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38 陰謀
今天早上的訓練場格外熱鬧。
訓練場正中央現在有兩個人正在進行對練,而幾乎全海皇傭兵團的主要成員都在場邊圍觀——連他們的軍師大人也一起。
本來,每天都會有幾個成員互相約了約進行切磋磨練,因此對練這種事情並不稀奇,平常也不會有這麼多觀眾圍觀。
不過今天不太一樣。
藍髮青年壓低身子,避開支眼青年往他臉側劈過的劍鋒,緊接著他左劍一轉,鋒芒向上,直接快狠準地朝獨眼劍鬥士的死角切過去。
伊迪倫驚險地閃過殺往要害的威脅,一個旋身後往前一踏,持劍橫掃回去。
以右劍格擋伊迪倫的反擊,洛斐左手往右勾回,左劍的移動軌道將會刺上伊迪倫的腰側,這逼得伊迪倫不得不抽劍退開。
本來眾人以為打死不會再拿起雙劍的洛斐,現在卻用他最拿手的這對武器跟伊迪倫對練,甚至兩人還打到根本不像練習戰、而是真槍實彈上演互砍與身邊環繞狠戾殺氣,一切都是以大約一小時前,白兔魔術師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向指揮官的提問為開頭。
『親愛的,軍團戰就快到了,你還是不想拿雙劍嗎?』
公文批到一半就有隻兔子一直在眼前晃來晃去,不過由於已經習慣對方的故我,藍髮青年毫不受影響繼續作自己的工作,直到突然間捷克豪紳就來了這麼一問。
聽到這問句,洛斐放下筆,揚眉一臉不以為然。
『不想拿?上戰場我當然還是拿雙劍啊,你幹嘛問這種問……喔,我懂了。只是最近沒接什麼特別危險的任務,我就沒有帶著。而且跟傑洛德對練的話,我不想用雙劍。』
馬上理解過來魔術師提問的理由,洛斐也乾脆地坦白。
意外於指揮官在最後補上的發言,捷克豪紳困惑地眨眨眼。
『為什麼?』
白兔魔術師條件反射地追問。藍髮青年被這麼一問,卻支吾了起來。
『因為……唔,對喔……我跟亞雷對上的那次,你跟傑洛德雖然算有看到,但那應該還不算……』
講著講著突然自己考慮起什麼,還不等捷克豪紳好奇追問,低頭思索的指揮官迅速地抬起頭,眼中盡是複雜的情緒。
『……想看我拿雙劍戰鬥的樣子可以,不過條件是,和我對練的對象是伊迪倫。』
因為就算是對練,我也會不知不覺就全力以赴。
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本來捷克豪紳還不是很理解,對練的時候拿出全力來作練習,這應該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為什麼洛斐卻是因為擔心出到全力,反而不敢拿雙劍跟軍師對練?
直到現在,他們看著場中指揮官跟獨眼劍士的刀光來往,才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並且感到明顯不妙的情況。
他們的指揮官,根本是抱著要把對手打到死的精神出劍的啊!
