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34 因果與罪業
『為何有人生來高高在上、有人卻死得卑賤如螻蟻?』
曾經金髮青年對他的老師提出這個問題。平平都是人,為什麼會有這種差異?
他認為這個世界是有問題的。
『我……要推翻這種不公平。』
『所以你除了政治學以外還有哪門科目被當掉了?』
在一旁聽到他在自言自語的黑髮青年毫不留情的潑了金髮青年冷水。
『也不過就還有一門文學課……不對!你這樣潑我冷水好意思嗎!?』
『有時間在那裡東想西想不如快背好你的書。之前說的一萬份手抄課文呢?』
『……一定要那樣嗎?』
『或者你想被死當。不這樣你記不起來的。』
傑洛德是個很胡來的傢伙。
賽凡提斯一直沒想明白,為什麼他會跟那傢伙兜在一起,甚至每次傑洛德闖出什麼狀況的時候,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們總是會第一個想到他,叫他要看好傑洛德,不要讓後者又搞出什麼飛機,例如頂撞老師然後該門課就被當掉之類的。
……這到底是什麼孽緣,還是詛咒嗎?
久而久之,或許是養成習慣,等到賽凡提斯發現過來的時候,他總是會和傑洛德一起行動。而到底是傑洛德總愛跑來跟他混在一起,還是他習慣性地會去盯著對方,這又是另外一個讓他百思不解的地方了。
所以。
『來幫我吧,賽凡提斯!』
那時金髮的友人,帶著滿滿的自信與燦爛的笑容向他伸出手。
『我們兩個的組合的話絕對沒問題、天下無敵!搞不好還可以做到毀滅世界呢!哈哈!』
然後賽凡提斯沒有太多的考慮就答應了,那速度之快讓傑洛德都不禁一愣。
到底是出於信賴、還是要看住對方的責任心呢?
賽凡提斯認為都不是。
讓他從那時起就一直很在意的,其實是那翡翠色的眸子中一閃而逝的狂氣。
他們聯手組建了傭兵團隊,傑洛德的膽識、賽凡提斯的機智,就如同傑洛德當初所講,他們兩人的組合簡直所向無敵,總能逢凶化吉。
但那不代表問題不存在。
他們的發展太過順利,幾乎沒有遇到難以排除的問題,賽凡提斯覺得這讓傑洛德有些缺乏危機意識,甚至過度自信。
『為什麼會想要擁有足以毀滅世界的強大?』
賽凡提斯知道友人學生時代所說的那句話是認真的,但他不懂的就是友人這個想法的動機。
『咦?我以為你懂。』
練劍剛告一段落的傑洛德一聽軍師居然提出這個疑問,因為意外而微微睜大眼。
『想要改變世界、推行自己的理想,首要的不就是要有相應的力量嗎?』
談論這件事情的時候,賽凡提斯又一次在對方眼中見到那個讓他無法不在意的狂氣。
『每一場戰爭的終結,都是我們重建新秩序的機會。這個世界有多麼需要重生,就有多麼需要先被毀滅……』
——我……要推翻這種不公平。
傑洛德抬起手伸往半空,停頓,然後握住。
『折斷權杖就象徵著王權的殞墜……這是舊時代終於破碎的聲音。』
他質疑這個世界,他想改變它。
看著這樣的指揮官,賽凡提斯默默在心底下了個決定。
『主上,你當初文學課到底是怎麼被當的?』
『喂你很過份耶……還有我不是說了只有我們的時候直接像以前一樣叫名字嗎……』
