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30 祈願
刀起,刀落,插進,抽回,深入,淺出。
他就像什麼機械一樣,只會反覆一個動作,一刀捅下去,然後抽出,又是一刀。
眼前的肉塊已不成形,他也已幾乎看不清眼前,只能從那狀似衣服與毛髮的色塊來辨別,那『肉塊』生前曾經是誰。
為什麼,會是如此刺眼的紅色呢?
他明明不想造成這種結局,現在卻像麻木似的,只是一再地,往那應該是心臟的位置刺下去,反覆地。
像是想證明什麼一樣。像是想逃避什麼一樣。
我知道這是一場夢。他說著,不知道是對著誰說,還是對著自己說。
所以,快醒過來吧。他又說,手上的動作終於停下,本應是平淡無起伏的情緒突然崩潰。
扔下手中的劍,他失控的擁抱起那屍塊,緊緊的,用著好像要揉進身體裏的力道,大力的,並且哭喊著。
所以拜託,讓我從這噩夢之中醒過來。
再對著我笑、跟在我旁邊、不管你再怎麼胡亂打鬧嘻笑都好。
請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更不要這麼簡單死在我手下。你哪是這麼脆弱的事物,我是知道的。所以,拜託。
快點來喚醒我吧。用你一如往常,充滿戲謔的紅玉色的眼睛。
為了擴展傭兵團的聲明以及增加收入,近來海皇傭兵團相當積極接任務,並且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打響知名度的機會。
「嗯……落腳休息一下吧……不過也不能太過放鬆。」
伸了個懶腰,洛斐一面說著,看看隊伍的樣子,確認狀況無異,便吩咐在此紮營休息,明日再趕路。
可能是因為之前一次護送精靈商隊的任務受到了好評價,海皇傭兵團接連幾次接到了不少同樣來自賽奎德之鄉的護送商隊的相關任務。這一次的任務是運送貨物,並且又是必須低調、成員少的高要求任務。根據先前的經驗,評估以他們的實力大約不用帶上太多人執行任務,洛斐只帶上捷克豪紳及幾個C、D級傭兵去進行任務。
執行任務的途中出了不小的狀況。雖說是不出洛斐意料的,他們在運送貨物的路途中遭遇狼族的襲擊,然而這次的敵襲卻比先前幾次都來的猛烈,幾乎猝不及防。
在一來一往的兵刃相交之時,和洛斐正面對上的,那個帶頭的狼族首領,居然指控他們接受聖族的雇用,要對夜族不利。
這是什麼情況?洛斐完全無法理解,他沒有回應對方的指控,眼神卻是滿滿的不解。當洛斐以為這次任務可能要砸了的時候,像是留意到他的疑惑,狼族首領竟也露出訝異的神情,並且在白兔魔術師可以說是不怕死的闖入兩者之間的時候,居然收起了攻勢。
……所以說,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洛斐本想好好把白兔魔術師罵一頓,一個非近戰的體弱遠程型這麼不要命的行為是在搞什麼!他在捷克豪紳突然衝到自己面前的那個瞬間,嚇到差點要把雙劍都扔掉了。
要是不小心砍下去的話……只要想到這裡,他連呼吸都快做不到。
不過接下來,捷克豪紳帶著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說他去和對方交涉,要指揮官顧著貨物等他的好消息,就一蹦一跳的跑走了。
洛斐雖然半信半疑,姑且也先信了白兔魔法師。看對方去和狼族首領交談,還讓對方檢查貨物,之後不知道是又作了什麼溝通,最終,狼族部隊竟然真的撤退了。
藍髮青年訝異於捷克豪紳的交涉手腕,居然說服了狼族的首領,讓他們不再攻擊商隊。
到底是怎麼辦到的?他問,兔子卻笑而不答。
想到這邊,洛斐微微蹙眉。
「那隻兔子,又在葫蘆裡賣些什麼藥……」
小聲抱怨著,這才想起從剛才開始就沒看到捷克豪紳,洛斐四處望望依然沒看到對方,準備繞去隊伍後方尋找時,突然注意到露在樹叢外的禮服一角。走近一看,發現那正是他要找的魔術師。
走近了些去看,明明應該有聽到他的腳步聲,捷克豪紳卻反常的沒有回頭,他困惑的看著蹲在地上、左手拿著撲克牌畫著圈的男人。
「捷克,你蹲在這裡做什麼?」
「我正在思考比生命還重要的事呢——」
魔術師頭也不回的說道。這樣的他很少見,讓洛斐幾乎是直覺的就追問。
「是什麼?」
只是在問出口的那一瞬間,洛斐忽然覺得他不應該就這樣順著對方的話問回去。
「在戰亂中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馬回來要求復合。」
魔術師依然頭也不回的說。
……噢,他剛才說什麼來著?
