒。
啊,原來如此,這就是不坦率吧。明白這一點的達隆納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不過好像是被夏洛特同時讀到他的心思,結果就是嘲諷之星又被拿來砸向達隆納斯一次。
「啊,對了。」像是想到什麼,再次順利接下嘲諷之星的達隆納斯望著夏洛特,眨了眨眼,「如果是屠龍劍,我可以輕易辨明真偽。前任龍王即是被屠龍劍所殺,過去也曾有人類拿著那把劍對著我。」
龍族青年的言語不帶任何惡意,人族少年卻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被譴責了。
夏洛特首次覺得,達隆納斯的坦率令他感到相當困擾。很想發火卻又沒有一個好方法起頭,果然相當讓人不爽啊。
做為高傲的龍族,神明什麼的不值一提。比起不知可不可靠的虛幻信仰,他們最相信的是自身的實力。
順帶一提,經歷艾爾‧哈烏特時夏洛特一度瀕死的事件後,達隆納斯相較於相信世界上有神,他比較傾向於詛咒神的存在。不過這都是題外話。
達隆納斯之所以為王,是因為他是當代龍族中最強之龍,同時也是最後的「不滅龍」。不滅龍族是龍族之中通常最具力量的一種,因而歷任龍王是以不滅龍擔任為多數。不過雖說是王,至今達隆納斯還沒怎麼履行過作為王之義務。
「……所以你根本在翹班?」
被夏洛特如此直白地……該說是質問還是諷刺呢?達隆納斯無法分類,但他能說他感覺非常無奈。
旅行的路上若是一語不發就真的太過無聊了,雖然不是很想找龍族聊天,可惜現在夏洛特唯一可以聊天的對象也只有達隆納斯,因此他索性向對方問起一些關於龍族的事情,尤其是他最介意的、龍王的部份。因為夏洛特好奇的提問,達隆納斯便依照對方的問題逐一回答。講到龍王的義務時,達隆納斯坦率地承認他雖為王,但現在應該無法被稱為王吧。因此出現了夏洛特剛才的反應。
「……只是不急著回龍之谷,現在跟著你旅行而已。你不是都知道?」
雖然達隆納斯說的是事實,夏洛特聽了卻總覺得相當不爽。
「你這是怪我害你無法履行身為龍王的義務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
在這個點上爭論下去沒完沒了。理解到這一點的達隆納斯決定延續方才的話題。
「總而言之,因為我並不清楚你們人族是如何記載元素失衡事件,不過現在你已經很清楚我曾經親自參與過那次事件,那我對元素失衡事件一事的說法,你應該可以比較相信了吧。」
兩人相處至今,達隆納斯一向是對夏洛特好聲好氣、且相當有耐心地與對方溝通。以前對於「溝通」其實感到相當懶惰的他,在認識夏洛特後發現自己的話一再遭到曲解是件糟糕得不得了的事情。雖然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他的問題還是夏洛特的問題,達隆納斯學著多話起來,至少要把自己的意思正確地傳達出去。只是當他盡力以後,夏洛特仍然可以將他的意思誤解成別的方向,這時達隆納斯便會覺得,問題應該是在夏洛特身上比較多。當然,人族的少年是絕對不會承認這點的。
知道達隆納斯是有意轉移話題——事實上是夏洛特著重的點已經偏掉了,而試圖將話題導回去而已,人族少年感覺自己好像哪裡輸了,卻找不到反攻的點,他相當不開心地撇過頭,兩手交叉置於胸前。
「哼、哼!是真是假我會自行評斷!你說吧!」
「嗯。」
明白這是這人族少年的讓步,達隆納斯僅是點點頭,沒有挑對方態度上的毛病——真挑起來會扯出太多問題,而且一定會吵起來的,不如視而不見吧。早已學會忽略的達隆納斯便接續方才他們討論的內容。
「龍族天生便擁有與元素精靈溝通的能力,因此所謂『龍族對元素精靈的迫害導致』根本是無稽之談。會為了得到力量而做出脅迫行為的種族,我想不用我說你也很清楚……龍族之所以不在選項內,自然是因為龍族不需要那麼做。」話說到這裡,達隆納斯停頓了一下,看著夏洛特複雜的神情,他不自覺地勾起笑,「你所看到的,關於我過去的記憶……那是真的曾經發生的事情。以我為祭品,與元素精靈共存,用千年的沉睡當作交換條件,平息元素精靈的憤怒。」
明明是人族造下的孽,竟然是讓龍族去補這破洞……由於明白對方所言屬實,夏洛特更是感到一股怒氣無處可去。這是針對人族的憤怒。同樣身為人族,他對此感到不齒。說來說去,其實夏洛特雖然身為人族,他自己本身其實並不喜歡人族,這樣想想,或許現在變成這種不算人族的身體狀況……可能反而是好事吧。
「所以那天,你會碰到我其實是因為……」
夏洛特沒有說的是「碰到倒在路邊的他」,不過以他堪比野貓的高強自尊心,如今就算提到也絕對不會承認他曾倒在路邊被達隆納斯撿到吧。
