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 7 深幽之處
各族的王為了對抗強大的巨龍軍團,紛紛派出了各自的精銳軍援助局勢!隨著此一氣勢,討伐軍成功將一波波湧出的邪惡兵士們逼往葬龍峽谷。
「……這是最新的戰局報告。」
海皇傭兵團臨時紮營的的主帳篷,傑洛德向洛斐報告最新的進展,接著便將新的文件放到那已經堆滿戰略模擬書的小桌子上。
「是嗎。」
看著軍師將文件堆到已經快被壓垮的小桌上,洛斐的反應卻相當平淡。他兩手交握,目光應該是落在桌面上,卻不是在看桌子上的東西。他的注意力不在這裡,而是跑到不知何處去了。這點傑洛德當然也看出來了。
「團長,我剛才說的你有聽進去嗎?」
所以傑洛德這麼問了。
先不管洛斐竟然在這種要緊的時候走神,到寂靜之城以來洛斐的態度一直都有些怪異,顯然有心事,偏偏他又避而不談,明白自家主子是當有事情不願說起時、即使把他的嘴撕了都挖不到情報的類型,無奈之下傑洛德只能稍讓一步,不去探問洛斐究竟在想些什麼。事實上通常當洛斐想完了,他也會自行找上傑洛德討論事情。只是在這種緊迫的情勢之下,傑洛德即使是想也沒辦法給洛斐太多可以悠哉思考的時間。
「有。」
非常迅速地回應了傑洛德的問句,洛斐的視線沒有拉上來,但也多少表現了他仍然有在留意傑洛德的意思。
「那麼,團長。」只是傑洛德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放下手上的文件夾板,盯著洛斐看了數秒,忍不住嘆了口氣。「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嗎?或者說……在煩惱什麼。」
然後洛斐的視線終於轉到傑洛德身上。
「……傑洛德,剛才的報告聽起來戰況可以很樂觀。」
「……嗯。」
「實際上包含了此次參戰的前六大公會的所有損失的話?」
傑洛德微微睜大眼。他的報告裡所提及的只有關於海皇傭兵團,以及有參與巨龍討伐戰的、加盟於《聖夜》的傭兵團的狀況,並未提及關於其他公會的狀況。
「我知道你是在顧慮我的狀態。」對軍師的心思其實相當瞭解,洛斐自然是非常感謝,但正因為軍師總是如此替他著想,他就非得去回應對方的心思,「我的狀態可能不適合現在去碰更加緊急的事情吧,但我想我還是必須知道更貼近真實現況的局面。我不能把責任都往你身上堆。」
如果洛斐不碰,傑洛德勢必接手,但這就表示了傑洛德的負擔將很重。因為他把原本應該視洛斐要負責的事物都搬了一大半走。明白這點的洛斐自然不可能繼續放著不管。
再怎麼說,他都是一名領袖。
「所以,告訴我,除了《聖夜》以外……《和泉》、《月華》、《翼》、《夢見》的情形先不提,他們跟我們公會一樣都是周邊掃蕩與機動支援為主……最重要的——面對首波攻勢的《歌詠》怎麼樣?」
與洛斐四目相交,傑洛德讀得出自家主上眼中的堅定,同時也摸到了伴隨其中的不安感。他不知道洛斐在不安什麼,對於對方現在的狀態也感到相當意外——洛斐可能什麼都沒有,在戰場上偏偏沒來由的信心最多,這份信心連帶影響他身邊的人,使大家相信他們不會輕易敗陣在此。這樣的海皇洛斐,現在正為某件事情感到動搖與不安。