賽凡提斯發覺了傑洛德漸漸失控的理念。原來隱藏的好好的、還在安全範圍的理想,因為他們的成功與順利,開始往危險的方向前行。
他知道他們只是現在很平安,還沒遇過大問題,而在那以前,已經有隱憂。
必須在事情完全扳不回來以前想個辦法。
賽凡提斯看著手中的密報,心情沉重。
『……不能拖,雖然這方法的風險也很高……』
他相信這是為了指揮官好。
他們需要嚐過一次失敗,才能更穩的成長。
事實卻證明這個計劃果然不夠周詳。
賽凡提斯確實找到了個頗有能力的傭兵團,也營造出一直以來無往不利的他們居然會被突襲戰術給威脅的狀況。
但他們受到威脅的這一件事情並非他原本所期望的方向。那不是假象,是真的超出他預想的危機。
除了參與企劃的「燦煌」實力堅強之外,他發現他們自己的傭兵團裡,有問題的部份也正好挑在這一次有所動作。
賽凡提斯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但就結果而言,他還是誤算了。
傑洛德雖然平日總提著陽光的笑容,但那只是像面具一樣的東西。賽凡提斯比誰都還清楚。傑洛德雖然總是笑著,卻又可以做到對人冷酷無情,因此雖然他的確很強、擁有保護他們傭兵團的實力,底下的人們卻無一不懼怕他們的指揮官。
能用一樣的笑容斬殺敵人的指揮官,令人無法不懼怕。
他們的團隊裡,懷有貳心的人鐵定存在。
所以賽凡提斯發覺,他可能也被利用了。
當傑洛德為了掩護他而腰側挨了一劍、受了不輕的傷的當下,賽凡提斯赫然驚覺,他們的關係無法繼續維持下去。
他犯了錯,這是他的罪。
想將友人拖回正軌、遏止狂氣,但他選錯了手段,也太心急。可能其實他也並沒有那個能力救回友人。或許自信過度的人不是傑洛德,而是他自己?
他無法背負這份罪惡繼續待在這個人旁邊的位子。儘管金髮青年可能不介意,但他很介意。
他無法。
所以在一切重新穩定下來以後,他離開了——背對著金髮青年不可置信的視線。
從此兩人分道揚鑣。
賽凡提斯早已決定將這件事情埋葬在心底,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現在跟隨的主君居然就是燦煌傭兵團的團長。雖然他也有持續在做追蹤調查,但他的情報網路裡似乎也與燦煌傭兵團的情報網路有重疊區塊,對方同時會干擾他的搜索狀況——若非如此,他也不相信他的情報網連個傭兵團團長的身分都查不出來。
如此,賽凡提斯又有了另一個疑問。
洛雅是從什麼時候就知道,他是「霜月」的創建人的?
訓練場中央的兩人打的激烈,傑洛德他們卻只能在外圍遠看,被洛雅的命令限制不准插手的艾里歐斯等人、曾經同是「燦煌」成員的傭兵們,雖然心急,卻沒一個人違背洛雅的指示,甚至雪莉艾妮還架起了結界把所有人都隔絕在外面,不讓任何人能夠進入訓練場中。雷伊卡爾更是表明了如果有人想對雪莉艾妮動手,他也不會坐視不管。
原想強行突破結界的捷克豪紳,卻被突然殺出來的黑兔魔法師牽制住而未能得逞。
裡面兩人的死鬥,沒有人去阻止。
賽凡提斯的臉色相當難看,不僅是因為他一直隱藏起來的事情曝光了。
現在連他們魔幻傭兵團的傭兵也沒一個要去幫洛雅!