就當伊迪倫往後跳開、洛斐預備追擊時,一發破魔箭矢破空劃過他倆之間,及時阻止了洛斐的衝刺動作。兩人的激鬥因此被強迫中斷。
「到此為止。」射箭的是格雷厄姆,剛放出一箭的他這才緩緩放下弓。「指揮官,你差點就認真了。」
只是「差點」而已嗎!?聽到格雷厄姆這句話,海皇傭兵團成員們——除了以前就與洛斐認識的那些成員們之外,皆是一陣愕然。
格雷厄姆那一箭打亂了洛斐原先預定好的步調,似乎也順帶將洛斐喚醒。只見藍髮青年一臉愣然,過了數秒才像猛然清醒似地,看著眼前面帶苦笑的伊迪倫,一臉尷尬。
「……抱歉。」
「沒關係啦老大!不就是因為會變成這樣,你才指名要我跟你對嗎?不過老大還是一樣,來勢洶洶啊。而且速度比以前更快了,剛才幾乎要削掉我一塊肉了,害我好幾次都偷偷捏了一把冷汗!」
「被傑洛德練出來的,也只有速度變快而已。」
「不,老大你真的變強囉!」
場中的兩人各個收起武器,剛才的往來相殺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甚至還可以笑著跟對方握手互相稱讚。
場邊的傭兵們則是開始細細討論。
「原來指揮官如此深藏不露……」
聖族教官看著現在毫無殺氣的洛斐,有點難和方才殺氣騰騰的指揮官連在一起。
「……首領,真的很厲害。」
獸族女戰士拉了拉領巾,輕聲說著,眼中有著難以掩飾的躍躍欲試。
「哇,真不想跟指揮官為敵呢。」
虎紋大貓笑著說道,那一派輕鬆的語調中,含有對指揮官的肯定。
「好了,你們幾個,饒了我吧。」洛斐看著那些看過他跟伊迪倫的對打之後反而想湊上來的傭兵們,苦笑。「不小心認真起來,我下手會不知輕重,但你們會因為只是練習戰,所以多多少少會對我放點水……伊迪倫是因為他知道這點,所以我才特別找他的。想找我對練,請抱著把我打殘的決心過來。」
而且在危急時刻,我可能會反射動作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發魔法丟過去……後面這句話洛斐沒有說出來。
聽到洛斐這麼說,傭兵們紛紛面有難色。先不要管他們能不能辦到,洛斐這話就表示了如果他們要找他對練,勢必要抱著可能會把指揮官殺了的弒主決心,而即使他們能做到,他們的軍師大人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一句話斷了所有他們可能找指揮官做練習戰的機會,尤其還是當著軍師的面講,更是斷絕任何可能性。
有沒有那麼狡猾的啊團長大人!
聽到指揮官這番話,傑洛德雖然沒有特別說什麼,卻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特意引我到這裡來,是要給我看什麼?」
望著眼前笑瞇瞇的白兔魔術師,洛斐的語氣有些無奈。
最近,捷克豪紳有點不對勁。
要說是異常,又好像沒那麼嚴重——其實這隻白兔如果表現的跟平常人一樣,那才真叫異常。總而言之,就是他去煩洛斐的次數變少了。
事實上,洛斐應該要為此感到開心才是,總算不會有人在他忙碌於公文的時候跑來打擾他,還三番兩次地直接把他拖出去,進行名為冒險實為約會的活動……或者該說反過來吧?並且在回到領地以後還放洛斐一個人去面對軍師的燦笑……細算下來,洛斐自己都困惑為什麼他到今天還沒因此跟魔術師翻臉。
上午他跟伊迪倫的對練一結束,發現白兔魔術師不在現場的洛斐覺得很奇怪,明明一開始問到他為什麼不用雙劍的是捷克豪紳,等到洛斐真的找個人去訓練場實際打一次,魔術師人卻不在現場。
打發走把他堵在訓練場想跟他約個時間對練的傭兵們、並跟軍師告知自己有事情找捷克豪紳而要對方先回領事館後,在傑洛德那燦爛得讓洛斐覺得背後很刺痛的目光之下,藍髮青年藉由隨身攜帶的魔術師的撲克牌作為媒介,反向追蹤撲克牌的主人的所在處。之後,洛斐在領事館的後門找到捷克豪紳。但在他剛發現對方並走近時,知道洛斐是要找自己的捷克豪紳——竟然笑著跑給他追。
因此他們莫名其妙地展開了一場鬼抓人遊戲,並且一路從領事館追逐到倉庫規劃區。為了逮這隻兔子,認命地一路從領事館跑來這裡的洛斐,挑眉望著那背靠在第一倉庫大門上、一臉笑嘻嘻地望著自己的捷克豪紳。
「再不講清楚,我就讓傑洛德繳收你現任獸王所有的攜帶型肖像。」
「不用這麼小氣吧!年輕人嘛!流點汗水總比以後流血又流淚——」
「你滄桑什麼,明明也沒多大年紀,真是的……都跟你相處這麼久了,我還會不懂你嗎?」對洛斐而言,捷克豪紳那瘋瘋癲癲、三不五時裝哭的行徑早就對他沒有用了。然而,對於突然故態復萌又在玩裝傻的魔術師,他突然感覺較為放心而微微一笑。「說吧。」
應該是出乎捷克豪紳的意料,沒想過會在這時候看到指揮官的笑容,一瞬間他微愣了愣,連笑容都忘了掛。
「……親愛的你這樣犯規啊。」
「你在說什麼啊,還不快說重點。」
「噢,好啦。」指揮官真是危險呢……悄悄在心底補上這麼一句,捷克豪紳隨即挨近洛斐身邊,攀到對方身上。「上次我們不是歡樂地去兇獸谷地約會嗎?」
「嗯。」被對方那其實可以說是太超過的肢體行為上的接觸,洛斐卻沒有太大反應,只是穩住自己的身體不要被對方一推就倒。「替聖族的精靈商人,運送朝聖平原的特產糧食到無光之地。」
「然後我們不是遇到了壞心眼的狼婆婆!」
「什麼狼婆婆,起碼人家也是狼族的首領……」
怎麼最近軍師的發言莫名地不太妥當,連帶這兔子也……你們其實感情很好對嗎?怎麼同步率好像有點高?