「是因為我剛醒。」達隆納斯點點頭道,「然後在回龍之谷的路上遇到你。之後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本來想講的是「在回龍之谷的路上撿到你」,不過果然還是不要說比較好。這麼想著的達隆納斯很順地把話題整個帶下去。
儘管大概理解了緣由,也大致是接受了這件事情,夏洛特看著達隆納斯的眼神仍是滿滿的不以為然。
「但你仍然沒有拒絕我的邀請。」
果然明明就是很開心、滿懷感激地跟上來的吧!不久之前的夏洛特很有可能會這麼說,不過現在已經明白對方並不單只是個龍族之後,他的心裡只剩下滿滿的疑問,而且還越來越多。
面對夏洛特充滿疑惑的神情,達隆納斯僅僅是偏頭想了一下。一開始只是覺得不能放著這名人族少年不管,後來算是習慣了對方的存在……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啊。而現在……他的視線停留在夏洛特身上,沒有移開。
「你比較重要。」
現在的話,是因為很重視這名少年吧。雖然還不是很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達隆納斯依然率直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怎麼樣都想不到對方會這樣回答,夏洛特徹底愣住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算你現在才想到要奉承我我也不會特別開心——應該是要這麼回答的,但夏洛特不知怎地半個字都說不出來,而且莫名其妙的,臉好像還燙了起來!
只是坦率地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卻意外看到夏洛特錯愕臉紅的樣子,達隆納斯也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情。這個反應是怎麼回事?看著夏洛特滿臉通紅,老半天沒說半句話,達隆納斯不禁有些擔心對方是否身體哪裡不舒服。只是在他出聲詢問之前,似乎是已經突破某個臨界點的夏洛特猛地一把抄起魔劍,沒作多想便將其用力扔向達隆納斯——說是砸過去可能還比較正確。
「大笨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
若無其事地接下被用力砸過來的嘲諷之星,達隆納斯滿臉不解,除此之外他心底其實捏了一把冷汗。雖說是龍族,夏洛特扔過來的畢竟是魔劍嘲諷之星,不小心被砍到的話也是很不得了的,再怎麼說畢竟都是一把有著自我意識的魔劍啊。話說總是把魔劍扔來甩去又踩在腳下踏了好幾下,到底該說夏洛特太大膽呢?還是嘲諷之星意外地太過安靜呢?從被夏洛特拿著到現在,嘲諷之星幾乎還沒做為一把劍被使用過就數度慘遭如此對待……魔劍的威嚴說真的到底在哪裡呢?
「我清楚我在說什麼……我倒是不能理解為何你的反應會這麼激烈。」龍族青年輕輕搖了搖頭,「這句話在人族的社會裡是不好的話?」
可能是文化也可能是習慣的問題?達隆納斯忍不住猜測是不是他在無意間碰觸了人族文化的底線?
「不、不是那個意思!你——」
想罵又想解釋,卻怎麼樣都說不出個所以然,夏洛特有些絕望地兩手抱頭,幾乎不想回話。
完全無法理解為何夏洛特會這麼絕望,達隆納斯滿是困惑,但看夏洛特似乎沒有回答他的打算,他便也不作追問。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辦?」
將嘲諷之星遞回給夏洛特,達隆納斯同時問道。
「……什麼怎麼辦?」
見達隆納斯把魔劍遞回來,夏洛特有些彆扭地伸手去接,並且反問道。
「接下來的計劃。」不知為何夏洛特總是很難在第一時間理解到達隆納斯問題的意義,龍族青年想過也許是自己的發言太過簡短,因此通常在夏洛特反問以後他便會接著比較完整的說詞——例如現在。「我們已經探索過傳說秘境艾爾‧哈烏特,雖然找到了魔劍嘲諷之星,但它並非你最初的目標。你是打算繼續尋找屠龍劍的吧。」
「那是當然的!」拿過魔劍的人族少年跳起身,金色的雙瞳轉也不轉地直直回應達隆納斯的血紅目光,「找到魔劍確實是意外的收穫,但我的目光才不會停留在這裡!為了超越哥哥,我會找到屠龍劍——不只是屠龍劍,這片大陸上傳說的祕寶,我都要將它們找出來!」
在違規契約之後同樣得以共享夏洛特記憶的達隆納斯,很快就理解夏洛特所指為何。人族的少年最開始是為了超越自己的兄長而外出旅行,雖然差點餓死荒郊野外……咳、總之,為了得到足以與他的兄長匹敵、甚至是勝過對方的力量,夏洛特欲藉由找出大陸上所有祕寶來證明他的實力。如果是因為在王宮裡而讓人無法將他跟傑菲爾分開看待,那夏洛特就選擇離開,並在未來的某一天,帶著自己所發掘的強大力量回去故鄉。
