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旅行之途
能受到一個龍族保護,這是多麼幸運的事情呢?
即使夏洛特從未將之認為是好事——沒辦法,他非常嫌棄龍族,縱使與達隆納斯相處了近三年,也不會改變他對龍族的敵視——然而就現實層面來說,能被一名龍族跟在身邊甚至保障人身安危,這個機率應該是比中頭彩還要小。
——對,從他們相遇,且結伴同行至今,已經過了三年了。
這三年來,夏洛特沒有回去過奧爾塔西亞平原國度,達隆納斯也未曾踏入安聖特之谷。他們沒有回去各自的故鄉過,而是三年來在大陸各處遊歷,探索各個遺跡與秘境。為了尋找夏洛特所求之秘寶。他們探訪了百來個遺跡與未知之境地,好不容易,尋獲了傳說中黑暗神祈的聖物——黑暗詩經。花了三年的時間竟然只弄到意外入手的魔劍嘲諷之星與黑暗詩經,這成績讓夏洛特顯然不是很滿意,而且他踏上旅程的第一目標——屠龍劍,三年過去了,也遲遲未到手。達隆納斯表示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就找到兩樣秘寶,其實應該算是相當有效率的事情,然而這話聽在夏洛特耳裡簡直只是用來哄小朋友的甜蜜話語,無辜的龍族青年因為這樣而被人族少年隨手敲了幾下。
噢、更正,已經不是「少年」了。
離開人族國度,出外旅行三年過去,當年的少年,如今也已經成年了。
在奧爾塔西亞平原國度,年滿十七歲便已成年,會替成年的少年少女們舉辦成人禮。從夏洛特的記憶中得知這項人族相關知識的達隆納斯,一年前曾問過夏洛特是否要回國一趟,卻被對方一句「現在就回去的話,跟夾著尾巴跑到哥哥面前乞求可憐沒有兩樣!」而拒絕。他堅持既然出來旅行,就要拿到成績以後才能回去。而在那以後不久,他們便在某個廢棄的神殿意外發現被封印的地下迷宮,在達隆納斯使用古代魔法中用來解除封印的魔法破解了迷宮封印後,兩人深入迷宮並找到了黑暗詩經。
話說回來,先是魔劍,再來是黑暗詩經……雖然夏洛特似乎毫不在意,不過達隆納斯不禁想到,夏洛特似乎與黑暗系祕寶特別有緣?真的帶著這些黑暗系寶物回去他人族的故鄉沒問題嗎?身為龍族的達隆納斯對於光明系與黑暗系的物品沒有特別的喜惡,但就他所知,人族應該大多傾向於喜愛神聖之物、排斥黑暗之物的。夏洛特的態度似乎不把光暗之分當一回事,一開始達隆納斯發現這點時有些驚訝,沒想到人族裡也有像夏洛特這樣,對力量無分屬性地去看待的人。可是其他的人族呢?達隆納斯忍不住替夏洛特感到擔心。然而夏洛特對此總是很無所謂,於是他也只能隨對方去了。反正,應該不至於出什麼大問題吧?
「喂!大笨桶!」
毫不客氣的喊聲打斷了達隆納斯的思緒。他回頭看去,只見方脫稚氣的青年一臉自信的笑容,舉著魔劍直對準達隆納斯。
「來打一場吧!」
收到夏洛特比試的邀約,達隆納斯沒有多作考慮便接受了。過去他曾打算推託,畢竟他是龍族、夏洛特是人族,兩者之間的實力差距從種族開始便有明顯的落差了。但他的顧慮卻被夏洛特認為是瞧不起人而被吵了整整一天,最後終於拿對方沒有辦法而投降,並從那次起學習著什麼叫作放水與手下留情。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畢竟對達隆納斯來說,夏洛特太弱了。訓練與學習是進步的必經歷程,可是若力量差距過大,是完全達不到訓練效果的。一開始夏洛特有抱怨過達隆納斯居然放水,不過在一次達隆納斯毫不留情地「反擊」後,夏洛特對龍族青年的下手斟酌再也沒有抱怨。為了夏洛特的自尊心,達隆納斯不會說那個時候的人族少年哭得有多慘。
或許也是託了夏洛特的高自尊心之福,他儘管多次吃鱉、佔不到一點便宜,卻從未放棄試圖在練習戰上勝過達隆納斯。龍族青年有想過,或許夏洛特是把自己當作某個目標,如果勝過他就能勝過傑菲爾吧——但事實上,達隆納斯……可是個龍啊,這個比較的方向從根本就錯了吧?能不能削到他的衣角都是第一道難關了。
「今天也要嗎?」面無表情的龍族青年,語氣卻帶有淡淡的笑意,「每天都如此鍥而不捨,那麼今天也請你多加油了。」
達隆納斯與夏洛特比試至今,因為龍族的他自己並沒有劍——畢竟是龍族,可以做為武器的手段,光是元素精靈魔法便不計其數,至於力量……龍跟人的力量一樣從種族開始便有極大差異,達隆納斯並非不懂使劍,但若同樣使用劍術,他反而擔心還未能完全發揮嘲諷之星力量的夏洛特會不會反而讓魔劍被他給斬斷了,若真是如此……魔劍嘲諷之星是闇夜君主梅菲斯特的一部份,把這劍給弄壞了,會不會因而喚醒長年沉睡的梅菲斯特,同時是達隆納斯在意的另一個問題,不夠謹慎會造成不堪設想的後果。因此空手應對夏洛特的攻擊是他毫不讓步的堅持,反正夏洛特要砍到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順便接個題外話,傳說闇夜君主梅菲斯特深居於安聖特之谷深處,並且一年到頭幾乎都在睡……不知道在達隆納斯進入千年睡眠時,梅菲斯特有沒有醒過呢?這是龍族青年現在也沒辦法得知答案的疑問。