與洛斐內心的糾結無關,捷克豪紳在這時突然從洛斐身上離開,轉身走向倉庫大門。
「他不是指控我們接受聖族的雇用,要對夜族不利嗎?當時我還非常大方的隨便他們去查我們運送的水果。」一面提著當天的情況,魔術師輕笑,走到倉庫門前時一個抬腳,「其實阿,那些箱子裝的才不是什麼水果,是這個。」
然後——碰!用力地把門給踹開。
「別踹門啊,如果門壞掉了,就從你的零用錢扣來修理喔。」
「欸欸——親愛的指揮官,我踹門不是重點,你先看看這個。」
「怎麼可以不是重點……嗯?」還想接著對捷克豪紳說教的洛斐,眼角餘光瞥進了敞開的倉庫大門,一看清那倉庫內的東西後,頓時失了言語。「等、等等,這不是……!」
魔術師依然是那不變的戲謔笑容。
「商人無祖國,確實是我說服狼族首領……我方立場中立的說詞,但我相信,這確實是商、人、無、祖、國。」
放在倉庫之內,就在門一打開即可見到的區域,那裏有個大箱子,洛斐認得出來,那跟先前他與捷克豪紳一同接下的運送任務中,使用來裝載物資的箱子是一樣的。
可是在那個箱子裡面,放的並不是麵包或水果、或者是任何符合洛斐認知之內應該要放在箱子內的東西。
原來如此,所以那天他們所運送的根本就是……而狼族首領正是看穿了這運送任務的真相,才會對他們發動攻擊,並且做出指控吧。
「……站在聖族的立場,將以煉金技術製成的火藥運到夜族,不是要炸了無光之地,就是要讓夜族用來炸了他們……」
望著那大箱子裡滿滿的火藥與砲彈,洛斐扯開笑,輕呵了聲,眼中倒是全無笑意。
根本是被騙了還成了幫兇都不知道,這下子他們實際上完全沒有材料去反駁人家的指控。
「不過……」下一秒,洛斐極其迅速地伸手一把揪住白兔魔術師那潔白的左兔耳,毫無憐惜之意地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你竟然私下暗槓了一整箱的火藥,你的職業道德哪裡去了?你把我平常交代的傭兵操守都當成耳邊風了嗎?」
「別、別揪我的耳朵……痛痛痛!」
整個被抓住弱點,只能任洛斐拉扯的捷克豪紳哀號著痛,隱約還可以看到淚光呢。
不過捷克豪紳這樣的表現對洛斐依然沒有任何作用。
「你也怕痛嘛,給你一點教訓,好好記著了!」
說罷,洛斐放開捷克豪紳的兔耳,讓對方重獲自由,半真半假地哭著摸摸自己被用力揪過的耳朵,一面嘀咕指揮官的狠毒。而看著這樣的白兔魔術師,洛斐眉頭輕皺,總覺得哪裡有說不太上來的違和感。
說起來,這兔子明明耳朵算是罩門,卻還是每每會讓我抓到……就這麼沒有防備心嗎?明明是弱點,而且看起來剛才那一抓,好像真的很痛的樣子……
洛斐不會知道,他這內心的疑惑要是給雷凱爾聽到了,對方肯定會稍感錯愕,然後帶著無奈的笑,大貓掌輕拍上洛斐的腦袋。
有可能是捷克豪紳掩飾得太好、也可能是洛斐放在白兔魔術師身上的心思還不夠多,以至於他還沒有發現,這白毛兔子只會對自己展現的一些層面。
「親愛的你好過分喔嗚……反正我們遭到狼族的盤查,能夠平安將貨品運到無光之地,就該感謝絕對神祇在上了!」
搓揉著疼痛不已的耳朵,捷克豪紳或許是第一次對於指揮官的手下不留情感到相當的……痛心?