傑洛德又嘆了口氣。
「那麼團長,你可以告訴我你在煩惱什麼嗎?」
「……說吧。」
沒有正面回應傑洛德的問題,洛斐簡單二字要求軍師直接報告。
無言地抽出了被壓在紙山底下的葬龍丘陵地圖,傑洛德拿起被隨意放在桌邊的鋼筆,開始在地圖上畫了起來。
六條線從寂靜之城出發。一條直線前往葬龍峽谷的方向,另外五條則是在其附近,以支援的佈局在行動。
一條線從賽奎德之鄉出發、一條線從雷霆之城出發、一條線從無光之地出發、一條線從月牙之里出發。四條線匯集到寂靜之城,然後從寂靜之城再次出發。繞上了葬龍丘陵,跟上了先前畫的六條線,落點的目標前方——是葬龍峽谷。
「這是……」
洛斐不自覺輕喃出聲。傑洛德在畫的是巨龍討伐聯盟的軍隊行進路線圖。在繪製的途中,傑洛德在地圖上軍隊行進路線的幾處上打了幾個叉。
「打叉的這些是已經擊破的巨龍軍據點,中間加粗畫上的這條線是《歌詠》的戰略路線。只是即使是加盟於《歌詠》的傭兵團,每過一個據點,就會有一兩個傭兵團無法負荷損傷而停留原處。而不久前絳藤那邊捎來最新的情報……」最後所有的線匯集在某個點附近,傑洛德在其中心上畫了個圈、在裡頭打上勾,「在這個地方,竟然有一個連地圖上都沒有記載的無名神殿……裡頭溢滿強烈的暗黑瘴氣。」
「充滿黑暗氣息的神殿?」洛斐微微皺眉,他剛想發問,下一秒卻赫然睜大眼,「……等等,你的意思是……」
「有什麼東西在這裡。」在標記無名神殿的地方又畫了一次圈,傑洛德對上洛斐訝異的目光,「越靠近這裡,巨龍軍的力量就越強大。雖然相較於其他公會,歌詠可能是相當游刃有餘,但是從這裡湧出的魔物一波比一波強大,拖得越久,戰況就愈加不利……」
傑洛德的話語在這時頓了頓,他在標記神殿的點往下——也就是南方一點的位子打了個叉,接著才繼續開口。
「魔幻傭兵團在這裡,掩護鷹森傭兵團時與一支魔物軍正面對上,結果雖然勝利,卻損失慘重。」
「鷹森傭兵團——歐塔副會長的傭兵團嗎……」喃喃複述了一遍,洛斐點了點頭,「一支、而已嗎?規模大概?」
「……是,一支魔物軍,大概五個連隊的規模。」
「慢、慢著!」洛斐忍不住打斷傑洛德的話,他的眼神充滿不可置信,「一個連隊大約是一百到兩百人之間的單位吧?她帶出去的兵不可能敵不過五個連隊的戰力吧?!」
「我也是這麼認為。」尤其軍師又是認識許久的那個賽凡提斯。傑洛德苦笑。「只是前提是如果敵方不是不死軍隊吧!他們確實是贏了,只是贏得很險惡。幾乎是用魔幻的兵力去保全鷹森的戰力吧。」
鷹森傭兵團成功在幾乎無傷亡的情況下往前推進了一個據點,銜接上了與《歌詠》的聯合陣線,但魔幻傭兵團在這一關元氣大損,不得不暫時停下行軍。
「……這不是最理想的結果,但可能是現在能達到最好的狀況了吧。」洛斐忍不住眉頭深鎖,「鷹森傭兵團是聖夜公會裡面最具戰力的一團……我不認為賽凡提斯也同意這種事情……拿一軍去換另一軍這種事情。」
「我也不認為。」傑洛德相當爽快地同意了,「我覺得這是洛雅強硬實行的吧,雖然賽凡提斯不是不會計算損失,但這種大規模的損失……不太像他的計劃會造成的結果。尤其魔幻傭兵團派出去的那支軍隊的現場指揮是洛雅親自擔任。」
「那更可以理解了。比起鷹森,賽凡提斯應該會更注重魔幻的損益,對吧。我同意你的想法,那估計是姊姊強硬操作的結果。」
