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32 虛幻的霜月
夢醒之前,最後看到的是染上腥紅的燦金。
然後他驚醒,全身發顫、冷汗直流,大口喘著氣,因為情緒過於激動,瞳色閃著銀輝,遲遲無法褪回海藍。
夢境太過鮮明,即使知道那只是場夢,也無法不感到恐懼。
隨之而來的只有一種感覺。
噁心。
洛斐今天一醒來就跪在床邊乾嘔了好一陣,嚇壞了又偷偷溜進房內想偷看指揮官睡臉的魔術師。
好不容易壓下反胃的感覺,馬上又要安撫受驚的兔子,他的一天居然是如此令人感到疲憊的展開。
不是中毒也不是吃壞肚子更不是詛咒——但或許跟詛咒相去不遠。
明明已經好一陣子停歇的噩夢,近日來不知道是要提醒他什麼,如同警告一般的反覆再度襲來。
他不會混淆夢境與現實,儘管在方清醒的當下會有疑慮,不明白自己是否回歸現實。
只是今天的噩夢跟往日不太一樣。
厲聲警告捷克豪紳不准把早上他看到的事情說出去,洛斐就把這兔子往窗外扔——噢不,是『請』他從窗戶出去,因為算算時間軍師差不多要來敲他房間的門了,洛斐可不想一大清早就又是軍師跟獸族副官的針鋒相對。但捷克豪紳被洛斐從窗戶推下去以後,似乎壓到了正好路過下方訓練場邊界的伊迪倫,結果白兔魔術師擅闖指揮官臥房的事情還是曝光了,軍師似乎也因此心情不太好。
不過今天洛斐沒有多加顧慮到傑洛德的壞心情。
待在辦公室、坐在辦公座位上,看著手上那份會長緊急召集令,洛斐感覺頭痛無比。
望著洛斐一再瞪視緊急召集書單、並且每看一次臉色就愈發難看,傑洛德都忍不住關問。
「團長,你還好嗎?」
「……雖然我想說很好,不過,不太好……不對,是超糟糕。」
重重嘆一口氣,洛斐將召集令拍到桌上。
認了,真的只能認了!他認栽便是!
「姊姊擺明了是要我非去不可,才在這時候……濫用職權啊真是……」
洛斐眉頭深鎖,早上的噩夢讓他現在最不想碰到的人就是堂姊,偏偏……唉。
有時候覺得堂姊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神還是如何的,她總可以算到洛斐當下的心思,然後採取洛斐無法違抗的手段,偶爾洛斐真的會錯以為洛雅是神了,因為很多事情……也太過巧合了。
「針對煌天帝國近來跨越各國國界的行為,召開特別會議嗎……」
洛斐低聲唸出召集令最上面所列的召集理由,表情卻是不以為然。單子上雖然是這樣寫,洛斐卻相當肯定,這個緊急召集令一定只有他一個人收到。
他將召集書單抽起遞給軍師。
「傑洛德,準備一下去日映城,領地留查爾斯、雷凱爾跟娜夏兒,剩下的都一起帶走。」
「一起帶走?」
這樣代表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還要帶五個傭兵出去耶?傑洛德驚訝的看著洛斐。
「需要這麼大陣仗?之前我跟你……還有捷克豪紳三個人過去,也沒什麼問題,怎麼突然?而且只讓查爾斯跟雷凱爾還有娜夏兒管全部的事情,這樣給他們的負擔太大,我不贊成。」
「我也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意外的,洛斐同意傑洛德的說法,但他仍是一臉頭痛的樣子,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但是,姊姊明白的寫了捷克他們的名字,叫我這一趟過去要帶他們一起過去。」
傑洛德聞言仔細看了一下召集書單,發現洛斐說的是真的。
「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想知道……」
洛斐微歛上眼,洛雅在信件中沒有明確提起,但她卻要洛斐帶上捷克豪紳、格雷厄姆、伊迪倫、謝菲爾德、艾梅凱洛五人,跟他還有傑洛德一起去日映城找她。
除了捷克豪紳之外,剩下的四人都是他們以前傭兵團的夥伴。
洛斐感覺,有很強烈的、他很不想去面對到的,非常糟糕的預感。
至今為止告誡我們不能把以前傭兵團的事情讓成員之外的第三者知道的姊姊,如今卻指名要格雷厄姆他們隨行,並且又要我帶著捷克跟傑洛德一起過去找她……
洛斐肯定,洛雅要找他講的事情,絕對不會是最近煌天帝國的異常行為這麼簡單……更有可能的是掛羊頭賣狗肉,掛了這個名義,要提的根本是另一件事情。
但就算他心有不滿,又能如何?