兩人結伴旅行至今,可能是違規契約帶來的效益,夏洛特的體能明顯比一般人族來得好,而且可能是他身上帶有相當濃厚不滅龍王的氣息,元素精靈相當樂意親近他。發現這點的達隆納斯嘗試了指點夏洛特如何與元素精靈溝通並使役之、發動元素魔法,結果皆是出乎他們意料的好,竟然四大元素精靈皆會回應夏洛特的呼喚!一般若是與火元素精靈相性較好,便得不到水元素精靈的加護。達隆納斯則是例外,不滅龍族自出世以來一直可以輕易與四大元素精靈溝通,也因此被稱作是龍族中最強的一種。雖然不知道是否也是託了違規契約的福,顯然夏洛特同樣是個例外。在那之後,夏洛特在與達隆納斯的練習對戰中也會投入魔法作為輔助,只可惜他所學到的只有用魔法保護自己不被達隆納斯打傷而已。人族與龍族的魔力程度差距又是另一個殘酷的現實啊。
有些不著邊際地想著夏洛特的事情,達隆納斯並沒有很專注於迎擊夏洛特的攻勢,基本上他不太擔心會被夏洛特傷到,如果對方成功辦到了反而是件值得驚奇的事情吧。理所當然的,對於達隆納斯心不在焉的態度,夏洛特感到相當憤怒。他試圖在劍尖凝聚魔力召來雷電,接著便一把往達隆納斯猛揮一劍。
「愚蠢的東西!少瞧不起人!」
只不過打出去的魔法,並非夏洛特所預期的普通雷電魔法那麼簡單。
匯聚在嘲諷之星劍尖的是數道黑雷,當他們發現這一異樣時,夏洛特已經將黑雷往達隆納斯掃出去。遠比劍氣還要令人感到威脅的黑色閃電直直往達隆納斯射去,龍族青年不禁一陣愣然,他頓時大感不妙,龍的本能告訴他這幾道黑色閃電可不簡單,絕對不能輕率接觸!他連忙往後越了好幾步、緊接著往右方跳開。黑色的閃電沒有追上他,而是落到他原先站著的地面上,將地面燒個焦黑,還散發陣陣不詳餘光。
這種情形也是夏洛特始料未及,他一臉緊張地看著達隆納斯,一確認對方沒有受到絲毫傷害後忍不住鬆了口氣,接著他皺起眉頭,瞪著手上的嘲諷之星。
「剛才是怎麼搞的?」
從夏洛特的表現來看,達隆納斯也看得出來剛才的情形並非夏洛特理想的狀況。確定對方沒有要繼續打的意思後,他走到夏洛特身旁,同樣看著嘲諷之星。
「你剛才想做什麼?」
既然對方也不清楚狀況,那就從他原本想做的事情著手調查吧,這樣應該可以比較快找出原因。這麼想著的達隆納斯便向夏洛特提出詢問。
「我只是試著用這把劍把魔法放出去而已。」夏洛特微微偏頭,「想說這樣應該可以將魔法的威力往上加強一個階級。一般的刀劍不能隨便這樣測試,不過這把魔劍不是一般的刀劍,之前不小心砍出了缺口,過沒兩天就自己好了,挺方便的,就用它試試了。」
……所以你是因為嘲諷之星是把擁有自我修復能力的魔劍,才會這麼放心地使用沒有用過的技巧嗎?聽夏洛特這麼說的達隆納斯,不禁在內心如此想道。萬一哪天被你用到斷成兩截是要怎麼辦啊……魔劍的修復能力有那麼萬能嗎?
與達隆納斯內心的擔憂毫無關係,專注於剛才發生的意外現象的夏洛特繼續思索。
「不過,雖然我本來確實是打算施展雷電魔法,可是剛才那樣……算是失敗吧?但是威力卻遠在預期以上……」盯著現在毫無反應、就像把普通的劍的嘲諷之星,夏洛特滿是困惑地碎碎唸著,「所以是成功嗎?但是就算是預期之外的成功罷了,這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爆發的力量有跟沒有一樣,一點好處都沒有……」
擁有強大的力量卻不穩定,就如同一顆不定時炸彈,想用的時候無法順利使用,不需要時反而可能會自己發動,更有可能反過來傷到自己……夏洛特雖然追求強大的力量,對於力量該如何掌控,他還是很有原則的。
力量的好壞因使用的人而異,若是會反過來傷到自己,除了凸顯自己的無能之外,這種無法駕馭的力量就該暫時封印。是的,暫時封印。畢竟他可是夏洛特,怎麼可能放著強大的力量在眼前永遠不去碰觸呢?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總有一天會將所有強大的力量納入手中——為了他的目標,以及證明他自己。
視線落在嘲諷之星上,達隆納斯的心思卻不在那上面。關於剛才所建的黑色雷電,他隱隱心中有底。他沒有看過這種黑色閃電,但似乎曾聽說過……搜索著自己的記憶,達隆納斯一瞬間想到了什麼,他幾乎沒多加思考便啟唇脫口。
「禁滅風暴……」
「什麼?」