只要是為了己方好的事情,能利用的都要利用,即便是友軍也可以利用。洛斐相信賽凡提斯是這種人。只是若洛雅在意見上與賽凡提斯相左,並且堅持自己的方法,賽凡提斯也是很難說動她的。
洛斐長嘆了口氣,閉起兩眼,抬起左手揉揉眉間,卻無法把胸口的沉悶跟著揮開。
沉默了數秒,藍髮青年再次開口。
「……我對狀況的把握還是有些天真了。」洛斐的語氣相當沉重,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中的低落情緒,「龍王軍的力量比想像中還要強上很多……旗下的一支就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巨龍本身、不可能是憑人類之力就可以過招的等級吧……」
一直到傑洛德剛才所說的更進一步的現況,洛斐終於發現他的注意力不集中帶給傑洛德與身邊的人們多大的麻煩。傑洛德體諒洛斐,所以不會立刻將一切的事情攤到他面前,那怕那是硬逼也該逼洛斐去看的。事實上若是平常,傑洛德應該是會逼迫洛斐現在就面對眼前之事。之所以沒有那麼做……洛斐自己明白的,一定是因為自己太過反常而導致。他讓傑洛德多擔心他,從傑洛德的行為就可以看出來。
還抱有期望可以不用犧牲掉誰人的性命的自己,實在天真得可以……天真得可惡。身上所有的那顆水晶球散發著生命的溫度、負載著生命的重量。但是現在在這片戰場上的人們,每一個人的性命不也有他們的重量嗎?
被自己懷裡的性命重量影響判斷力……洛斐自嘲地勾起笑。真的還不行,太過愚蠢。每一條性命都是命,他因為太過在意琉斐是否將會犧牲而失去的平常的判斷力。為了保全琉斐反而增加他人的犧牲?這是多可笑的事情。
「不能放棄!」傑洛德正色,他兩手拍上小桌子,桌上的文件隨著桌子這一拍被震動而灑了一些紙張到的上去,但傑洛德沒有在意那些,「在這裡放棄的話,不就一切都完了嗎!不論何時都仍會有方法才對的……」
就在他們眼前,被巨龍強行奪去性命的人們、在苦痛中無助的哀號、掙扎、求助,卻被無情的扼殺的那些人,他們死前的一舉移動、痛苦嘶吼,全進了傑洛德與洛斐的耳裡。傑洛德相信洛斐不可能忽略那些事情,藍髮青年雖然看起來總是缺乏情緒反應,骨子裡其實是相當重感情的人。對於達隆納斯的惡行,洛斐不可能毫無感覺——對,不可能視若無睹。
洛斐在煩惱的事情,一定是與不死巨龍有關的事。傑洛德就是因為相信這點,才盡量避免分散洛斐煩惱的注意力。洛斐的表情就像是在面臨什麼重大抉擇,在他下定決心之前,沒有人可以真正動搖他的想法吧。
可是他們已經快要沒有時間了。黑暗魔物的出沒次數激增,數量也老早超越了最開始時,與不死的軍隊打持久戰,這是對生者而言異常不利的情況。就算想再多給洛斐一些時間,傑洛德也沒有辦法。他兩手緊握,桌上的一些紙張也跟著弄皺了。
「一定能夠找到,不論被多麼強大的黑暗吞噬,也能擊倒達隆納斯的希望之光才對。」
不管面臨怎樣的絕望都不能放棄,一旦放棄就全完了。他們不能停在這裡。還沒有看到洛斐成為無冕之王,傑洛德說什麼也不願在這裡停下腳步。不論前方是多麼荊棘坎坷的道路,咬著牙硬著頭皮都得往前走下去不可。