「不然我留下——」
傑洛德才剛開口就被洛斐打斷。
「不,你還是一起來吧。」
我也希望你跟著。
後面這句話洛斐留在心底,沒說出來。
有你在身邊,應該可以讓我不安的心情穩定一點吧?
利用洛雅附在召集令裏的傳送卷軸,洛斐帶著一行人直接從海皇城轉移到日映城。洛雅沒有告訴指定座標,洛斐卻明白堂姊的想法。
不然他為什麼要跟堂姊一樣,把一般練兵訓練場蓋在領事館旁邊?
「叫我帶這麼一群人過來,結果卻把其他人支出去,留我一個人在這裡跟妳『私下開會』,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現在的會客室,只有兩個人在。
翹著右腿坐在沙發上,看著窩在桌子另一端的沙發翻閱文件的堂姊,洛斐瞇起了眼。
如洛斐所料,收到那個公會的緊急召集命令人只有他,而其他公會成員,洛雅居然說在兩天前已經另外開過會議了,卻獨獨略過海皇傭兵團的團長。
……果然有鬼。
他越來越不想去理解堂姊的想法了,這個女人常常不按牌理出牌,卻總能切中要害,更奇怪的是,常常可以逼的人無法順利回擊。
藍髮青年本來還在猜測白精靈女子該不會也沒打算把話給說清楚,洛雅這個人總可以把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用很複雜或不直接的方法表達,雖然說僅限熟人她才會這樣子,可是此刻的洛斐並不想費心思去解讀堂姊的心態。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不敢吧。
他今天本來根本也是不想來的,若非洛雅使用召集命令……
「吶,斐。」
洛雅終於開口,卻不是回答洛斐的問題。她甚至連頭也沒抬起來。
「你知道傑洛德從指揮官位階退下來的理由嗎?」
丟出來的卻是這麼一個讓人感到沒頭沒尾的問題。
洛斐愣了幾秒來真正消化掉洛雅莫名其妙的一問。他雖然滿腹疑問,姑且還是決定先順著對方的問句去回應。
如果不乖乖照答的話,洛雅就不會把話往下說下去。
「在任期指揮官時最後一次的出征,於戰事關鍵時被副官背叛,他腰上有個舊傷疤,是那個時候被背叛的副官偷襲時留下的。」輕晃了晃腦袋,洛斐一面回想著,一面回應,「同時那次戰役慘敗,吃足他帶領團隊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苦頭,最後命是保住了,但連軍師也離他而去……這是捷克給我的報告。而在他養好傷以後暫時沒有重返前線的打算,大概是在這種狀態下,他遇到了我。」
一個不擅常喝酒的人在酒吧遇到了一個千杯不醉的傢伙,然後被對方拐回去。
……仔細想想,這狀況好像挺好笑的?