謝菲爾德反常的收起笑容,擋在他跟傑洛德的面前,不讓他們越過結界的意思相當明白。
「謝菲爾德。」瞇細兩眼,傑洛德的聲音壓抑著許許多多複雜的情感,「你現在是海皇傭兵團的傭兵。」
「我知道啊。我現在已經跟海皇傭兵團簽約了,不屬於魔幻傭兵團,更不屬於燦煌傭兵團。但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放你們過去。然後放心,格雷不會違背我,伊迪倫就算想,也不會幫你強行突破我這關。艾梅凱洛倒是別這樣瞪我,你也很清楚那兩位指揮官的個性。」聖潔執法者只是聳了聳肩,「就算洛雅指揮官沒有下那個命令也一樣不會,因為這同時是指揮官大人的希望。」
就算藍髮青年不開口他們也知道的希望。
不管是誰,都不要插手。
「雪莉艾妮架設結界是正確的,看剛才指揮官大人的行為就知道了,難保現在他們兩位不會為了牽制對方就找你們兩位軍師開刀,這樣同時可以保障到你們的人身安危。」謝菲爾德瞥了一眼激烈的戰況,又將視線拉回來傑洛德身上。「所以,雖然對你們兩位有點不好意思,但就是請你們乖乖的待在這裡吧。你們兩位不管是誰如果出了問題,那兩位指揮官可不會善罷甘休的。再說……想闖進去的不是只有你們兩位。」
謝菲爾德這一句話同時說明了他們所有傭兵們的心聲。
即使想去阻止,卻仍以命令以及指揮官的希望為優先。
賽凡提斯猛一咬牙,把差點脫口的罵喊硬是拉了回去。
這些人,就沒有想過「萬一」的狀況嗎?
場外的爭執被結界隔絕在外,兩堂姊弟越打越兇狠,劍鋒跟刀尖好幾次在對方身上劃開口子,而漸漸地,洛斐開始得利。
「你變強了啊!」左頰居然被劃開一血痕,洛雅著實訝異,「不過居然傷到女孩子的臉……哇啊!」
「自己挑撥人要打的人是在那裡悠哉的想要閒聊什麼?」洛斐的攻擊一次比一次還要凌厲。「不想打就不要擋路!」
「我閃了的話你就要殺到賽凡那裡去了,我怎麼可能閃?」
洛雅輕笑,是那種總讓洛斐更想罵她的笑容。
「想動到賽凡,就先踏過我的屍體啊。」
「什麼鬼!」
堂姊那話讓洛斐更為火大。他左劍推開洛雅的長槍,右劍跟著一揮打算把長槍揮開,下一個動作是左劍往洛雅腹部刺去。
「反正打趴妳就對了!」
試圖推開洛雅的槍的同時,洛斐全身重心往下壓,預備朝洛雅腰際攻去。
這時白精靈忽然輕聲開口。
「你沒有必要因為是你出的計策就覺得對不起傑洛德。」
「什麼……」
「賽凡也是啊……」
洛斐沒有明白洛雅突然的話語的意思,而白精靈似乎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洛雅輕笑,僅維持數秒堅持的長槍被洛斐用右劍往上方推開。
「背叛的罪業,我一個人背負就夠了。」
「……咦?」
洛雅的長槍就這樣被他打飛了。
不對,是洛雅鬆手了,所以洛斐才可以這麼輕易的挑掉洛雅的武器。
完全沒料到可以把洛雅的武器整個打飛,洛斐愕然。眼角餘光發現到堂姊那彷彿鬆了口氣的笑容。
洛斐赫然發覺哪裡不對了,他確實徹底被堂姊挑釁到失去理智。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左劍,已經收不回來了。
噗滋。
洛雅的武器被打飛的瞬間,雪莉艾妮因為驚愕之故,中斷了結界的維持。突然結束的激鬥讓眾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與那刀刃深入肉體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第一個衝入場中的是賽凡提斯。
「——謝菲爾德!」
緊跟在後的是洛斐聽似崩潰的呼喊。他拋開右劍,急衝上前壓住左劍所造成的傷勢,並不讓左劍掉落,以防劍一抽出造成大量出血。
謝菲爾德連忙跟在賽凡提斯之後衝過去,在場的所有人也在反應過來結界已經解除的事實後,一個個衝向訓練場中。
「主上!振作一點!」