有那麼一瞬間,洛斐覺得捷克豪紳眼角的淚光或許不是裝出來的……當然也只有那麼短短一瞬間。他馬上就完全打消了這兔子可能是真的想哭的想法。若捷克豪紳知道洛斐竟然只在短短兩秒內真心要關心他,或許真的會來場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說不定?不過很可惜,捷克豪紳不會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比較好。
「而且也是委託人暗算了我們在先,竟然想用運送季節水果的低廉委託費,來誆騙我們運送這麼昂貴的戰備物資!」原本頭微低的捷克豪紳突然猛一抬頭,好像還灑了些淚花……洛斐希望那是他的錯覺。「都沒考慮到如果今天不是我認、我是說我們真的跟狼族有衝突,立場被認定成支持聖族……你這麼想聽軍師大人愛的碎碎念嗎?」
早知道你這麼想聽就不幫你了哼!一面問著卻又一面自顧自地把話接走,讓本來想挑問對方剛剛那段話中,那不自然地煞車更正的語句是怎麼回事的洛斐完全沒有插嘴的餘地,只能看這兔子繼續牢騷。
「整整三小時、不!說不定三天三夜你還無法離開軍師大人的辦公室!」白色兔子淚眼帶著不滿,「只不過是額外收取一點點精神損失費而已。而且我還不是為了你,哼!」
捷克豪紳表情相當認真地看著洛斐……如果除去那不知是真哭還裝哭的淚眼汪汪,洛斐相信他會比較願意去直視對方的眼睛。
「好啦,抱歉,我知道你有為我著想……」
「不!親愛的你才沒有呢!我就知道你心裡只有軍師大人、沒有絲毫屬於我的位子了!指揮官這個笨蛋!花心大蘿蔔!負心漢!」
「你在說什麼啊……」
洛斐無奈地抓了抓頭,這兔子開始無理取鬧了啊……雖然好像是自己害的,不過洛斐相信,一定是兔子的性格問題比較嚴重。
真沒辦法啊……
「那這樣好了。」
「哼!不管你現在再怎麼想補救都來不及——呃?」
說時遲那時快,當捷克豪紳發現過來時,這次換右兔耳被洛斐揪住。有了前一次經驗,捷克豪紳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在心底哀嘆著連右耳都要遭殃了……卻遲遲沒有預期的疼痛。
就在捷克豪紳感到奇怪想睜眼看看之時,耳背上卻感受到某種輕柔觸感。
……咦?
吃驚地張眼並瞪大,他完全無法想像這是怎麼發展的狀況,但他看到的卻只有表情一如往常平淡——倒是帶了點溫柔的微笑的指揮官的笑臉。
「心情好點了?」說著,洛斐放開了小力捉住右兔耳的手。「這樣可以修補你破碎的玻璃心嗎?」
「哎?呃、不、那個,親、親愛的……?」
「不要問我剛剛做了什麼喔,你應該深刻體驗到了吧。那麼我還有事……要去跟傑洛德討論那個物資運送的問題啊,這箱火藥就麻煩你處理掉了。解決了再來找我報告。」
迅速地下達指令,往後退了幾步,見白兔魔術師難得的愣然,洛斐的笑容似乎擴大了。
早已打定主意不論捷克豪紳如何追問都不會回答的他,帶著愉快的心情離開,準備回去找傑洛德商討剛才才知道的事情。啊啊,那隻兔子難得的傻愣表情真令他感到心情愉悅。
在洛斐離開視野內以後,捷克豪紳背靠著牆,單手摀臉,低低笑了幾聲。而那沒能完全遮掩住的表情,竟是苦笑。
「指揮官……你這樣,真的很犯規啊。」
先越界的人就輸了,是吧?