「希望之光嗎……」最後還是會導向這裡嗎……洛斐苦笑著,再一次嘆了口氣,「那或許就是這個吧……看看這個,傑洛德。」
從上衣內袋掏出了那個字那日以來從未離身的小小水晶球,洛斐小心地將其放到桌上。
看著這忽然被洛斐拿出來的小東西,傑洛德有些疑惑。
「這是水晶球?好像散發著光芒但是……」
「這是占卜師託付給我的水晶球。說如果巨龍達隆納斯真的復活的話,就使用這個水晶球。這個水晶球裡,灌注了那位占卜師全部的力量的樣子。」
簡單解釋了一下水晶球的由來,洛斐的話在這裡打住。他摒住呼吸,花了兩秒的時間加深覺悟,接著繼續開口。
「……那個占卜師,是我的母親。」
「你的母……!?」
傑洛德終於理解這幾日洛斐不在狀態的理由。眼下他們就有一個可能是可以最快就終結巨龍之亂的方法,但是要使用這個方法的代價是……傑洛德的視線轉而落到洛斐身上。
他感覺得到,洛斐一直在掙扎著些什麼,但他沒想到竟然是與他的親人——的性命——相關之事。
——可是關於洛斐的親人,傑洛德明明記得……
「以前跟你提過,我的母親——海皇琉斐,是妖族的占卜師。我也曾以為她已經死了。」知道軍師的疑問,洛斐不等對方問便先開口,「如今看來很顯然是詐死。確實當年我們並沒有親眼見到他們的屍體,所以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真讓人有點難接受啊。」
「團長……」
傑洛德出聲喚了聲,卻沒有把話說下去。他望著洛斐,明顯也相當苦惱該說什麼才好。
對軍師些許遲疑的顧慮態度感到感激,洛斐輕輕笑了笑。
「我知道我沒有時間去感慨,傑洛德。所以我們直接提正事吧。」
他們沒有時間感慨、懷舊、追憶。眼下的事情、正在進行的現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閉眼,重新睜開,海藍中抹去了所有的猶疑。
「母親說,寂靜之城的居民,人人都是葬龍丘陵的看守人。只是擁有『力量』的人已經不在了,她為了遞補缺失而來到這裡……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寂靜之城已經沒有擁有力量的人了。在已經喪失封印之力持有者的葬龍丘陵上,只有我能夠擔任這份職責了。請拿走它吧。』
琉斐在將這顆水晶球拿給洛斐的那時——不、一定是在更早以前,將這顆水晶球製作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抱有必死的決心了吧。洛斐當然知道,琉斐是個只要能夠守護洛斐的性命,即使付出她的一切存在都在所不惜的個性。若不是這樣,當年她便不會與洛斐的父親、還有洛雅的父母一起,用他們的性命、甚至是那整座城,去換得洛斐的藏身之處、延命的方法。
一命換一命?不,從來都不對等。當年是多命換一命,而今是……一命換世界嗎?
洛斐的目光看上去平靜如止水,他輕輕拿起那顆小小的、中心聚集著微微光輝的水晶球,稍稍往傑洛德的方向拿了過去。
「你剛剛說了,希望之光……假若那道光芒是另一條性命的話呢?」
「這……」
傑洛德無法理所當然地回應。這真是太好了?他們終於不用再苦惱了?達隆納斯總算不能再囂張了?