如同斷線木偶一樣倒下的洛雅被賽凡提斯抱在懷中,黑衣軍師強迫自己冷靜,想喚回主上的意識,聲音卻一點也不冷靜。他出了不小的力氣按壓洛雅的傷口想達到止血效果,然而洛雅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更令他無法鎮定。
「止血!快看有沒有傷到心臟!」洛斐驚慌失措地喊著,「這傢伙根本存心找死!我出劍的時候竟然自己把身體壓低迎向我的左劍!」
洛斐左劍插進的位置,目測是洛雅的左腹部往上一些些、心臟處往下一點點。
「副團長!你也需要止血!」雪莉艾妮趕忙拉住洛斐的左手,「你的左肩跟右腿、還有側頸也在流血!」
「我怎麼樣不重要!把這傢伙給我從鬼門關前拖回來!」
洛斐猛地甩開雪莉艾妮的手並吼道。他兩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全身微微顫抖。
「為什麼會這樣……夢境成真了……」
長久以來的夢境,如同詛咒一般的反覆發生的詭異夢境。
他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逝去的噩夢。
「我明明……應該早就知道……早就要發現的……」藍髮青年低喃,聲音顫抖著,「我早就知道了啊……我明明就可以迴避這一切……可是我……」
他的堂姊倒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
是他,親手。
「親愛的指揮官。」
捷克豪紳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洛斐身後,他一把將洛斐攬入懷中,在對方發飆以前一手蓋住對方的眼睛,遮蔽視線。
「會沒事的,嗯?所以不要太擔心,不用害怕喔——」
「怎麼、可能不擔心……我自己下的手我自己知道——」
「所以聖潔執法者現在才在這裡,不是嗎?所以親愛的指揮官,受不了的話就不要強迫自己看,一切都會沒事的。所以指揮官大人也要處理好自己的傷口喔。」
我們都在這裡。
洛斐沒有回應捷克豪紳的話,但他沒有反抗。過了數秒,或許是發現如此情況不得不妥協,他輕點點頭。
捷克豪紳抬頭跟傑洛德互看了一眼,兩人迅速達成了共識。然後傑洛德看向賽凡提斯。
「賽凡提斯……」
傑洛德什麼話都還沒說,只是叫了老友的名字,就被賽凡提斯打斷。
「三樓最裡面那兩間房先給你們,雪莉艾妮帶路。雷伊卡爾,找德菲過去他們那裡幫海皇傭兵團團長療傷。艾里歐斯,來幫忙把主上搬回寢室,這裡不是治療的好地方。還沒回來的成員先不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情。謝菲爾德,一起過來,沒有意見吧。」
「當然沒有。倒不如說,賽凡提斯輔佐官你不用講這麼長一串,我們也清楚的。快走吧!」
為了治療重傷的洛雅,謝菲爾德也跟著賽凡提斯離開。剩下的海皇傭兵團的成員們則隨著洛斐以及傑洛德一起,跟著雪莉艾妮到指定的客房去。
只是短短的路程,他們一行人卻相當尷尬。不是洛斐居然把洛雅砍成重傷的事情,方才他們沒有一個人服從軍師的指令。敢在這種情況下一表輕鬆的對傑洛德說話的也只有謝菲爾德,偏偏那位主教大人現在不在這邊的隊伍中。不過傑洛德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叫他們跟上而已。
現在不是對傭兵說教的時候,傑洛德更擔心洛斐的狀況。
洛斐推開掛在他身上的捷克豪紳,走在隊伍最前面,他不需要雪莉艾妮帶路,日映城領事館的規劃他清楚的很。
他甚至沒有勇氣去撿回自己的右劍,他的右劍還是伊迪倫去幫他拿回來的,而且還在伊迪倫手上。
洛斐沒有哭。
但傑洛德猜,或許也相去不遠了。
他們沒有人明白洛雅的動機,儘管看出了魔幻傭兵團團長是刻意為之。
那麼,為什麼?