聞言,洛雅的笑容擴大,同時抬起視線,她現在才正眼看向洛斐。
「然後就被你撿回家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堂弟,這一撿就這麼準……」
「這有什麼問題嗎,姊姊?」
洛斐覺得討厭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同時他發覺,洛雅問他這個問題的口氣並非是好奇,而是要確認他是否知情。
也就是說,洛雅也知道關於傑洛德以前的一點事情。
「……妳調查過傑洛德了?」
「正確的說法是在你認識傑洛德以前,我就知道他了。」
堂姊那乍聽之下輕快的語調卻包含著不太能被掀開的東西。
洛斐完全無法笑不出來,連微笑都做不到,他甚至覺得他的聲音在抖。
「……什麼意思?」
理性告訴他應該要把狀況弄明白,所以他追問了,然而心底的某處在叫囂,不能問,不要問,不要聽,不要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自己不會想知道的。
但他的理性很清楚,不能逃,也逃不了。
洛雅就是為了逼他知情,他現在才會在這裡。
「話說你還記得『霜月』那次吧。」
白精靈女性沒有回應混血青年的問題,反而拉開了另一個話題。
又轉移話題、不對,話又不一次講完,還拐來拐去的,這個女人……
洛斐無奈捂額,不論如何,只能先順著洛雅的話去作回應了。
「……怎麼可能忘記啊,雖然那一次我沒有參與到戰場事務,但那次……超奇怪的啊,想不記得都不行。一個『招募合作傭兵團的掛名組織』,不管過了多久我還是覺得很詭異,妳當初到底為什麼會去接那個任務回來?」
以前曾經有一個傭兵團,名為『霜月』,但就只有這一個名字,是個單純掛名的組織,雖說是傭兵團,底下卻沒有任何實質成員。
成立這個空有名字的組織的人,身份不詳,數年前,該人曾用『霜月』的名義,招募合作的傭兵團,去攻擊某個當時小有名氣,且實力非凡的傭兵團。
當時,洛雅所率領的傭兵團,也是該次招募時所被拉攏到的合作團隊之一。
「因為條件優渥啊。」洛雅聳了聳肩,「那時我們急需資源,雖然確實詭異,但不讓機會白白跑掉是我的原則,想要有豐收必定伴隨一定的風險……我當時可是有問過艾里他們的,大家基本上都不反對。」
「反對的人也被妳打趴了好嗎……」
「呵。反正最後靠著你的獻計,攻略極為順利,我們幾乎沒有損傷,這不是很好?」
「……老實說,這也是我相當在意的一點。」
洛斐單手抵著下巴,事實上他直到今天都仍存有疑惑。
他當初提議的是突襲特攻法,因為對上一個實力強韌的敵方團隊,那時候的他們以正攻法是沒有任何勝算的,而若要採取人海戰術……也不行,他們團隊是少數精銳。
那時洛斐會這麼提議,是因為他們的團內有不少成員正好擅長突襲,各個又頗有實力。雖然以各方面來看這並不是一個好的方案,卻是當時他們所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結果卻是出乎意料的勝利——幾乎毫無損失的大獲全勝。
正因如此才讓人感到難以釋懷。
為什麼?不覺得太順利了嗎?這其中一定哪裡有問題,但偏偏他們沒有吃虧,也無從查起。
想著,洛斐嘆了口氣。
「……不過,現在那種事情,已經沒辦法求證了吧。」
堂弟的碎念沒有被洛雅漏聽。她勾起不以為然的笑。
「這個你拿去看吧。」說著,她將拿在手上的報告文件拋給洛斐。「我相信捷克帶給你的資料裏面沒有這些東西。」
「什麼東西……」
洛斐皺著眉接過被扔來的報告,帶著困惑與不滿翻開那封面什麼也沒有寫的報告。
才看到第二行,他徹底傻住了。
「這個是……」
「『霜月』的事情結束以來我一直在追查這件事情,那一次你沒有參與戰場事務只有給個建議,所以你不知道……」