但他不應該是會輸在這裡的人啊。
至於在那之後,捷克豪紳當著傑洛德的面跟洛斐要求他那被指揮官狠狠揪過而更顯脆弱不堪的左耳也要啾一個而引發的其他風波,則是別的事情了。
訓練場正中央現在有兩個人正在進行對練,而幾乎全海皇傭兵團的主要成員都在場邊圍觀——連他們的軍師大人也一起。
本來,每天都會有幾個成員互相約了約進行切磋磨練,因此對練這種事情並不稀奇,平常也不會有這麼多觀眾圍觀。
不過今天不太一樣。
藍髮青年壓低身子,避開支眼青年往他臉側劈過的劍鋒,緊接著他左劍一轉,鋒芒向上,直接快狠準地朝獨眼劍鬥士的死角切過去。
伊迪倫驚險地閃過殺往要害的威脅,一個旋身後往前一踏,持劍橫掃回去。
以右劍格擋伊迪倫的反擊,洛斐左手往右勾回,左劍的移動軌道將會刺上伊迪倫的腰側,這逼得伊迪倫不得不抽劍退開。
本來眾人以為打死不會再拿起雙劍的洛斐,現在卻用他最拿手的這對武器跟伊迪倫對練,甚至兩人還打到根本不像練習戰、而是真槍實彈上演互砍與身邊環繞狠戾殺氣,一切都是以大約一小時前,白兔魔術師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向指揮官的提問為開頭。
『親愛的,軍團戰就快到了,你還是不想拿雙劍嗎?』
公文批到一半就有隻兔子一直在眼前晃來晃去,不過由於已經習慣對方的故我,藍髮青年毫不受影響繼續作自己的工作,直到突然間捷克豪紳就來了這麼一問。
聽到這問句,洛斐放下筆,揚眉一臉不以為然。
『不想拿?上戰場我當然還是拿雙劍啊,你幹嘛問這種問……喔,我懂了。只是最近沒接什麼特別危險的任務,我就沒有帶著。而且跟傑洛德對練的話,我不想用雙劍。』
馬上理解過來魔術師提問的理由,洛斐也乾脆地坦白。
意外於指揮官在最後補上的發言,捷克豪紳困惑地眨眨眼。
『為什麼?』
白兔魔術師條件反射地追問。藍髮青年被這麼一問,卻支吾了起來。
『因為……唔,對喔……我跟亞雷對上的那次,你跟傑洛德雖然算有看到,但那應該還不算……』
講著講著突然自己考慮起什麼,還不等捷克豪紳好奇追問,低頭思索的指揮官迅速地抬起頭,眼中盡是複雜的情緒。
『……想看我拿雙劍戰鬥的樣子可以,不過條件是,和我對練的對象是伊迪倫。』
因為就算是對練,我也會不知不覺就全力以赴。
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本來捷克豪紳還不是很理解,對練的時候拿出全力來作練習,這應該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為什麼洛斐卻是因為擔心出到全力,反而不敢拿雙劍跟軍師對練?
直到現在,他們看著場中指揮官跟獨眼劍士的刀光來往,才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並且感到明顯不妙的情況。
他們的指揮官,根本是抱著要把對手打到死的精神出劍的啊!