不論理由是什麼都好,都讓傑洛德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為什麼當初賽凡提斯提出拆夥時,卻是一臉滿懷歉意的表情,而非責難。
曾經金髮青年對他的老師提出這個問題。平平都是人,為什麼會有這種差異?
他認為這個世界是有問題的。
『我……要推翻這種不公平。』
『所以你除了政治學以外還有哪門科目被當掉了?』
在一旁聽到他在自言自語的黑髮青年毫不留情的潑了金髮青年冷水。
『也不過就還有一門文學課……不對!你這樣潑我冷水好意思嗎!?』
『有時間在那裡東想西想不如快背好你的書。之前說的一萬份手抄課文呢?』
『……一定要那樣嗎?』
『或者你想被死當。不這樣你記不起來的。』
傑洛德是個很胡來的傢伙。
賽凡提斯一直沒想明白,為什麼他會跟那傢伙兜在一起,甚至每次傑洛德闖出什麼狀況的時候,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們總是會第一個想到他,叫他要看好傑洛德,不要讓後者又搞出什麼飛機,例如頂撞老師然後該門課就被當掉之類的。
……這到底是什麼孽緣,還是詛咒嗎?
久而久之,或許是養成習慣,等到賽凡提斯發現過來的時候,他總是會和傑洛德一起行動。而到底是傑洛德總愛跑來跟他混在一起,還是他習慣性地會去盯著對方,這又是另外一個讓他百思不解的地方了。
所以。
『來幫我吧,賽凡提斯!』
那時金髮的友人,帶著滿滿的自信與燦爛的笑容向他伸出手。
『我們兩個的組合的話絕對沒問題、天下無敵!搞不好還可以做到毀滅世界呢!哈哈!』
然後賽凡提斯沒有太多的考慮就答應了,那速度之快讓傑洛德都不禁一愣。
到底是出於信賴、還是要看住對方的責任心呢?
賽凡提斯認為都不是。
讓他從那時起就一直很在意的,其實是那翡翠色的眸子中一閃而逝的狂氣。
他們聯手組建了傭兵團隊,傑洛德的膽識、賽凡提斯的機智,就如同傑洛德當初所講,他們兩人的組合簡直所向無敵,總能逢凶化吉。
但那不代表問題不存在。
他們的發展太過順利,幾乎沒有遇到難以排除的問題,賽凡提斯覺得這讓傑洛德有些缺乏危機意識,甚至過度自信。
『為什麼會想要擁有足以毀滅世界的強大?』
賽凡提斯知道友人學生時代所說的那句話是認真的,但他不懂的就是友人這個想法的動機。
『咦?我以為你懂。』
練劍剛告一段落的傑洛德一聽軍師居然提出這個疑問,因為意外而微微睜大眼。
『想要改變世界、推行自己的理想,首要的不就是要有相應的力量嗎?』
談論這件事情的時候,賽凡提斯又一次在對方眼中見到那個讓他無法不在意的狂氣。
『每一場戰爭的終結,都是我們重建新秩序的機會。這個世界有多麼需要重生,就有多麼需要先被毀滅……』
——我……要推翻這種不公平。
傑洛德抬起手伸往半空,停頓,然後握住。
『折斷權杖就象徵著王權的殞墜……這是舊時代終於破碎的聲音。』
他質疑這個世界,他想改變它。
看著這樣的指揮官,賽凡提斯默默在心底下了個決定。
『主上,你當初文學課到底是怎麼被當的?』
『喂你很過份耶……還有我不是說了只有我們的時候直接像以前一樣叫名字嗎……』