堂姊的笑容明明就跟平常一樣,讓洛斐很想叫她不要再笑了的笑容。
但洛斐第一次感覺涼意直沁心底。
因為這個事情、還有堂姊溫柔的語調,是多麼的殘酷啊—--
「建立『霜月』,設計這一切戰事,甚至還讓他家主上挨了一刀的幕後黑手,就是那個團隊的軍師……」
「妳沒有告訴我!」
啪!洛斐一把將那疊報告往地上摔,固定文件用的燕尾夾被他這麼一摔彈了開來,紙張四散。他語調激動,氣急敗壞,完全不管洛雅的話說完了沒有。
「連捷克交給我的報告都沒有提到這個!我根本不知道!」
「查不到也不奇怪啊,那次衝突我們是掛在『霜月』的名義下行動,你也記得吧,那次任務有人從中干擾,連我們也被利用了。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好奇神秘人利用我們的活動跟『霜月』的名義擊潰那支……團隊的理由。」
之所以用這個模稜兩可的名詞,是因為她至今仍不曉得那個現在已不存在的團隊究竟能說是傭兵團,還是軍隊。
太微妙了啊。
「至於該企劃軍師——同時也是建立『霜月』這個掛名傭兵團的這個人的真正身份,我可追查了好久才有些蛛絲馬跡……然後就是你看到的。」
洛斐覺得這實在難以接受。
「妳這意思不就代表——」
「收了該企劃軍師的錢作內應的是羅爾斯,捅了敵方指揮官要害一刀的是格西・尼瓦——後來讓艾里去查我才發現,這傢伙根本就是當時敵方指揮官身邊的副官,該死的臥底!我居然會接受羅爾斯的推薦派他做我的副官簡直白癡!沒死沒傷還真是好運!發現的太慢了!羅爾斯在你離開以後也被我解決掉了,我的團隊不需要紙要收到錢就可以隨時倒戈的害蟲……可惜格西・尼瓦沒有逮到。」
「他們怎麼樣我才不關心!反正不管怎樣就是被妳殺掉了我不用聽妳講都知道!妳的文件上面所列的指揮官跟軍師的名字是開玩笑的吧!」
那兩個名字——當時的敵軍指揮官跟軍師分別是—--
……那個組織『霜月』、設計陷害自家指揮官的『背叛者』是!
碧空的眼眸歛起。
「如果是開玩笑就好了,很抱歉,這是事實。」
天知道她也很希望這只是個玩笑。
「所以當我知道,你選擇傑洛德當你的軍師時,我非常驚訝……我從未想過,你們會有所交集,還變成現在的關係。」
散落一地的報告書,上面記載的是當年他們參與『霜月行動』時,關於他們的目標對手的一切相關資料。
翻開封面,底下第一頁就寫了敵方指揮官與軍師的名字。
白精靈的女性赫然抽出她早已藏在沙發下的愛槍。
「所以,你現在對我的現役軍師有什麼感想呢?」
「感想?」
洛斐笑了,不屑的,冷笑。
我居然一直到現在才發現,我一直錯的離譜。
「妳這是明知故問。」
「……好像也是呢,你護短護的多嚴重,這點我是很清楚。」
「護短……嗎?哈,我還真沒想到那個『短』會是軍師的一天。」
藍髮青年猛然起身,抽出雙劍——同時白精靈女子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用槍身攔下飛速襲來的劍刃,而後往後跳開。
「如果你要對我的軍師動手的話……」洛雅雖然表情維持著笑容,眼底已經毫無笑意,「我不會坐視不管。」
「不希望我動到妳的軍師,妳就不應該告訴我這件事情!」
他吼回去,同時開始凝聚魔力到左手所持劍之劍尖上。
洛雅臉色一變。
「等、你要在這裡——」
話沒能說完,轟然巨響。會客室的窗戶與大片牆壁就這樣沒了,同時遭受暴風吹飛的文件,帶著沾染上的星火,飄散到室外。
一金一藍的影子同爆發所掀起的煙霧先後跳出,日映城領事館旁邊就是訓練場,兩方想的是同一件事情——到外面打!
拋棄平時所堅持的、抹消對堂姊的一切敬意,洛斐現在只想狠狠把眼前這女人痛砍一頓。
我真是錯的離譜,或許從一開始我選擇傑洛德這件事情就是錯誤的嗎?