就當伊迪倫往後跳開、洛斐預備追擊時,一發破魔箭矢破空劃過他倆之間,及時阻止了洛斐的衝刺動作。兩人的激鬥因此被強迫中斷。
「到此為止。」射箭的是格雷厄姆,剛放出一箭的他這才緩緩放下弓。「指揮官,你差點就認真了。」
只是「差點」而已嗎!?聽到格雷厄姆這句話,海皇傭兵團成員們——除了以前就與洛斐認識的那些成員們之外,皆是一陣愕然。
格雷厄姆那一箭打亂了洛斐原先預定好的步調,似乎也順帶將洛斐喚醒。只見藍髮青年一臉愣然,過了數秒才像猛然清醒似地,看著眼前面帶苦笑的伊迪倫,一臉尷尬。
「……抱歉。」
「沒關係啦老大!不就是因為會變成這樣,你才指名要我跟你對嗎?不過老大還是一樣,來勢洶洶啊。而且速度比以前更快了,剛才幾乎要削掉我一塊肉了,害我好幾次都偷偷捏了一把冷汗!」
「被傑洛德練出來的,也只有速度變快而已。」
「不,老大你真的變強囉!」
場中的兩人各個收起武器,剛才的往來相殺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甚至還可以笑著跟對方握手互相稱讚。
場邊的傭兵們則是開始細細討論。
「原來指揮官如此深藏不露……」
聖族教官看著現在毫無殺氣的洛斐,有點難和方才殺氣騰騰的指揮官連在一起。
「……首領,真的很厲害。」
獸族女戰士拉了拉領巾,輕聲說著,眼中有著難以掩飾的躍躍欲試。
「哇,真不想跟指揮官為敵呢。」
虎紋大貓笑著說道,那一派輕鬆的語調中,含有對指揮官的肯定。
「好了,你們幾個,饒了我吧。」洛斐看著那些看過他跟伊迪倫的對打之後反而想湊上來的傭兵們,苦笑。「不小心認真起來,我下手會不知輕重,但你們會因為只是練習戰,所以多多少少會對我放點水……伊迪倫是因為他知道這點,所以我才特別找他的。想找我對練,請抱著把我打殘的決心過來。」
而且在危急時刻,我可能會反射動作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發魔法丟過去……後面這句話洛斐沒有說出來。
聽到洛斐這麼說,傭兵們紛紛面有難色。先不要管他們能不能辦到,洛斐這話就表示了如果他們要找他對練,勢必要抱著可能會把指揮官殺了的弒主決心,而即使他們能做到,他們的軍師大人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一句話斷了所有他們可能找指揮官做練習戰的機會,尤其還是當著軍師的面講,更是斷絕任何可能性。
有沒有那麼狡猾的啊團長大人!
聽到指揮官這番話,傑洛德雖然沒有特別說什麼,卻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特意引我到這裡來,是要給我看什麼?」
望著眼前笑瞇瞇的白兔魔術師,洛斐的語氣有些無奈。
最近,捷克豪紳有點不對勁。
要說是異常,又好像沒那麼嚴重——其實這隻白兔如果表現的跟平常人一樣,那才真叫異常。總而言之,就是他去煩洛斐的次數變少了。
事實上,洛斐應該要為此感到開心才是,總算不會有人在他忙碌於公文的時候跑來打擾他,還三番兩次地直接把他拖出去,進行名為冒險實為約會的活動……或者該說反過來吧?並且在回到領地以後還放洛斐一個人去面對軍師的燦笑……細算下來,洛斐自己都困惑為什麼他到今天還沒因此跟魔術師翻臉。
上午他跟伊迪倫的對練一結束,發現白兔魔術師不在現場的洛斐覺得很奇怪,明明一開始問到他為什麼不用雙劍的是捷克豪紳,等到洛斐真的找個人去訓練場實際打一次,魔術師人卻不在現場。
打發走把他堵在訓練場想跟他約個時間對練的傭兵們、並跟軍師告知自己有事情找捷克豪紳而要對方先回領事館後,在傑洛德那燦爛得讓洛斐覺得背後很刺痛的目光之下,藍髮青年藉由隨身攜帶的魔術師的撲克牌作為媒介,反向追蹤撲克牌的主人的所在處。之後,洛斐在領事館的後門找到捷克豪紳。但在他剛發現對方並走近時,知道洛斐是要找自己的捷克豪紳——竟然笑著跑給他追。
因此他們莫名其妙地展開了一場鬼抓人遊戲,並且一路從領事館追逐到倉庫規劃區。為了逮這隻兔子,認命地一路從領事館跑來這裡的洛斐,挑眉望著那背靠在第一倉庫大門上、一臉笑嘻嘻地望著自己的捷克豪紳。
「再不講清楚,我就讓傑洛德繳收你現任獸王所有的攜帶型肖像。」
「不用這麼小氣吧!年輕人嘛!流點汗水總比以後流血又流淚——」
「你滄桑什麼,明明也沒多大年紀,真是的……都跟你相處這麼久了,我還會不懂你嗎?」對洛斐而言,捷克豪紳那瘋瘋癲癲、三不五時裝哭的行徑早就對他沒有用了。然而,對於突然故態復萌又在玩裝傻的魔術師,他突然感覺較為放心而微微一笑。「說吧。」
應該是出乎捷克豪紳的意料,沒想過會在這時候看到指揮官的笑容,一瞬間他微愣了愣,連笑容都忘了掛。
「……親愛的你這樣犯規啊。」
「你在說什麼啊,還不快說重點。」
「噢,好啦。」指揮官真是危險呢……悄悄在心底補上這麼一句,捷克豪紳隨即挨近洛斐身邊,攀到對方身上。「上次我們不是歡樂地去兇獸谷地約會嗎?」
「嗯。」被對方那其實可以說是太超過的肢體行為上的接觸,洛斐卻沒有太大反應,只是穩住自己的身體不要被對方一推就倒。「替聖族的精靈商人,運送朝聖平原的特產糧食到無光之地。」
「然後我們不是遇到了壞心眼的狼婆婆!」
「什麼狼婆婆,起碼人家也是狼族的首領……」
怎麼最近軍師的發言莫名地不太妥當,連帶這兔子也……你們其實感情很好對嗎?怎麼同步率好像有點高?