這顆水晶球帶來的緊張感竟讓他們反而感覺眼下的危機都不能算是壓力。
「感覺簡直是活生生的,對嗎?」望著傑洛德不自覺間斂起笑的臉龐,洛斐苦笑,「光拿在手上甚至可以感受到生命的鼓動呢……這顆水晶球灌注了母親畢生的力量、以及生命力……能夠用它增幅地、火、風、水、四大封印的力量,可能可以做到讓巨龍再次陷入長眠的事情……這樣子。」
雖然只是可能性,卻可能是現在唯一的希望——洛斐稍稍握緊了水晶球。
「然而……只要使用了這個水晶球,母親的靈魂也會跟著煙消雲散。也就是死亡。」
看著這顆水晶球,洛斐知道他將會再一次面臨到至親之人的死亡。不論要或不要。這無關他的意願——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即使不想、即使哭著向天祈禱,他以為可以屬於他的、可以擁有更多時間的,總是會在很突然的時候一再離他而去。
即使明明誰都沒有錯。
「已經……只剩下這個方法了嗎……?」
聲音沙啞,即使壓抑了所有情緒也無法繼續假裝沒是下去。表情跟著呈現了心底的痛苦掙扎。洛斐知道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回答他,即便是軍師的傑洛德也一樣。但他仍忍不住這麼問。就算明知是無意義的掙扎。
「……哈哈。」
明明是這種沉重的空氣,傑洛德卻輕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在現在的氣氛反而讓人感到極為不協調。洛斐有些困惑地抬頭看向軍師,看到對方擺出一臉「真拿你沒辦法啊」的無奈笑容。
「傑洛德?」
「你難道忘了嗎?我可是你的軍師啊。為你想出解決辦法一直都是我的工作。那個水晶球就給我吧。」
雖然不是很理解傑洛德在打算什麼,洛斐僅僅猶豫了一下便將水晶球放到傑洛德對他朝上的右手。
接過水晶球,把這顆小小的圓形物體在手上擺弄、轉了幾圈,傑洛德的笑容裡藏了什麼洛斐不是看得很明白的東西。
「這份罪孽……就讓我一個人背負吧。」
直到軍師說出這句話為止。
「傑洛德……!」
洛斐心跳漏了好幾拍。他連忙起身,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傑洛德,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傑洛德這麼說的理由。
——扶持指揮官毫無顧忌往前行去,這是身為軍師的職責。如果洛斐做不到,那就是傑洛德來做。
回望上洛斐驚愕的神情,傑洛德勾起如同平日般的笑容,語調輕緩。
「這個水晶球的光輝,是琉斐小姐的覺悟呢……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為了獲得希望、為了化作貫通黑暗的一道……光……」
聽上去應該是很輕鬆的語氣,卻在這時無法接續。洛斐清楚地看到傑洛德無法掩藏的、翡翠綠中隱含的痛苦。金髮青年捏緊水晶球,不甘心的心情一覽無遺。
「可惡……不管怎樣……都非得犧牲誰的性命不可嗎!?」
怎麼可能甘願讓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
啊啊,是啊,怎麼可能只有我會感到苦惱呢?洛斐終於發覺自己仍然不夠清醒——不夠面對現實。
傑洛德一直是這樣,洛斐做不到的他就會拿去做,只要那是對洛斐好的、對他們好的事情,傑洛德總是會想盡辦法、不論如何逼迫自己都會去達成吧。只是因為軍師一直以來給他的感覺非常可靠穩固,讓他可以不用顧慮身後的事情。這也是傑洛德希望的,讓洛斐可以不用回頭,只要注視著前方,後面的任何問題與雜務他會幫洛斐料理乾淨,不遺後患。
因此洛斐不小心就忘記了,傑洛德不可能真的可以態度輕鬆地面對這一切——他只是一直都沒讓洛斐看到而已。
正因為太讓他放心了。
洛斐咬緊了牙。若他沒有這麼優柔寡斷做不了決定,傑洛德還有必要這麼做嗎?
——答案早已擺在眼前了,這根本問都不用問啊!
「傑洛德,沒有使用這個水晶球的必要。」
洛斐伸手按住傑洛德捏著水晶球的右手,看著軍師難得好像有點隨時會哭出來的難受表情,他忽然感覺很新鮮。原來傑洛德也會有這種沮喪的表情啊,感覺以前都沒看到過呢。
只是想想也是,傑洛德平常表現得總是陽光燦爛、笑口常開,但也是會有煩惱的時候的。
要是自己不要這麼沒用,軍師怎麼需要去承擔這些東西啊?洛斐頓時感到心情相當複雜地搖了搖頭。
「就像你說的,不論任何狀況、不論何時,一定都有方法的。一定……可以找出劃破黑暗的一道光芒。所以……」在傑洛德因自己的話感到訝異而微微鬆手的同時,洛斐拿回水晶球,笑了笑,「不需要犧牲任何人的方法,一定存在的,對吧。」
生命的份量太沉重了,不管是由誰來承擔都說不過去。沒道理因為我做不到就非得讓傑洛德去擔不可。不論何時都有方法——那我們是否可以試著去找一個誰也不用犧牲的方法呢?