獲得魔劍是意外之喜……好吧,一度瀕臨死亡邊緣也是不小的驚恐,不過既然現在都活下來的,就勉強忽略那件事情吧。被擅自建立了什麼鬼契約也讓夏洛特不太爽,然而仔細想想,現在這算是不太容易死去的狀況倒也不壞,可能還可以好好利用這項優勢……這樣想想,夏洛特也不怎麼在意違規契約的事情了。雖然他還是無法忽略自己的記憶跟情緒會被對方摸透的事實,現在也只好努力不要去意識到了。
「除了屠龍劍以外,還有聖典、黑暗詩經……」一面半自言自語地列述自己的目標,夏洛特左手捧著右肘,右手抵著下巴,微微低頭思考著,「……就算是人稱不祥的物品也無所謂,魔劍本來就也算是其中一種吧……力量的好壞是取決於使用者,而非物品本身……就算是深入黑暗也無所謂,我才不會退縮!用什麼方法都行,我一定會證明,我能夠勝過哥哥!」
人族的少年,金色的兩眼中燃起熊熊鬥志。他踏上旅程的決心,從頭至尾接沒改變過。
看著這樣的夏洛特,達隆納斯有些愣神,恍然間他覺得他似乎明白了,他之所以被這名態度惡劣的人族少年吸引的理由。嗯,態度惡劣到光是惡劣兩個字都無法形容其態度之差,不過達隆納斯認為,更好笑的果然是——自己竟然被對方吸引吧。這樣想來,夏洛特可能真得是個不得了的人才也說不定,儘管這名人族的少年好像沒有注意到某件事情。
龍族的他勾起一抹輕笑。
「那麼,要先找什麼呢?」
「……啊?」
人族的他一臉錯愕,想是沒料到達隆納斯會忽然這麼問。
「旅行還沒結束……不,應該說是……才剛開始。不是嗎?」見夏洛特竟是一臉呆愣,達隆納斯更是無法掩飾嘴邊的笑意,「既然會繼續下去,那我問你要先找什麼,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啥、你……」
本來夏洛特已經做好了對方坦白完一切就會離開的心理準備,想不到達隆納斯卻是接著問之後的事情,他感覺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嘖,跟這個笨龍一起旅行讓自己也跟著變笨了嗎?
「你、你不用回龍之谷嗎?你可是王欸!」
夏洛特承認他是有不對——當然,他不會說出來——在不知道達隆納斯是龍王之前,他一直將對方當成下僕、頤指氣使、不放在眼裡……當然就算對方是龍王他也不會改變他的態度,但既然是王—--
夏洛特對王的認知,是不能隨意離開自己的國土。至少人族的王是如此,龍族的王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先前達隆納斯說了,他是因為夏洛特的緣故才會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去龍之谷,那現在……其實若他要離開,夏洛特是不會攔他的,不如說滾得越快越好!他才不想跟一個龍族牽扯太多——是龍族也就罷了,龍王又是哪招?而且還是個一點都不像王的王!真是令他的價值觀倍受衝擊。
「龍王現在有代理,所以我不急著回去。」看起來真的是一點都不擔心,達隆納斯的語調有些輕快,「既然與你建立契約,我也會對你負責到底。我同意同你旅行,那麼至少到旅行結束那天以前,我不會離你而去。」
龍族不會說謊,出口的言語總是單純無虛假。然而正因如此,偶爾更令人難以招架。
夏洛特一瞬間啞口無言,隨後可能是想要掩飾什麼,他轉過身,看起來毫不領情。
「哼!你、你以為這麼說可以討我開心嗎?會不會太小看人!」
話雖如此,儘管嘴上這麼說,也表現得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達隆納斯依然可以感受到夏洛特其實很開心的情緒。
啊,原來如此,這就是不坦率吧。明白這一點的達隆納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不過好像是被夏洛特同時讀到他的心思,結果就是嘲諷之星又被拿來砸向達隆納斯一次。
「啊,對了。」像是想到什麼,再次順利接下嘲諷之星的達隆納斯望著夏洛特,眨了眨眼,「如果是屠龍劍,我可以輕易辨明真偽。前任龍王即是被屠龍劍所殺,過去也曾有人類拿著那把劍對著我。」
龍族青年的言語不帶任何惡意,人族少年卻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被譴責了。
夏洛特首次覺得,達隆納斯的坦率令他感到相當困擾。很想發火卻又沒有一個好方法起頭,果然相當讓人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