出現了完全沒有聽過的名詞,夏洛特反射地抬起頭望向發話的達隆納斯,卻忽然發現對方離自己……好近,超近的!為什麼會站這麼近!驚覺自己必須仰頭才能與對方對上視線的夏洛特頓時暴怒,他猛地踹了達隆納斯一腳。
「蠢貨!誰准你離我這麼近的?給我過去那邊!」
可惡,明明過了三年我也長高不少,為什麼就是沒辦法跟這傢伙平視呢?龍族絕對都是一群誇張的傢伙!這種身高根本是規格外!我好歹已經身高抽高至少快三十公分了吧!實在可惡!即便達隆納斯無意也終究被踩到身高差痛處的夏洛特頓時暴怒,又多踹了達隆納斯好幾下。
雖然被踢了、而且還是小腿幹,幸好對達隆納斯來說,夏洛特的攻擊不算多痛,否則如果是一般的人族被這麼一踹,肯定抱著小腿在地上死命活來地滾過來又滾過去了。
聽從夏洛特的要求,達隆納斯默默地稍稍退開了幾步。就算跟這名人族小王子相處了三年,他還是搞不懂夏洛特的脾氣。明明他什麼也沒做,夏洛特總是可以突然像尾巴被踩痛的貓一樣大發雷霆。達隆納斯從來沒有惡意去惹夏洛特生氣,不如說他根本什麼都沒有做,夏洛特總能自己突然發飆,接著對龍族青年指手畫腳、張牙舞爪,甚至大打出手。事實上達隆納斯並非沒想過反擊給夏洛特一個教訓,不過若他真的反擊了,夏洛特可能會因為自尊心受創而找地方躲起來哭……因為覺得這種狀況會更加麻煩,達隆納斯才會至今都沒有還手過。只是雖然被打也幾乎不痛不癢,這也不代表達隆納斯就喜歡被夏洛特揍,可惜他到目前為止仍未找出對方發怒的理由到底是什麼,經常是沒頭沒尾毫無道理……
但是這樣的人族少年——對不起,他總是忘記對方已經成年……總之這名人族青年,如今居然成功施展出禁滅風暴——想到這裡,達隆納斯不禁勾起一抹笑。
只是見達隆納斯忽然難得地笑了起來,夏洛特只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他抖了抖身子,好像想把全身的雞皮疙瘩抖落一地。
「幹嘛啊?笑得那麼噁心……」
儘管夏洛特話一出口就像想要吵架——他們也很常變成吵架的狀況,只是那都是夏洛特單方面太過激動而引發的狀況,不過這個現在不重要——沒有受到夏洛特惡言相向影響心緒,達隆納斯僅是發自內心的……感到有些開心。當然不是被罵而開心,達隆納斯並非被虐狂。他感到開心的是別的事情。
「……夏洛特,你很厲害。」
「啥、啥啊?」達隆納斯沒來由的一句話讓夏洛特一時之間都忘記要做什麼反應,連忙找回言語的他不禁緊張地往後退了好幾步,「你、你突然在說什麼啊大笨桶!」
突然講這種話是何居心……太、太詭異了!夏洛特有些驚恐地瞪著達隆納斯,他差點都想問其實眼前這傢伙並不是跟他一起旅行三年的旅伴吧?
沒有在意夏洛特怪異的目光,反正對方的回應表現總是很誇張,達隆納斯早已習慣。他只是淡淡地繼續講著他所想的話,以及一些他所猜測的、基本上應該是事實的事情。
「我想……你是得到嘲諷之星的承認了。」
龍族青年的話成功使人族青年安靜下來。夏洛特又瞥了嘲諷之星一眼,然後重新將視線轉向達隆納斯,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明白對方意思的龍族青年也沒有怠慢,直接將話往下帶。
「『禁滅風暴』……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但曾有耳聞……」應該沒錯了,達隆納斯算很信賴自己的記憶力,他對禁滅風暴的事情有印象,同時也很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種黑色閃電,那麼一定就是那個時候……記憶跟著清晰起來,淡淡地繼續看著嘲諷之星的龍族青年沒有停止述說,「闇夜君主梅菲斯特曾經施展過這項招術,這是使用嘲諷之星才能施展的絕技。我的同族曾試圖仿造出禁滅風暴的黑色雷電,卻從未成功過……沒有嘲諷之星的話,是沒有辦法使出黑色的閃電的。」
「那所謂的『承認』是……」
「你知道嘲諷之星是把有自我意識的魔劍。」就在這時,達隆納斯隱約感覺到這把劍不如往日那般死寂,他從劍上感受到些微不平靜的魔力波動,果然這把劍……達隆納斯嘴角的笑又往上勾了些許,「要使用它的力量,理所當然必須具備相當的能力才能獲取資格,嘲諷之星承認了你的能力,才會將力量借給你……或許該說,是讓你使用它的力量。」
從剛才夏洛特意外施展出禁滅風暴、到現在嘲諷之星有些異常、或者該說是變得「有活力」了的表現,達隆納斯更加認定,嘲諷之星承認夏洛特為他的使用者。
不過,這把劍平常都被這個小主人惡劣對待,剛剛好像還聽到夏洛特說把魔劍給敲出了凹洞過……嘲諷之星,為什麼會承認夏洛特有使用它的資格呢?明明就平常的情形來看,夏洛特並沒有很照顧它才對啊……?