這不是什麼不知者無罪可以開脫的罪啊。
當年策畫一切的軍師,以及最後因背叛而受到重創的指揮官,正是現在分別跟隨著他們堂姊弟的兩位軍師。
「既然背叛者是妳家軍師,就比照老規矩辦理啊!」
一邊喊著,猛地往前衝刺,洛斐快速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是他們第一次互相開戰。
然後他驚醒,全身發顫、冷汗直流,大口喘著氣,因為情緒過於激動,瞳色閃著銀輝,遲遲無法褪回海藍。
夢境太過鮮明,即使知道那只是場夢,也無法不感到恐懼。
隨之而來的只有一種感覺。
噁心。
洛斐今天一醒來就跪在床邊乾嘔了好一陣,嚇壞了又偷偷溜進房內想偷看指揮官睡臉的魔術師。
好不容易壓下反胃的感覺,馬上又要安撫受驚的兔子,他的一天居然是如此令人感到疲憊的展開。
不是中毒也不是吃壞肚子更不是詛咒——但或許跟詛咒相去不遠。
明明已經好一陣子停歇的噩夢,近日來不知道是要提醒他什麼,如同警告一般的反覆再度襲來。
他不會混淆夢境與現實,儘管在方清醒的當下會有疑慮,不明白自己是否回歸現實。
只是今天的噩夢跟往日不太一樣。
厲聲警告捷克豪紳不准把早上他看到的事情說出去,洛斐就把這兔子往窗外扔——噢不,是『請』他從窗戶出去,因為算算時間軍師差不多要來敲他房間的門了,洛斐可不想一大清早就又是軍師跟獸族副官的針鋒相對。但捷克豪紳被洛斐從窗戶推下去以後,似乎壓到了正好路過下方訓練場邊界的伊迪倫,結果白兔魔術師擅闖指揮官臥房的事情還是曝光了,軍師似乎也因此心情不太好。
不過今天洛斐沒有多加顧慮到傑洛德的壞心情。
待在辦公室、坐在辦公座位上,看著手上那份會長緊急召集令,洛斐感覺頭痛無比。
望著洛斐一再瞪視緊急召集書單、並且每看一次臉色就愈發難看,傑洛德都忍不住關問。
「團長,你還好嗎?」
「……雖然我想說很好,不過,不太好……不對,是超糟糕。」
重重嘆一口氣,洛斐將召集令拍到桌上。
認了,真的只能認了!他認栽便是!
「姊姊擺明了是要我非去不可,才在這時候……濫用職權啊真是……」
洛斐眉頭深鎖,早上的噩夢讓他現在最不想碰到的人就是堂姊,偏偏……唉。
有時候覺得堂姊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神還是如何的,她總可以算到洛斐當下的心思,然後採取洛斐無法違抗的手段,偶爾洛斐真的會錯以為洛雅是神了,因為很多事情……也太過巧合了。
「針對煌天帝國近來跨越各國國界的行為,召開特別會議嗎……」
洛斐低聲唸出召集令最上面所列的召集理由,表情卻是不以為然。單子上雖然是這樣寫,洛斐卻相當肯定,這個緊急召集令一定只有他一個人收到。
他將召集書單抽起遞給軍師。
「傑洛德,準備一下去日映城,領地留查爾斯、雷凱爾跟娜夏兒,剩下的都一起帶走。」
「一起帶走?」
這樣代表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還要帶五個傭兵出去耶?傑洛德驚訝的看著洛斐。
「需要這麼大陣仗?之前我跟你……還有捷克豪紳三個人過去,也沒什麼問題,怎麼突然?而且只讓查爾斯跟雷凱爾還有娜夏兒管全部的事情,這樣給他們的負擔太大,我不贊成。」
「我也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意外的,洛斐同意傑洛德的說法,但他仍是一臉頭痛的樣子,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但是,姊姊明白的寫了捷克他們的名字,叫我這一趟過去要帶他們一起過去。」
傑洛德聞言仔細看了一下召集書單,發現洛斐說的是真的。
「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想知道……」
洛斐微歛上眼,洛雅在信件中沒有明確提起,但她卻要洛斐帶上捷克豪紳、格雷厄姆、伊迪倫、謝菲爾德、艾梅凱洛五人,跟他還有傑洛德一起去日映城找她。
除了捷克豪紳之外,剩下的四人都是他們以前傭兵團的夥伴。
洛斐感覺,有很強烈的、他很不想去面對到的,非常糟糕的預感。
至今為止告誡我們不能把以前傭兵團的事情讓成員之外的第三者知道的姊姊,如今卻指名要格雷厄姆他們隨行,並且又要我帶著捷克跟傑洛德一起過去找她……
洛斐肯定,洛雅要找他講的事情,絕對不會是最近煌天帝國的異常行為這麼簡單……更有可能的是掛羊頭賣狗肉,掛了這個名義,要提的根本是另一件事情。
但就算他心有不滿,又能如何?