賽凡提斯發覺了傑洛德漸漸失控的理念。原來隱藏的好好的、還在安全範圍的理想,因為他們的成功與順利,開始往危險的方向前行。
他知道他們只是現在很平安,還沒遇過大問題,而在那以前,已經有隱憂。
必須在事情完全扳不回來以前想個辦法。
賽凡提斯看著手中的密報,心情沉重。
『……不能拖,雖然這方法的風險也很高……』
他相信這是為了指揮官好。
他們需要嚐過一次失敗,才能更穩的成長。
事實卻證明這個計劃果然不夠周詳。
賽凡提斯確實找到了個頗有能力的傭兵團,也營造出一直以來無往不利的他們居然會被突襲戰術給威脅的狀況。
但他們受到威脅的這一件事情並非他原本所期望的方向。那不是假象,是真的超出他預想的危機。
除了參與企劃的「燦煌」實力堅強之外,他發現他們自己的傭兵團裡,有問題的部份也正好挑在這一次有所動作。
賽凡提斯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但就結果而言,他還是誤算了。
傑洛德雖然平日總提著陽光的笑容,但那只是像面具一樣的東西。賽凡提斯比誰都還清楚。傑洛德雖然總是笑著,卻又可以做到對人冷酷無情,因此雖然他的確很強、擁有保護他們傭兵團的實力,底下的人們卻無一不懼怕他們的指揮官。
能用一樣的笑容斬殺敵人的指揮官,令人無法不懼怕。
他們的團隊裡,懷有貳心的人鐵定存在。
所以賽凡提斯發覺,他可能也被利用了。
當傑洛德為了掩護他而腰側挨了一劍、受了不輕的傷的當下,賽凡提斯赫然驚覺,他們的關係無法繼續維持下去。
他犯了錯,這是他的罪。
想將友人拖回正軌、遏止狂氣,但他選錯了手段,也太心急。可能其實他也並沒有那個能力救回友人。或許自信過度的人不是傑洛德,而是他自己?
他無法背負這份罪惡繼續待在這個人旁邊的位子。儘管金髮青年可能不介意,但他很介意。
他無法。
所以在一切重新穩定下來以後,他離開了——背對著金髮青年不可置信的視線。
從此兩人分道揚鑣。
賽凡提斯早已決定將這件事情埋葬在心底,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現在跟隨的主君居然就是燦煌傭兵團的團長。雖然他也有持續在做追蹤調查,但他的情報網路裡似乎也與燦煌傭兵團的情報網路有重疊區塊,對方同時會干擾他的搜索狀況——若非如此,他也不相信他的情報網連個傭兵團團長的身分都查不出來。
如此,賽凡提斯又有了另一個疑問。
洛雅是從什麼時候就知道,他是「霜月」的創建人的?
訓練場中央的兩人打的激烈,傑洛德他們卻只能在外圍遠看,被洛雅的命令限制不准插手的艾里歐斯等人、曾經同是「燦煌」成員的傭兵們,雖然心急,卻沒一個人違背洛雅的指示,甚至雪莉艾妮還架起了結界把所有人都隔絕在外面,不讓任何人能夠進入訓練場中。雷伊卡爾更是表明了如果有人想對雪莉艾妮動手,他也不會坐視不管。
原想強行突破結界的捷克豪紳,卻被突然殺出來的黑兔魔法師牽制住而未能得逞。
裡面兩人的死鬥,沒有人去阻止。
賽凡提斯的臉色相當難看,不僅是因為他一直隱藏起來的事情曝光了。
現在連他們魔幻傭兵團的傭兵也沒一個要去幫洛雅!