與達隆納斯的困惑毫無關係,夏洛特聽完對方的說明後有些懷疑地看了看手上的魔劍,他想了想,因為很明白達隆納斯不曾說謊也不會擅自論定,他知道對方所言不假,並且……現在拿著嘲諷之星時,夏洛特也感覺與之前有微妙的不同。他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不過夏洛特可以明確感受到從這把劍湧過來的一股力量。
當初曾因這把破劍害自己幾乎丟了性命,現在竟然乖乖把力量提供出來了嗎……想到這裡,夏洛特笑得相當愉悅。
「嘿咦……這樣啊?」將魔劍平舉抬高,夏洛特瞇眼勾起笑,「所以這傢伙終於了解自己的愚昧、臣服於我,把自己的力量獻上來為我所用?呵……拖了這麼久才這麼做,不過看在我心情還不錯的份上,就饒了這傢伙吧!」
……雖然你的理解基本上應該都沒錯,但為什麼讓你來講好像就變成了完全不一樣意義的事情了呢?達隆納斯有些訝然於夏洛特的……表達能力。
夏洛特看著魔劍笑了起來,他的心情非常好,既然獲得魔劍的承認,也就是說只要多加把勁、更進一步去掌握嘲諷之星所有的力量,他同時便能朝他的目標更加接近。
「如果成功掌握這把劍的力量,我等於擁有了可以勝過哥哥的力量對吧?」
人族青年看似自言自語的發言,實際上是對龍族青年提出詢問。
達隆納斯清楚夏洛特踏上旅途的動機、以及他的最終目標是什麼。夏洛特追求力量,目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
但即使達隆納斯知道夏洛特所期待的是什麼,他也不能給予對方過度的期望。
「我不清楚人族之王實力為何,我認為就算他長年待在人族境地之內,然而就如你出來旅行後實力有顯著的成長,他不可能原地踏步。」
透過夏洛特的記憶,達隆納斯知道夏洛特的兄長——傑菲爾這個人,他也明白了以人族來說,傑菲爾很強,所以他不覺得夏洛特的實力有所進展的當下,傑菲爾會駐地不前。
選擇陳述自己認知的事實,達隆納斯看到夏洛特明顯因而感到失望的表現。之所以沒有生氣地對達隆納斯吼說「你是只會潑人冷水嗎大笨桶!」大概是因為他自己其實相當清楚對方說的是事實。
但達隆納斯的話還沒說完。他望著苦惱的夏洛特,不著痕跡地往人族青年靠近數步。
「不過,若你能完全發揮嘲諷之星的力量,你將獲得足以與我匹敵的能力。獲得嘲諷之星認同的那一刻起,你已經踏上了能與龍族對決的門檻。」在夏洛特注意到自己靠近以前便停下腳步,達隆納斯的視線跟著夏洛特落到嘲諷之星上,今天的他相當難得的話還不少,而且笑容也很多。「龍族的尊嚴從自身所有的力量而來,這點你也相當清楚,所以我可以說……我是絕對,不可能輸給人族,就算是人族的王也一樣。」
這不是以他龍族之王的身份做保證,純粹是作為一名龍族的自信。
不,這是絕對的事實——起碼論起單挑不玩陰謀,龍族不會輸給龍以外的種族。達隆納斯無法保證夏洛特不會輸給傑菲爾,但他能保證對方將會多強。
而龍族之王的他,是龍族裡最強的存在。即使對手是人族的王,要是他會輸給人族,那才真是毫無道理。
「達爾。」
夏洛特忽然開口喚道,而達隆納斯不禁微微睜大眼。
打從他們相識以來,夏洛特從來沒有好好叫過達隆納斯的名字,一直是以「大笨桶」或是「愚蠢的東西」胡亂稱呼,所以這是夏洛特第一次好好地叫達隆納斯的名字。
臉上仍帶稚氣的人族青年抬頭看向龍族青年。
「你說過要陪我旅行,直到旅程結束的那天,我現在就跟你說清楚,當我獲得足夠的力量,回到奧爾塔西亞向哥哥——向傑菲爾挑戰、並且勝過他的那天——在那天來臨以前,都是旅行的一部份!」
金色的兩眼中燃著堅決的烈火,代表夏洛特的決心。那道火焰從他們第一次見面到現在從未減弱過,夏洛特執著於他的目標而前行,達隆納斯受到人族少年堅定的意志吸引而跟隨在旁。
「你說過會跟著我直到旅行結束,就不准中途落跑!」
夏洛特舉起嘲諷之星,劍尖指著達隆納斯。
這次,不是宣戰。
「達隆納斯。」
人族的他第一次好好直呼達隆納斯的全名。
龍族的他靜靜地聽著夏洛特的話,心底因為對方從未有過的正經而震驚了。
「幫我。」
不是胡鬧也不是強迫,夏洛特知道他不需要耍那些性子——他承認他確實對龍族青年耍過大大小小的任性,目的只是為了要對方順從自己。他知道達隆納斯一定早就明白了,只是即使對方真的問起,他也不會承認。
不過已經不需要那麼做了——因為達隆納斯既然會跟他到現在,就表示了他是自願跟著夏洛特的。
望著夏洛特堅定的眼神,達隆納斯有些恍神。他彷彿看到了當初態度強硬要求自己與其同行的十五歲小少年。並非是說夏洛特從那時到現在毫無改變——好吧,這名小王子的個性的確沒多少改變……嗯,他想說的是,夏洛特的眼神就跟他們剛見面的那個時候一樣,閃著強烈的光輝,令達隆納斯都難以移開目光。