洛斐嘴角抽了抽,他到底為什麼要跟這傢伙認真?簡直就是白操心,浪費力氣在關心這隻兔子做什麼呢……
但又不能真的丟下不管。
他無奈的抓了抓頭,連嘆氣的力氣都省了,伸腳踢了踢魔術師的臀部。
「你最近又在看什麼奇怪的小說了,你自己說吧!」
「哎唷指揮官怎麼踹別人屁股,原來你有這種癖好——好嘛不要那麼兇的瞪著我,我說就是了嘛,親愛的真開不起玩笑——」
繼續著不著邊際的話語,直到被洛斐瞪了,捷克豪紳才吐吐舌頭,卻是從蹲姿變成坐姿,仰頭看著洛斐,沒有起身的打算。
「哪有什麼奇怪的小說,整個幻想大陸有在連載的也就那本『他她牠祂它和他』,你說到底『他』是會接受以為戰死沙場的『她』,還是選擇已經成為心靈支柱、一直信仰著的『祂』呢?」
見白兔魔術師居然一臉認真的……在跟他討論小說劇情!洛斐翻了個白眼,他真的不應該跟這瘋兔認真。
「別再管什麼他他他的了!快來幫忙生火!唔,沒有帶夜輝石還真是不方便……」
「嗯?今天就打算在這裡過夜了?」捷克豪紳一臉訝異的望著指揮官,突然雙手交錯抱胸。「就你跟我而已唉?你想想,烏雲蔽日、月黑風高、世風日下……」
「等等!那個世風日下是怎麼回事!」
洛斐瞪大雙眼,趕忙打斷魔術師那容易引起誤會的話語。這腦子到底是怎麼運行的可以把情況講成這樣!
話說回來,他們明明就帶了一支隊伍在行動,怎麼會變成只有他們兩個人還世風日下……這兔子的妄想力跟旁若無人的技能真是練滿了啊。
捷克豪紳完全忽略洛斐的驚愕與質疑,自顧自的發表個人說辭。
「所以囉!我很相信指揮官大人你的人品的,你也要相信我的人品啊!我對你是絕對忠誠的!一輩子不離不棄,就算出現什麼以為死掉五年的童年玩伴,我也不會丟下你轉投他人懷抱的!」
說著,魔術師突然一把抓住洛斐的右手將對方往下拉,後者因為一個重心沒抓好就這樣被拉的跟著往下跌,不過沒有摔傷,在那之前就被白兔魔術師攬到懷裡抱得好好的了。
洛斐的眼神快要死掉了。要不是因為傭兵團的成員們對這種狀況已經見怪不怪了,估計只要有誰看到這個畫面,隔天團內就又是謠言滿天飛。
不對,這種事情居然被習慣看待了,好像也不是件好事。
但此時的他選擇放任捷克豪紳過度踰矩的行為。搖搖頭表示非常無奈,雖然很想吐槽這兔子又是哪根筋不對,洛斐卻是伸手往後去拍摸魔法師的兔耳。
「……為什麼話題會扯到這麼奇怪的地方……你是跟誰一見鍾情告白被拒絕?喔,如果哪天你要結婚,我絕對會要求該族的王為新娘封爵,這犧牲奉獻的情操太偉大了。」
原本因為指揮官意外的溫柔拍撫微愣的捷克豪紳,一聽洛斐居然這樣損他,為了表達不滿而將洛斐用力抱緊!
「真是的!我是在跟你說很認真的事呢!都不相信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少來了你。」洛斐仰頭朝上丟了對白眼。「你說的話每句都是五分掩飾、四分假話、剩下來的一分竟然還是從連載小說抄來的,你是要我相信你什麼?還有不要抱那麼用力!」
「沒想到你這麼了解我——親愛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哇咿哇咿哇咿——」
「喂喂,小聲點!別蹭上來!得寸進尺耶你……放手!」
叩!因為手被箝制住,雖然不是沒有掙脫的力量……洛斐直接用腦袋往後撞過去,發出了響亮的一聲,伴隨白兔魔術師的痛呼。
「啊好痛!親愛的怎麼這樣……」
「不要抱怨!真是的,你……」
掙脫魔術師的懷抱,看對方坐在地上按著額頭喊痛,洛斐才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太用力了,伸手去摸摸對方剛才被他打到的地方。
「拿你沒辦法……」
不……可能又是我太寵這傢伙了?
頓時意識到這一點,洛斐卻也在瞬間忽略。
他知道他放任這傢伙的理由是什麼,或許這真不是件好事,但他又沒想要改。
如果現在不好好把握相處的時光的話……與內心沉重心情完全相反的,洛斐輕勾起笑。
「我說你啊,動靜這麼大,我們還在狼族的地盤上,要是又被其他的狼族發現,會悲劇的好嗎。」
「嗚嗚……才剛打過招呼而已,而且還是他們的錯,什麼理由都不說,就打算襲擊我們……相信我,接下來到我們成功將那些精靈委託的物品送至無光之地為止,都不會再遇上任何狼族的!」
捷克豪紳的保證令洛斐半信半疑,而一見到那紅玉色的眸子中滿滿的信心時,他輕輕點了點頭。
「你哪裡來的自信啊……不過也罷,既然你這麼有把握的樣子……」
平常還會想偷偷從戰場上開溜的這傢伙,居然如此信誓旦旦的下保證,應該是有什麼根據的吧,當然洛斐知道這傢伙絕對不會告訴他根據在哪。
輕嘆口氣,洛斐抬頭望回隊伍,隨即視線轉向天空的彼方。他想起了方才狼族的態度,以及他們對聖族的敵視……還有,近日聖族與夜族越趨緊張的關係,他輕喃。
「……聖族與夜族,真的開戰了嗎?」
不久前,明明才聽說夜王下令要友好通商的不是嗎?洛斐扯開嘴角。真是的,不是表面的一方通行,就是哪裡有問題……呵,這些東西也不必一提再提,大家心照不宣啊。
果然議會這種東西、還有王底下的各大掌權人物……
與洛斐內心的感慨無關的,露出可憐模樣給指揮官拍拍的白兔魔術師,在指揮官沒有看到的情況下,眼底閃過某種情緒。
在與狼族首領交談過以後,他發現了某件事實,還有確定了不少東西。
魔術師嘴唇微啟,卻沒有唸出聲。
果然嗎,那張懸賞……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