謝菲爾德反常的收起笑容,擋在他跟傑洛德的面前,不讓他們越過結界的意思相當明白。
「謝菲爾德。」瞇細兩眼,傑洛德的聲音壓抑著許許多多複雜的情感,「你現在是海皇傭兵團的傭兵。」
「我知道啊。我現在已經跟海皇傭兵團簽約了,不屬於魔幻傭兵團,更不屬於燦煌傭兵團。但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放你們過去。然後放心,格雷不會違背我,伊迪倫就算想,也不會幫你強行突破我這關。艾梅凱洛倒是別這樣瞪我,你也很清楚那兩位指揮官的個性。」聖潔執法者只是聳了聳肩,「就算洛雅指揮官沒有下那個命令也一樣不會,因為這同時是指揮官大人的希望。」
就算藍髮青年不開口他們也知道的希望。
不管是誰,都不要插手。
「雪莉艾妮架設結界是正確的,看剛才指揮官大人的行為就知道了,難保現在他們兩位不會為了牽制對方就找你們兩位軍師開刀,這樣同時可以保障到你們的人身安危。」謝菲爾德瞥了一眼激烈的戰況,又將視線拉回來傑洛德身上。「所以,雖然對你們兩位有點不好意思,但就是請你們乖乖的待在這裡吧。你們兩位不管是誰如果出了問題,那兩位指揮官可不會善罷甘休的。再說……想闖進去的不是只有你們兩位。」
謝菲爾德這一句話同時說明了他們所有傭兵們的心聲。
即使想去阻止,卻仍以命令以及指揮官的希望為優先。
賽凡提斯猛一咬牙,把差點脫口的罵喊硬是拉了回去。
這些人,就沒有想過「萬一」的狀況嗎?
場外的爭執被結界隔絕在外,兩堂姊弟越打越兇狠,劍鋒跟刀尖好幾次在對方身上劃開口子,而漸漸地,洛斐開始得利。
「你變強了啊!」左頰居然被劃開一血痕,洛雅著實訝異,「不過居然傷到女孩子的臉……哇啊!」
「自己挑撥人要打的人是在那裡悠哉的想要閒聊什麼?」洛斐的攻擊一次比一次還要凌厲。「不想打就不要擋路!」
「我閃了的話你就要殺到賽凡那裡去了,我怎麼可能閃?」
洛雅輕笑,是那種總讓洛斐更想罵她的笑容。
「想動到賽凡,就先踏過我的屍體啊。」
「什麼鬼!」
堂姊那話讓洛斐更為火大。他左劍推開洛雅的長槍,右劍跟著一揮打算把長槍揮開,下一個動作是左劍往洛雅腹部刺去。
「反正打趴妳就對了!」
試圖推開洛雅的槍的同時,洛斐全身重心往下壓,預備朝洛雅腰際攻去。
這時白精靈忽然輕聲開口。
「你沒有必要因為是你出的計策就覺得對不起傑洛德。」
「什麼……」
「賽凡也是啊……」
洛斐沒有明白洛雅突然的話語的意思,而白精靈似乎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洛雅輕笑,僅維持數秒堅持的長槍被洛斐用右劍往上方推開。
「背叛的罪業,我一個人背負就夠了。」
「……咦?」
洛雅的長槍就這樣被他打飛了。
不對,是洛雅鬆手了,所以洛斐才可以這麼輕易的挑掉洛雅的武器。
完全沒料到可以把洛雅的武器整個打飛,洛斐愕然。眼角餘光發現到堂姊那彷彿鬆了口氣的笑容。
洛斐赫然發覺哪裡不對了,他確實徹底被堂姊挑釁到失去理智。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左劍,已經收不回來了。
噗滋。
洛雅的武器被打飛的瞬間,雪莉艾妮因為驚愕之故,中斷了結界的維持。突然結束的激鬥讓眾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與那刀刃深入肉體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第一個衝入場中的是賽凡提斯。
「——謝菲爾德!」
緊跟在後的是洛斐聽似崩潰的呼喊。他拋開右劍,急衝上前壓住左劍所造成的傷勢,並不讓左劍掉落,以防劍一抽出造成大量出血。
謝菲爾德連忙跟在賽凡提斯之後衝過去,在場的所有人也在反應過來結界已經解除的事實後,一個個衝向訓練場中。
「主上!振作一點!」