「不然我留下——」
傑洛德才剛開口就被洛斐打斷。
「不,你還是一起來吧。」
我也希望你跟著。
後面這句話洛斐留在心底,沒說出來。
有你在身邊,應該可以讓我不安的心情穩定一點吧?
利用洛雅附在召集令裏的傳送卷軸,洛斐帶著一行人直接從海皇城轉移到日映城。洛雅沒有告訴指定座標,洛斐卻明白堂姊的想法。
不然他為什麼要跟堂姊一樣,把一般練兵訓練場蓋在領事館旁邊?
「叫我帶這麼一群人過來,結果卻把其他人支出去,留我一個人在這裡跟妳『私下開會』,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現在的會客室,只有兩個人在。
翹著右腿坐在沙發上,看著窩在桌子另一端的沙發翻閱文件的堂姊,洛斐瞇起了眼。
如洛斐所料,收到那個公會的緊急召集命令人只有他,而其他公會成員,洛雅居然說在兩天前已經另外開過會議了,卻獨獨略過海皇傭兵團的團長。
……果然有鬼。
他越來越不想去理解堂姊的想法了,這個女人常常不按牌理出牌,卻總能切中要害,更奇怪的是,常常可以逼的人無法順利回擊。
藍髮青年本來還在猜測白精靈女子該不會也沒打算把話給說清楚,洛雅這個人總可以把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用很複雜或不直接的方法表達,雖然說僅限熟人她才會這樣子,可是此刻的洛斐並不想費心思去解讀堂姊的心態。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不敢吧。
他今天本來根本也是不想來的,若非洛雅使用召集命令……
「吶,斐。」
洛雅終於開口,卻不是回答洛斐的問題。她甚至連頭也沒抬起來。
「你知道傑洛德從指揮官位階退下來的理由嗎?」
丟出來的卻是這麼一個讓人感到沒頭沒尾的問題。
洛斐愣了幾秒來真正消化掉洛雅莫名其妙的一問。他雖然滿腹疑問,姑且還是決定先順著對方的問句去回應。
如果不乖乖照答的話,洛雅就不會把話往下說下去。
「在任期指揮官時最後一次的出征,於戰事關鍵時被副官背叛,他腰上有個舊傷疤,是那個時候被背叛的副官偷襲時留下的。」輕晃了晃腦袋,洛斐一面回想著,一面回應,「同時那次戰役慘敗,吃足他帶領團隊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苦頭,最後命是保住了,但連軍師也離他而去……這是捷克給我的報告。而在他養好傷以後暫時沒有重返前線的打算,大概是在這種狀態下,他遇到了我。」
一個不擅常喝酒的人在酒吧遇到了一個千杯不醉的傢伙,然後被對方拐回去。
……仔細想想,這狀況好像挺好笑的?