到了這個時候達隆納斯才發覺到,原來他老早就被夏洛特閃耀的金色兩瞳所吸引。
達隆納斯再次輕勾起笑。有些事情他們不用特意說出口,雙方其實都心知肚明——不是違規契約帶來的記憶共享導致的結果,而是他們早已培養出的默契。
「這不是一早就決定的事情了嗎?誓約者。」
他會陪伴夏洛特,直到旅程終止的那一天,直到他們回到各自的故鄉的那一日。
即使夏洛特從未將之認為是好事——沒辦法,他非常嫌棄龍族,縱使與達隆納斯相處了近三年,也不會改變他對龍族的敵視——然而就現實層面來說,能被一名龍族跟在身邊甚至保障人身安危,這個機率應該是比中頭彩還要小。
——對,從他們相遇,且結伴同行至今,已經過了三年了。
這三年來,夏洛特沒有回去過奧爾塔西亞平原國度,達隆納斯也未曾踏入安聖特之谷。他們沒有回去各自的故鄉過,而是三年來在大陸各處遊歷,探索各個遺跡與秘境。為了尋找夏洛特所求之秘寶。他們探訪了百來個遺跡與未知之境地,好不容易,尋獲了傳說中黑暗神祈的聖物——黑暗詩經。花了三年的時間竟然只弄到意外入手的魔劍嘲諷之星與黑暗詩經,這成績讓夏洛特顯然不是很滿意,而且他踏上旅程的第一目標——屠龍劍,三年過去了,也遲遲未到手。達隆納斯表示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就找到兩樣秘寶,其實應該算是相當有效率的事情,然而這話聽在夏洛特耳裡簡直只是用來哄小朋友的甜蜜話語,無辜的龍族青年因為這樣而被人族少年隨手敲了幾下。
噢、更正,已經不是「少年」了。
離開人族國度,出外旅行三年過去,當年的少年,如今也已經成年了。
在奧爾塔西亞平原國度,年滿十七歲便已成年,會替成年的少年少女們舉辦成人禮。從夏洛特的記憶中得知這項人族相關知識的達隆納斯,一年前曾問過夏洛特是否要回國一趟,卻被對方一句「現在就回去的話,跟夾著尾巴跑到哥哥面前乞求可憐沒有兩樣!」而拒絕。他堅持既然出來旅行,就要拿到成績以後才能回去。而在那以後不久,他們便在某個廢棄的神殿意外發現被封印的地下迷宮,在達隆納斯使用古代魔法中用來解除封印的魔法破解了迷宮封印後,兩人深入迷宮並找到了黑暗詩經。
話說回來,先是魔劍,再來是黑暗詩經……雖然夏洛特似乎毫不在意,不過達隆納斯不禁想到,夏洛特似乎與黑暗系祕寶特別有緣?真的帶著這些黑暗系寶物回去他人族的故鄉沒問題嗎?身為龍族的達隆納斯對於光明系與黑暗系的物品沒有特別的喜惡,但就他所知,人族應該大多傾向於喜愛神聖之物、排斥黑暗之物的。夏洛特的態度似乎不把光暗之分當一回事,一開始達隆納斯發現這點時有些驚訝,沒想到人族裡也有像夏洛特這樣,對力量無分屬性地去看待的人。可是其他的人族呢?達隆納斯忍不住替夏洛特感到擔心。然而夏洛特對此總是很無所謂,於是他也只能隨對方去了。反正,應該不至於出什麼大問題吧?
「喂!大笨桶!」
毫不客氣的喊聲打斷了達隆納斯的思緒。他回頭看去,只見方脫稚氣的青年一臉自信的笑容,舉著魔劍直對準達隆納斯。
「來打一場吧!」
收到夏洛特比試的邀約,達隆納斯沒有多作考慮便接受了。過去他曾打算推託,畢竟他是龍族、夏洛特是人族,兩者之間的實力差距從種族開始便有明顯的落差了。但他的顧慮卻被夏洛特認為是瞧不起人而被吵了整整一天,最後終於拿對方沒有辦法而投降,並從那次起學習著什麼叫作放水與手下留情。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畢竟對達隆納斯來說,夏洛特太弱了。訓練與學習是進步的必經歷程,可是若力量差距過大,是完全達不到訓練效果的。一開始夏洛特有抱怨過達隆納斯居然放水,不過在一次達隆納斯毫不留情地「反擊」後,夏洛特對龍族青年的下手斟酌再也沒有抱怨。為了夏洛特的自尊心,達隆納斯不會說那個時候的人族少年哭得有多慘。
或許也是託了夏洛特的高自尊心之福,他儘管多次吃鱉、佔不到一點便宜,卻從未放棄試圖在練習戰上勝過達隆納斯。龍族青年有想過,或許夏洛特是把自己當作某個目標,如果勝過他就能勝過傑菲爾吧——但事實上,達隆納斯……可是個龍啊,這個比較的方向從根本就錯了吧?能不能削到他的衣角都是第一道難關了。
「今天也要嗎?」面無表情的龍族青年,語氣卻帶有淡淡的笑意,「每天都如此鍥而不捨,那麼今天也請你多加油了。」