如同斷線木偶一樣倒下的洛雅被賽凡提斯抱在懷中,黑衣軍師強迫自己冷靜,想喚回主上的意識,聲音卻一點也不冷靜。他出了不小的力氣按壓洛雅的傷口想達到止血效果,然而洛雅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更令他無法鎮定。
「止血!快看有沒有傷到心臟!」洛斐驚慌失措地喊著,「這傢伙根本存心找死!我出劍的時候竟然自己把身體壓低迎向我的左劍!」
洛斐左劍插進的位置,目測是洛雅的左腹部往上一些些、心臟處往下一點點。
「副團長!你也需要止血!」雪莉艾妮趕忙拉住洛斐的左手,「你的左肩跟右腿、還有側頸也在流血!」
「我怎麼樣不重要!把這傢伙給我從鬼門關前拖回來!」
洛斐猛地甩開雪莉艾妮的手並吼道。他兩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全身微微顫抖。
「為什麼會這樣……夢境成真了……」
長久以來的夢境,如同詛咒一般的反覆發生的詭異夢境。
他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逝去的噩夢。
「我明明……應該早就知道……早就要發現的……」藍髮青年低喃,聲音顫抖著,「我早就知道了啊……我明明就可以迴避這一切……可是我……」
他的堂姊倒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
是他,親手。
「親愛的指揮官。」
捷克豪紳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洛斐身後,他一把將洛斐攬入懷中,在對方發飆以前一手蓋住對方的眼睛,遮蔽視線。
「會沒事的,嗯?所以不要太擔心,不用害怕喔——」
「怎麼、可能不擔心……我自己下的手我自己知道——」
「所以聖潔執法者現在才在這裡,不是嗎?所以親愛的指揮官,受不了的話就不要強迫自己看,一切都會沒事的。所以指揮官大人也要處理好自己的傷口喔。」
我們都在這裡。
洛斐沒有回應捷克豪紳的話,但他沒有反抗。過了數秒,或許是發現如此情況不得不妥協,他輕點點頭。
捷克豪紳抬頭跟傑洛德互看了一眼,兩人迅速達成了共識。然後傑洛德看向賽凡提斯。
「賽凡提斯……」
傑洛德什麼話都還沒說,只是叫了老友的名字,就被賽凡提斯打斷。
「三樓最裡面那兩間房先給你們,雪莉艾妮帶路。雷伊卡爾,找德菲過去他們那裡幫海皇傭兵團團長療傷。艾里歐斯,來幫忙把主上搬回寢室,這裡不是治療的好地方。還沒回來的成員先不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情。謝菲爾德,一起過來,沒有意見吧。」
「當然沒有。倒不如說,賽凡提斯輔佐官你不用講這麼長一串,我們也清楚的。快走吧!」
為了治療重傷的洛雅,謝菲爾德也跟著賽凡提斯離開。剩下的海皇傭兵團的成員們則隨著洛斐以及傑洛德一起,跟著雪莉艾妮到指定的客房去。
只是短短的路程,他們一行人卻相當尷尬。不是洛斐居然把洛雅砍成重傷的事情,方才他們沒有一個人服從軍師的指令。敢在這種情況下一表輕鬆的對傑洛德說話的也只有謝菲爾德,偏偏那位主教大人現在不在這邊的隊伍中。不過傑洛德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叫他們跟上而已。
現在不是對傭兵說教的時候,傑洛德更擔心洛斐的狀況。
洛斐推開掛在他身上的捷克豪紳,走在隊伍最前面,他不需要雪莉艾妮帶路,日映城領事館的規劃他清楚的很。
他甚至沒有勇氣去撿回自己的右劍,他的右劍還是伊迪倫去幫他拿回來的,而且還在伊迪倫手上。
洛斐沒有哭。
但傑洛德猜,或許也相去不遠了。
他們沒有人明白洛雅的動機,儘管看出了魔幻傭兵團團長是刻意為之。
那麼,為什麼?
不論理由是什麼都好,都讓傑洛德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為什麼當初賽凡提斯提出拆夥時,卻是一臉滿懷歉意的表情,而非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