聞言,洛雅的笑容擴大,同時抬起視線,她現在才正眼看向洛斐。
「然後就被你撿回家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堂弟,這一撿就這麼準……」
「這有什麼問題嗎,姊姊?」
洛斐覺得討厭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同時他發覺,洛雅問他這個問題的口氣並非是好奇,而是要確認他是否知情。
也就是說,洛雅也知道關於傑洛德以前的一點事情。
「……妳調查過傑洛德了?」
「正確的說法是在你認識傑洛德以前,我就知道他了。」
堂姊那乍聽之下輕快的語調卻包含著不太能被掀開的東西。
洛斐完全無法笑不出來,連微笑都做不到,他甚至覺得他的聲音在抖。
「……什麼意思?」
理性告訴他應該要把狀況弄明白,所以他追問了,然而心底的某處在叫囂,不能問,不要問,不要聽,不要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自己不會想知道的。
但他的理性很清楚,不能逃,也逃不了。
洛雅就是為了逼他知情,他現在才會在這裡。
「話說你還記得『霜月』那次吧。」
白精靈女性沒有回應混血青年的問題,反而拉開了另一個話題。
又轉移話題、不對,話又不一次講完,還拐來拐去的,這個女人……
洛斐無奈捂額,不論如何,只能先順著洛雅的話去作回應了。
「……怎麼可能忘記啊,雖然那一次我沒有參與到戰場事務,但那次……超奇怪的啊,想不記得都不行。一個『招募合作傭兵團的掛名組織』,不管過了多久我還是覺得很詭異,妳當初到底為什麼會去接那個任務回來?」
以前曾經有一個傭兵團,名為『霜月』,但就只有這一個名字,是個單純掛名的組織,雖說是傭兵團,底下卻沒有任何實質成員。
成立這個空有名字的組織的人,身份不詳,數年前,該人曾用『霜月』的名義,招募合作的傭兵團,去攻擊某個當時小有名氣,且實力非凡的傭兵團。
當時,洛雅所率領的傭兵團,也是該次招募時所被拉攏到的合作團隊之一。
「因為條件優渥啊。」洛雅聳了聳肩,「那時我們急需資源,雖然確實詭異,但不讓機會白白跑掉是我的原則,想要有豐收必定伴隨一定的風險……我當時可是有問過艾里他們的,大家基本上都不反對。」
「反對的人也被妳打趴了好嗎……」
「呵。反正最後靠著你的獻計,攻略極為順利,我們幾乎沒有損傷,這不是很好?」
「……老實說,這也是我相當在意的一點。」
洛斐單手抵著下巴,事實上他直到今天都仍存有疑惑。
他當初提議的是突襲特攻法,因為對上一個實力強韌的敵方團隊,那時候的他們以正攻法是沒有任何勝算的,而若要採取人海戰術……也不行,他們團隊是少數精銳。
那時洛斐會這麼提議,是因為他們的團內有不少成員正好擅長突襲,各個又頗有實力。雖然以各方面來看這並不是一個好的方案,卻是當時他們所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結果卻是出乎意料的勝利——幾乎毫無損失的大獲全勝。
正因如此才讓人感到難以釋懷。
為什麼?不覺得太順利了嗎?這其中一定哪裡有問題,但偏偏他們沒有吃虧,也無從查起。
想著,洛斐嘆了口氣。
「……不過,現在那種事情,已經沒辦法求證了吧。」
堂弟的碎念沒有被洛雅漏聽。她勾起不以為然的笑。
「這個你拿去看吧。」說著,她將拿在手上的報告文件拋給洛斐。「我相信捷克帶給你的資料裏面沒有這些東西。」
「什麼東西……」
洛斐皺著眉接過被扔來的報告,帶著困惑與不滿翻開那封面什麼也沒有寫的報告。
才看到第二行,他徹底傻住了。
「這個是……」
「『霜月』的事情結束以來我一直在追查這件事情,那一次你沒有參與戰場事務只有給個建議,所以你不知道……」
堂姊的笑容明明就跟平常一樣,讓洛斐很想叫她不要再笑了的笑容。
但洛斐第一次感覺涼意直沁心底。
因為這個事情、還有堂姊溫柔的語調,是多麼的殘酷啊—--