達隆納斯與夏洛特比試至今,因為龍族的他自己並沒有劍——畢竟是龍族,可以做為武器的手段,光是元素精靈魔法便不計其數,至於力量……龍跟人的力量一樣從種族開始便有極大差異,達隆納斯並非不懂使劍,但若同樣使用劍術,他反而擔心還未能完全發揮嘲諷之星力量的夏洛特會不會反而讓魔劍被他給斬斷了,若真是如此……魔劍嘲諷之星是闇夜君主梅菲斯特的一部份,把這劍給弄壞了,會不會因而喚醒長年沉睡的梅菲斯特,同時是達隆納斯在意的另一個問題,不夠謹慎會造成不堪設想的後果。因此空手應對夏洛特的攻擊是他毫不讓步的堅持,反正夏洛特要砍到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順便接個題外話,傳說闇夜君主梅菲斯特深居於安聖特之谷深處,並且一年到頭幾乎都在睡……不知道在達隆納斯進入千年睡眠時,梅菲斯特有沒有醒過呢?這是龍族青年現在也沒辦法得知答案的疑問。
兩人結伴旅行至今,可能是違規契約帶來的效益,夏洛特的體能明顯比一般人族來得好,而且可能是他身上帶有相當濃厚不滅龍王的氣息,元素精靈相當樂意親近他。發現這點的達隆納斯嘗試了指點夏洛特如何與元素精靈溝通並使役之、發動元素魔法,結果皆是出乎他們意料的好,竟然四大元素精靈皆會回應夏洛特的呼喚!一般若是與火元素精靈相性較好,便得不到水元素精靈的加護。達隆納斯則是例外,不滅龍族自出世以來一直可以輕易與四大元素精靈溝通,也因此被稱作是龍族中最強的一種。雖然不知道是否也是託了違規契約的福,顯然夏洛特同樣是個例外。在那之後,夏洛特在與達隆納斯的練習對戰中也會投入魔法作為輔助,只可惜他所學到的只有用魔法保護自己不被達隆納斯打傷而已。人族與龍族的魔力程度差距又是另一個殘酷的現實啊。
有些不著邊際地想著夏洛特的事情,達隆納斯並沒有很專注於迎擊夏洛特的攻勢,基本上他不太擔心會被夏洛特傷到,如果對方成功辦到了反而是件值得驚奇的事情吧。理所當然的,對於達隆納斯心不在焉的態度,夏洛特感到相當憤怒。他試圖在劍尖凝聚魔力召來雷電,接著便一把往達隆納斯猛揮一劍。
「愚蠢的東西!少瞧不起人!」
只不過打出去的魔法,並非夏洛特所預期的普通雷電魔法那麼簡單。
匯聚在嘲諷之星劍尖的是數道黑雷,當他們發現這一異樣時,夏洛特已經將黑雷往達隆納斯掃出去。遠比劍氣還要令人感到威脅的黑色閃電直直往達隆納斯射去,龍族青年不禁一陣愣然,他頓時大感不妙,龍的本能告訴他這幾道黑色閃電可不簡單,絕對不能輕率接觸!他連忙往後越了好幾步、緊接著往右方跳開。黑色的閃電沒有追上他,而是落到他原先站著的地面上,將地面燒個焦黑,還散發陣陣不詳餘光。
這種情形也是夏洛特始料未及,他一臉緊張地看著達隆納斯,一確認對方沒有受到絲毫傷害後忍不住鬆了口氣,接著他皺起眉頭,瞪著手上的嘲諷之星。
「剛才是怎麼搞的?」
從夏洛特的表現來看,達隆納斯也看得出來剛才的情形並非夏洛特理想的狀況。確定對方沒有要繼續打的意思後,他走到夏洛特身旁,同樣看著嘲諷之星。
「你剛才想做什麼?」
既然對方也不清楚狀況,那就從他原本想做的事情著手調查吧,這樣應該可以比較快找出原因。這麼想著的達隆納斯便向夏洛特提出詢問。
「我只是試著用這把劍把魔法放出去而已。」夏洛特微微偏頭,「想說這樣應該可以將魔法的威力往上加強一個階級。一般的刀劍不能隨便這樣測試,不過這把魔劍不是一般的刀劍,之前不小心砍出了缺口,過沒兩天就自己好了,挺方便的,就用它試試了。」
……所以你是因為嘲諷之星是把擁有自我修復能力的魔劍,才會這麼放心地使用沒有用過的技巧嗎?聽夏洛特這麼說的達隆納斯,不禁在內心如此想道。萬一哪天被你用到斷成兩截是要怎麼辦啊……魔劍的修復能力有那麼萬能嗎?
與達隆納斯內心的擔憂毫無關係,專注於剛才發生的意外現象的夏洛特繼續思索。
「不過,雖然我本來確實是打算施展雷電魔法,可是剛才那樣……算是失敗吧?但是威力卻遠在預期以上……」盯著現在毫無反應、就像把普通的劍的嘲諷之星,夏洛特滿是困惑地碎碎唸著,「所以是成功嗎?但是就算是預期之外的成功罷了,這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爆發的力量有跟沒有一樣,一點好處都沒有……」
擁有強大的力量卻不穩定,就如同一顆不定時炸彈,想用的時候無法順利使用,不需要時反而可能會自己發動,更有可能反過來傷到自己……夏洛特雖然追求強大的力量,對於力量該如何掌控,他還是很有原則的。
力量的好壞因使用的人而異,若是會反過來傷到自己,除了凸顯自己的無能之外,這種無法駕馭的力量就該暫時封印。是的,暫時封印。畢竟他可是夏洛特,怎麼可能放著強大的力量在眼前永遠不去碰觸呢?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總有一天會將所有強大的力量納入手中——為了他的目標,以及證明他自己。
視線落在嘲諷之星上,達隆納斯的心思卻不在那上面。關於剛才所建的黑色雷電,他隱隱心中有底。他沒有看過這種黑色閃電,但似乎曾聽說過……搜索著自己的記憶,達隆納斯一瞬間想到了什麼,他幾乎沒多加思考便啟唇脫口。
「禁滅風暴……」