不能夠放棄希望。
「……真像你呢。這份溫柔……」喃喃唸道,傑洛德忍不住跟著笑了,「不犧牲任何人的方法……哈哈!我也好好上了一課。你說的對……現在還不能放棄、繼續往前進吧。」
「是啊。」
洛斐淺笑,他的視線洛回的葬龍丘陵的地圖上,接著收起笑容。
「……吶,傑洛德,既然決定了,我有一個想法……」
「嗯?」
不能放棄希望——所以應該要積極一點。盯著傑洛德標記在地圖上的無名神殿,洛斐瞇起兩眼。
「……這是最新的戰局報告。」
海皇傭兵團臨時紮營的的主帳篷,傑洛德向洛斐報告最新的進展,接著便將新的文件放到那已經堆滿戰略模擬書的小桌子上。
「是嗎。」
看著軍師將文件堆到已經快被壓垮的小桌上,洛斐的反應卻相當平淡。他兩手交握,目光應該是落在桌面上,卻不是在看桌子上的東西。他的注意力不在這裡,而是跑到不知何處去了。這點傑洛德當然也看出來了。
「團長,我剛才說的你有聽進去嗎?」
所以傑洛德這麼問了。
先不管洛斐竟然在這種要緊的時候走神,到寂靜之城以來洛斐的態度一直都有些怪異,顯然有心事,偏偏他又避而不談,明白自家主子是當有事情不願說起時、即使把他的嘴撕了都挖不到情報的類型,無奈之下傑洛德只能稍讓一步,不去探問洛斐究竟在想些什麼。事實上通常當洛斐想完了,他也會自行找上傑洛德討論事情。只是在這種緊迫的情勢之下,傑洛德即使是想也沒辦法給洛斐太多可以悠哉思考的時間。
「有。」
非常迅速地回應了傑洛德的問句,洛斐的視線沒有拉上來,但也多少表現了他仍然有在留意傑洛德的意思。
「那麼,團長。」只是傑洛德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放下手上的文件夾板,盯著洛斐看了數秒,忍不住嘆了口氣。「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嗎?或者說……在煩惱什麼。」
然後洛斐的視線終於轉到傑洛德身上。
「……傑洛德,剛才的報告聽起來戰況可以很樂觀。」
「……嗯。」
「實際上包含了此次參戰的前六大公會的所有損失的話?」
傑洛德微微睜大眼。他的報告裡所提及的只有關於海皇傭兵團,以及有參與巨龍討伐戰的、加盟於《聖夜》的傭兵團的狀況,並未提及關於其他公會的狀況。
「我知道你是在顧慮我的狀態。」對軍師的心思其實相當瞭解,洛斐自然是非常感謝,但正因為軍師總是如此替他著想,他就非得去回應對方的心思,「我的狀態可能不適合現在去碰更加緊急的事情吧,但我想我還是必須知道更貼近真實現況的局面。我不能把責任都往你身上堆。」
如果洛斐不碰,傑洛德勢必接手,但這就表示了傑洛德的負擔將很重。因為他把原本應該視洛斐要負責的事物都搬了一大半走。明白這點的洛斐自然不可能繼續放著不管。
再怎麼說,他都是一名領袖。
「所以,告訴我,除了《聖夜》以外……《和泉》、《月華》、《翼》、《夢見》的情形先不提,他們跟我們公會一樣都是周邊掃蕩與機動支援為主……最重要的——面對首波攻勢的《歌詠》怎麼樣?」