「建立『霜月』,設計這一切戰事,甚至還讓他家主上挨了一刀的幕後黑手,就是那個團隊的軍師……」
「妳沒有告訴我!」
啪!洛斐一把將那疊報告往地上摔,固定文件用的燕尾夾被他這麼一摔彈了開來,紙張四散。他語調激動,氣急敗壞,完全不管洛雅的話說完了沒有。
「連捷克交給我的報告都沒有提到這個!我根本不知道!」
「查不到也不奇怪啊,那次衝突我們是掛在『霜月』的名義下行動,你也記得吧,那次任務有人從中干擾,連我們也被利用了。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好奇神秘人利用我們的活動跟『霜月』的名義擊潰那支……團隊的理由。」
之所以用這個模稜兩可的名詞,是因為她至今仍不曉得那個現在已不存在的團隊究竟能說是傭兵團,還是軍隊。
太微妙了啊。
「至於該企劃軍師——同時也是建立『霜月』這個掛名傭兵團的這個人的真正身份,我可追查了好久才有些蛛絲馬跡……然後就是你看到的。」
洛斐覺得這實在難以接受。
「妳這意思不就代表——」
「收了該企劃軍師的錢作內應的是羅爾斯,捅了敵方指揮官要害一刀的是格西・尼瓦——後來讓艾里去查我才發現,這傢伙根本就是當時敵方指揮官身邊的副官,該死的臥底!我居然會接受羅爾斯的推薦派他做我的副官簡直白癡!沒死沒傷還真是好運!發現的太慢了!羅爾斯在你離開以後也被我解決掉了,我的團隊不需要紙要收到錢就可以隨時倒戈的害蟲……可惜格西・尼瓦沒有逮到。」
「他們怎麼樣我才不關心!反正不管怎樣就是被妳殺掉了我不用聽妳講都知道!妳的文件上面所列的指揮官跟軍師的名字是開玩笑的吧!」
那兩個名字——當時的敵軍指揮官跟軍師分別是—--
……那個組織『霜月』、設計陷害自家指揮官的『背叛者』是!
碧空的眼眸歛起。
「如果是開玩笑就好了,很抱歉,這是事實。」
天知道她也很希望這只是個玩笑。
「所以當我知道,你選擇傑洛德當你的軍師時,我非常驚訝……我從未想過,你們會有所交集,還變成現在的關係。」
散落一地的報告書,上面記載的是當年他們參與『霜月行動』時,關於他們的目標對手的一切相關資料。
翻開封面,底下第一頁就寫了敵方指揮官與軍師的名字。
白精靈的女性赫然抽出她早已藏在沙發下的愛槍。
「所以,你現在對我的現役軍師有什麼感想呢?」
「感想?」
洛斐笑了,不屑的,冷笑。
我居然一直到現在才發現,我一直錯的離譜。
「妳這是明知故問。」
「……好像也是呢,你護短護的多嚴重,這點我是很清楚。」
「護短……嗎?哈,我還真沒想到那個『短』會是軍師的一天。」
藍髮青年猛然起身,抽出雙劍——同時白精靈女子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用槍身攔下飛速襲來的劍刃,而後往後跳開。
「如果你要對我的軍師動手的話……」洛雅雖然表情維持著笑容,眼底已經毫無笑意,「我不會坐視不管。」
「不希望我動到妳的軍師,妳就不應該告訴我這件事情!」
他吼回去,同時開始凝聚魔力到左手所持劍之劍尖上。
洛雅臉色一變。
「等、你要在這裡——」
話沒能說完,轟然巨響。會客室的窗戶與大片牆壁就這樣沒了,同時遭受暴風吹飛的文件,帶著沾染上的星火,飄散到室外。
一金一藍的影子同爆發所掀起的煙霧先後跳出,日映城領事館旁邊就是訓練場,兩方想的是同一件事情——到外面打!
拋棄平時所堅持的、抹消對堂姊的一切敬意,洛斐現在只想狠狠把眼前這女人痛砍一頓。
我真是錯的離譜,或許從一開始我選擇傑洛德這件事情就是錯誤的嗎?
這不是什麼不知者無罪可以開脫的罪啊。
當年策畫一切的軍師,以及最後因背叛而受到重創的指揮官,正是現在分別跟隨著他們堂姊弟的兩位軍師。
「既然背叛者是妳家軍師,就比照老規矩辦理啊!」
一邊喊著,猛地往前衝刺,洛斐快速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是他們第一次互相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