「什麼?」
出現了完全沒有聽過的名詞,夏洛特反射地抬起頭望向發話的達隆納斯,卻忽然發現對方離自己……好近,超近的!為什麼會站這麼近!驚覺自己必須仰頭才能與對方對上視線的夏洛特頓時暴怒,他猛地踹了達隆納斯一腳。
「蠢貨!誰准你離我這麼近的?給我過去那邊!」
可惡,明明過了三年我也長高不少,為什麼就是沒辦法跟這傢伙平視呢?龍族絕對都是一群誇張的傢伙!這種身高根本是規格外!我好歹已經身高抽高至少快三十公分了吧!實在可惡!即便達隆納斯無意也終究被踩到身高差痛處的夏洛特頓時暴怒,又多踹了達隆納斯好幾下。
雖然被踢了、而且還是小腿幹,幸好對達隆納斯來說,夏洛特的攻擊不算多痛,否則如果是一般的人族被這麼一踹,肯定抱著小腿在地上死命活來地滾過來又滾過去了。
聽從夏洛特的要求,達隆納斯默默地稍稍退開了幾步。就算跟這名人族小王子相處了三年,他還是搞不懂夏洛特的脾氣。明明他什麼也沒做,夏洛特總是可以突然像尾巴被踩痛的貓一樣大發雷霆。達隆納斯從來沒有惡意去惹夏洛特生氣,不如說他根本什麼都沒有做,夏洛特總能自己突然發飆,接著對龍族青年指手畫腳、張牙舞爪,甚至大打出手。事實上達隆納斯並非沒想過反擊給夏洛特一個教訓,不過若他真的反擊了,夏洛特可能會因為自尊心受創而找地方躲起來哭……因為覺得這種狀況會更加麻煩,達隆納斯才會至今都沒有還手過。只是雖然被打也幾乎不痛不癢,這也不代表達隆納斯就喜歡被夏洛特揍,可惜他到目前為止仍未找出對方發怒的理由到底是什麼,經常是沒頭沒尾毫無道理……
但是這樣的人族少年——對不起,他總是忘記對方已經成年……總之這名人族青年,如今居然成功施展出禁滅風暴——想到這裡,達隆納斯不禁勾起一抹笑。
只是見達隆納斯忽然難得地笑了起來,夏洛特只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他抖了抖身子,好像想把全身的雞皮疙瘩抖落一地。
「幹嘛啊?笑得那麼噁心……」
儘管夏洛特話一出口就像想要吵架——他們也很常變成吵架的狀況,只是那都是夏洛特單方面太過激動而引發的狀況,不過這個現在不重要——沒有受到夏洛特惡言相向影響心緒,達隆納斯僅是發自內心的……感到有些開心。當然不是被罵而開心,達隆納斯並非被虐狂。他感到開心的是別的事情。
「……夏洛特,你很厲害。」
「啥、啥啊?」達隆納斯沒來由的一句話讓夏洛特一時之間都忘記要做什麼反應,連忙找回言語的他不禁緊張地往後退了好幾步,「你、你突然在說什麼啊大笨桶!」
突然講這種話是何居心……太、太詭異了!夏洛特有些驚恐地瞪著達隆納斯,他差點都想問其實眼前這傢伙並不是跟他一起旅行三年的旅伴吧?
沒有在意夏洛特怪異的目光,反正對方的回應表現總是很誇張,達隆納斯早已習慣。他只是淡淡地繼續講著他所想的話,以及一些他所猜測的、基本上應該是事實的事情。
「我想……你是得到嘲諷之星的承認了。」
龍族青年的話成功使人族青年安靜下來。夏洛特又瞥了嘲諷之星一眼,然後重新將視線轉向達隆納斯,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明白對方意思的龍族青年也沒有怠慢,直接將話往下帶。
「『禁滅風暴』……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但曾有耳聞……」應該沒錯了,達隆納斯算很信賴自己的記憶力,他對禁滅風暴的事情有印象,同時也很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種黑色閃電,那麼一定就是那個時候……記憶跟著清晰起來,淡淡地繼續看著嘲諷之星的龍族青年沒有停止述說,「闇夜君主梅菲斯特曾經施展過這項招術,這是使用嘲諷之星才能施展的絕技。我的同族曾試圖仿造出禁滅風暴的黑色雷電,卻從未成功過……沒有嘲諷之星的話,是沒有辦法使出黑色的閃電的。」
「那所謂的『承認』是……」
「你知道嘲諷之星是把有自我意識的魔劍。」就在這時,達隆納斯隱約感覺到這把劍不如往日那般死寂,他從劍上感受到些微不平靜的魔力波動,果然這把劍……達隆納斯嘴角的笑又往上勾了些許,「要使用它的力量,理所當然必須具備相當的能力才能獲取資格,嘲諷之星承認了你的能力,才會將力量借給你……或許該說,是讓你使用它的力量。」
從剛才夏洛特意外施展出禁滅風暴、到現在嘲諷之星有些異常、或者該說是變得「有活力」了的表現,達隆納斯更加認定,嘲諷之星承認夏洛特為他的使用者。
不過,這把劍平常都被這個小主人惡劣對待,剛剛好像還聽到夏洛特說把魔劍給敲出了凹洞過……嘲諷之星,為什麼會承認夏洛特有使用它的資格呢?明明就平常的情形來看,夏洛特並沒有很照顧它才對啊……?