與洛斐內心的糾結無關,捷克豪紳在這時突然從洛斐身上離開,轉身走向倉庫大門。
「他不是指控我們接受聖族的雇用,要對夜族不利嗎?當時我還非常大方的隨便他們去查我們運送的水果。」一面提著當天的情況,魔術師輕笑,走到倉庫門前時一個抬腳,「其實阿,那些箱子裝的才不是什麼水果,是這個。」
然後——碰!用力地把門給踹開。
「別踹門啊,如果門壞掉了,就從你的零用錢扣來修理喔。」
「欸欸——親愛的指揮官,我踹門不是重點,你先看看這個。」
「怎麼可以不是重點……嗯?」還想接著對捷克豪紳說教的洛斐,眼角餘光瞥進了敞開的倉庫大門,一看清那倉庫內的東西後,頓時失了言語。「等、等等,這不是……!」
魔術師依然是那不變的戲謔笑容。
「商人無祖國,確實是我說服狼族首領……我方立場中立的說詞,但我相信,這確實是商、人、無、祖、國。」
放在倉庫之內,就在門一打開即可見到的區域,那裏有個大箱子,洛斐認得出來,那跟先前他與捷克豪紳一同接下的運送任務中,使用來裝載物資的箱子是一樣的。
可是在那個箱子裡面,放的並不是麵包或水果、或者是任何符合洛斐認知之內應該要放在箱子內的東西。
原來如此,所以那天他們所運送的根本就是……而狼族首領正是看穿了這運送任務的真相,才會對他們發動攻擊,並且做出指控吧。
「……站在聖族的立場,將以煉金技術製成的火藥運到夜族,不是要炸了無光之地,就是要讓夜族用來炸了他們……」
望著那大箱子裡滿滿的火藥與砲彈,洛斐扯開笑,輕呵了聲,眼中倒是全無笑意。
根本是被騙了還成了幫兇都不知道,這下子他們實際上完全沒有材料去反駁人家的指控。
「不過……」下一秒,洛斐極其迅速地伸手一把揪住白兔魔術師那潔白的左兔耳,毫無憐惜之意地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你竟然私下暗槓了一整箱的火藥,你的職業道德哪裡去了?你把我平常交代的傭兵操守都當成耳邊風了嗎?」
「別、別揪我的耳朵……痛痛痛!」
整個被抓住弱點,只能任洛斐拉扯的捷克豪紳哀號著痛,隱約還可以看到淚光呢。
不過捷克豪紳這樣的表現對洛斐依然沒有任何作用。
「你也怕痛嘛,給你一點教訓,好好記著了!」
說罷,洛斐放開捷克豪紳的兔耳,讓對方重獲自由,半真半假地哭著摸摸自己被用力揪過的耳朵,一面嘀咕指揮官的狠毒。而看著這樣的白兔魔術師,洛斐眉頭輕皺,總覺得哪裡有說不太上來的違和感。
說起來,這兔子明明耳朵算是罩門,卻還是每每會讓我抓到……就這麼沒有防備心嗎?明明是弱點,而且看起來剛才那一抓,好像真的很痛的樣子……
洛斐不會知道,他這內心的疑惑要是給雷凱爾聽到了,對方肯定會稍感錯愕,然後帶著無奈的笑,大貓掌輕拍上洛斐的腦袋。
有可能是捷克豪紳掩飾得太好、也可能是洛斐放在白兔魔術師身上的心思還不夠多,以至於他還沒有發現,這白毛兔子只會對自己展現的一些層面。
「親愛的你好過分喔嗚……反正我們遭到狼族的盤查,能夠平安將貨品運到無光之地,就該感謝絕對神祇在上了!」
搓揉著疼痛不已的耳朵,捷克豪紳或許是第一次對於指揮官的手下不留情感到相當的……痛心?