與達隆納斯的困惑毫無關係,夏洛特聽完對方的說明後有些懷疑地看了看手上的魔劍,他想了想,因為很明白達隆納斯不曾說謊也不會擅自論定,他知道對方所言不假,並且……現在拿著嘲諷之星時,夏洛特也感覺與之前有微妙的不同。他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不過夏洛特可以明確感受到從這把劍湧過來的一股力量。
當初曾因這把破劍害自己幾乎丟了性命,現在竟然乖乖把力量提供出來了嗎……想到這裡,夏洛特笑得相當愉悅。
「嘿咦……這樣啊?」將魔劍平舉抬高,夏洛特瞇眼勾起笑,「所以這傢伙終於了解自己的愚昧、臣服於我,把自己的力量獻上來為我所用?呵……拖了這麼久才這麼做,不過看在我心情還不錯的份上,就饒了這傢伙吧!」
……雖然你的理解基本上應該都沒錯,但為什麼讓你來講好像就變成了完全不一樣意義的事情了呢?達隆納斯有些訝然於夏洛特的……表達能力。
夏洛特看著魔劍笑了起來,他的心情非常好,既然獲得魔劍的承認,也就是說只要多加把勁、更進一步去掌握嘲諷之星所有的力量,他同時便能朝他的目標更加接近。
「如果成功掌握這把劍的力量,我等於擁有了可以勝過哥哥的力量對吧?」
人族青年看似自言自語的發言,實際上是對龍族青年提出詢問。
達隆納斯清楚夏洛特踏上旅途的動機、以及他的最終目標是什麼。夏洛特追求力量,目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
但即使達隆納斯知道夏洛特所期待的是什麼,他也不能給予對方過度的期望。
「我不清楚人族之王實力為何,我認為就算他長年待在人族境地之內,然而就如你出來旅行後實力有顯著的成長,他不可能原地踏步。」
透過夏洛特的記憶,達隆納斯知道夏洛特的兄長——傑菲爾這個人,他也明白了以人族來說,傑菲爾很強,所以他不覺得夏洛特的實力有所進展的當下,傑菲爾會駐地不前。
選擇陳述自己認知的事實,達隆納斯看到夏洛特明顯因而感到失望的表現。之所以沒有生氣地對達隆納斯吼說「你是只會潑人冷水嗎大笨桶!」大概是因為他自己其實相當清楚對方說的是事實。
但達隆納斯的話還沒說完。他望著苦惱的夏洛特,不著痕跡地往人族青年靠近數步。
「不過,若你能完全發揮嘲諷之星的力量,你將獲得足以與我匹敵的能力。獲得嘲諷之星認同的那一刻起,你已經踏上了能與龍族對決的門檻。」在夏洛特注意到自己靠近以前便停下腳步,達隆納斯的視線跟著夏洛特落到嘲諷之星上,今天的他相當難得的話還不少,而且笑容也很多。「龍族的尊嚴從自身所有的力量而來,這點你也相當清楚,所以我可以說……我是絕對,不可能輸給人族,就算是人族的王也一樣。」
這不是以他龍族之王的身份做保證,純粹是作為一名龍族的自信。
不,這是絕對的事實——起碼論起單挑不玩陰謀,龍族不會輸給龍以外的種族。達隆納斯無法保證夏洛特不會輸給傑菲爾,但他能保證對方將會多強。
而龍族之王的他,是龍族裡最強的存在。即使對手是人族的王,要是他會輸給人族,那才真是毫無道理。
「達爾。」
夏洛特忽然開口喚道,而達隆納斯不禁微微睜大眼。
打從他們相識以來,夏洛特從來沒有好好叫過達隆納斯的名字,一直是以「大笨桶」或是「愚蠢的東西」胡亂稱呼,所以這是夏洛特第一次好好地叫達隆納斯的名字。
臉上仍帶稚氣的人族青年抬頭看向龍族青年。
「你說過要陪我旅行,直到旅程結束的那天,我現在就跟你說清楚,當我獲得足夠的力量,回到奧爾塔西亞向哥哥——向傑菲爾挑戰、並且勝過他的那天——在那天來臨以前,都是旅行的一部份!」
金色的兩眼中燃著堅決的烈火,代表夏洛特的決心。那道火焰從他們第一次見面到現在從未減弱過,夏洛特執著於他的目標而前行,達隆納斯受到人族少年堅定的意志吸引而跟隨在旁。
「你說過會跟著我直到旅行結束,就不准中途落跑!」
夏洛特舉起嘲諷之星,劍尖指著達隆納斯。
這次,不是宣戰。
「達隆納斯。」
人族的他第一次好好直呼達隆納斯的全名。
龍族的他靜靜地聽著夏洛特的話,心底因為對方從未有過的正經而震驚了。
「幫我。」
不是胡鬧也不是強迫,夏洛特知道他不需要耍那些性子——他承認他確實對龍族青年耍過大大小小的任性,目的只是為了要對方順從自己。他知道達隆納斯一定早就明白了,只是即使對方真的問起,他也不會承認。
不過已經不需要那麼做了——因為達隆納斯既然會跟他到現在,就表示了他是自願跟著夏洛特的。
望著夏洛特堅定的眼神,達隆納斯有些恍神。他彷彿看到了當初態度強硬要求自己與其同行的十五歲小少年。並非是說夏洛特從那時到現在毫無改變——好吧,這名小王子的個性的確沒多少改變……嗯,他想說的是,夏洛特的眼神就跟他們剛見面的那個時候一樣,閃著強烈的光輝,令達隆納斯都難以移開目光。
到了這個時候達隆納斯才發覺到,原來他老早就被夏洛特閃耀的金色兩瞳所吸引。
達隆納斯再次輕勾起笑。有些事情他們不用特意說出口,雙方其實都心知肚明——不是違規契約帶來的記憶共享導致的結果,而是他們早已培養出的默契。
「這不是一早就決定的事情了嗎?誓約者。」
他會陪伴夏洛特,直到旅程終止的那一天,直到他們回到各自的故鄉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