有那麼一瞬間,洛斐覺得捷克豪紳眼角的淚光或許不是裝出來的……當然也只有那麼短短一瞬間。他馬上就完全打消了這兔子可能是真的想哭的想法。若捷克豪紳知道洛斐竟然只在短短兩秒內真心要關心他,或許真的會來場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說不定?不過很可惜,捷克豪紳不會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比較好。
「而且也是委託人暗算了我們在先,竟然想用運送季節水果的低廉委託費,來誆騙我們運送這麼昂貴的戰備物資!」原本頭微低的捷克豪紳突然猛一抬頭,好像還灑了些淚花……洛斐希望那是他的錯覺。「都沒考慮到如果今天不是我認、我是說我們真的跟狼族有衝突,立場被認定成支持聖族……你這麼想聽軍師大人愛的碎碎念嗎?」
早知道你這麼想聽就不幫你了哼!一面問著卻又一面自顧自地把話接走,讓本來想挑問對方剛剛那段話中,那不自然地煞車更正的語句是怎麼回事的洛斐完全沒有插嘴的餘地,只能看這兔子繼續牢騷。
「整整三小時、不!說不定三天三夜你還無法離開軍師大人的辦公室!」白色兔子淚眼帶著不滿,「只不過是額外收取一點點精神損失費而已。而且我還不是為了你,哼!」
捷克豪紳表情相當認真地看著洛斐……如果除去那不知是真哭還裝哭的淚眼汪汪,洛斐相信他會比較願意去直視對方的眼睛。
「好啦,抱歉,我知道你有為我著想……」
「不!親愛的你才沒有呢!我就知道你心裡只有軍師大人、沒有絲毫屬於我的位子了!指揮官這個笨蛋!花心大蘿蔔!負心漢!」
「你在說什麼啊……」
洛斐無奈地抓了抓頭,這兔子開始無理取鬧了啊……雖然好像是自己害的,不過洛斐相信,一定是兔子的性格問題比較嚴重。
真沒辦法啊……
「那這樣好了。」
「哼!不管你現在再怎麼想補救都來不及——呃?」
說時遲那時快,當捷克豪紳發現過來時,這次換右兔耳被洛斐揪住。有了前一次經驗,捷克豪紳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在心底哀嘆著連右耳都要遭殃了……卻遲遲沒有預期的疼痛。
就在捷克豪紳感到奇怪想睜眼看看之時,耳背上卻感受到某種輕柔觸感。
……咦?
吃驚地張眼並瞪大,他完全無法想像這是怎麼發展的狀況,但他看到的卻只有表情一如往常平淡——倒是帶了點溫柔的微笑的指揮官的笑臉。
「心情好點了?」說著,洛斐放開了小力捉住右兔耳的手。「這樣可以修補你破碎的玻璃心嗎?」
「哎?呃、不、那個,親、親愛的……?」
「不要問我剛剛做了什麼喔,你應該深刻體驗到了吧。那麼我還有事……要去跟傑洛德討論那個物資運送的問題啊,這箱火藥就麻煩你處理掉了。解決了再來找我報告。」
迅速地下達指令,往後退了幾步,見白兔魔術師難得的愣然,洛斐的笑容似乎擴大了。
早已打定主意不論捷克豪紳如何追問都不會回答的他,帶著愉快的心情離開,準備回去找傑洛德商討剛才才知道的事情。啊啊,那隻兔子難得的傻愣表情真令他感到心情愉悅。
在洛斐離開視野內以後,捷克豪紳背靠著牆,單手摀臉,低低笑了幾聲。而那沒能完全遮掩住的表情,竟是苦笑。
「指揮官……你這樣,真的很犯規啊。」
先越界的人就輸了,是吧?
但他不應該是會輸在這裡的人啊。
至於在那之後,捷克豪紳當著傑洛德的面跟洛斐要求他那被指揮官狠狠揪過而更顯脆弱不堪的左耳也要啾一個而引發的其他風波,則是別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