與洛斐四目相交,傑洛德讀得出自家主上眼中的堅定,同時也摸到了伴隨其中的不安感。他不知道洛斐在不安什麼,對於對方現在的狀態也感到相當意外——洛斐可能什麼都沒有,在戰場上偏偏沒來由的信心最多,這份信心連帶影響他身邊的人,使大家相信他們不會輕易敗陣在此。這樣的海皇洛斐,現在正為某件事情感到動搖與不安。
傑洛德又嘆了口氣。
「那麼團長,你可以告訴我你在煩惱什麼嗎?」
「……說吧。」
沒有正面回應傑洛德的問題,洛斐簡單二字要求軍師直接報告。
無言地抽出了被壓在紙山底下的葬龍丘陵地圖,傑洛德拿起被隨意放在桌邊的鋼筆,開始在地圖上畫了起來。
六條線從寂靜之城出發。一條直線前往葬龍峽谷的方向,另外五條則是在其附近,以支援的佈局在行動。
一條線從賽奎德之鄉出發、一條線從雷霆之城出發、一條線從無光之地出發、一條線從月牙之里出發。四條線匯集到寂靜之城,然後從寂靜之城再次出發。繞上了葬龍丘陵,跟上了先前畫的六條線,落點的目標前方——是葬龍峽谷。
「這是……」
洛斐不自覺輕喃出聲。傑洛德在畫的是巨龍討伐聯盟的軍隊行進路線圖。在繪製的途中,傑洛德在地圖上軍隊行進路線的幾處上打了幾個叉。
「打叉的這些是已經擊破的巨龍軍據點,中間加粗畫上的這條線是《歌詠》的戰略路線。只是即使是加盟於《歌詠》的傭兵團,每過一個據點,就會有一兩個傭兵團無法負荷損傷而停留原處。而不久前絳藤那邊捎來最新的情報……」最後所有的線匯集在某個點附近,傑洛德在其中心上畫了個圈、在裡頭打上勾,「在這個地方,竟然有一個連地圖上都沒有記載的無名神殿……裡頭溢滿強烈的暗黑瘴氣。」
「充滿黑暗氣息的神殿?」洛斐微微皺眉,他剛想發問,下一秒卻赫然睜大眼,「……等等,你的意思是……」
「有什麼東西在這裡。」在標記無名神殿的地方又畫了一次圈,傑洛德對上洛斐訝異的目光,「越靠近這裡,巨龍軍的力量就越強大。雖然相較於其他公會,歌詠可能是相當游刃有餘,但是從這裡湧出的魔物一波比一波強大,拖得越久,戰況就愈加不利……」
傑洛德的話語在這時頓了頓,他在標記神殿的點往下——也就是南方一點的位子打了個叉,接著才繼續開口。
「魔幻傭兵團在這裡,掩護鷹森傭兵團時與一支魔物軍正面對上,結果雖然勝利,卻損失慘重。」
「鷹森傭兵團——歐塔副會長的傭兵團嗎……」喃喃複述了一遍,洛斐點了點頭,「一支、而已嗎?規模大概?」
「……是,一支魔物軍,大概五個連隊的規模。」
「慢、慢著!」洛斐忍不住打斷傑洛德的話,他的眼神充滿不可置信,「一個連隊大約是一百到兩百人之間的單位吧?她帶出去的兵不可能敵不過五個連隊的戰力吧?!」
「我也是這麼認為。」尤其軍師又是認識許久的那個賽凡提斯。傑洛德苦笑。「只是前提是如果敵方不是不死軍隊吧!他們確實是贏了,只是贏得很險惡。幾乎是用魔幻的兵力去保全鷹森的戰力吧。」
鷹森傭兵團成功在幾乎無傷亡的情況下往前推進了一個據點,銜接上了與《歌詠》的聯合陣線,但魔幻傭兵團在這一關元氣大損,不得不暫時停下行軍。
「……這不是最理想的結果,但可能是現在能達到最好的狀況了吧。」洛斐忍不住眉頭深鎖,「鷹森傭兵團是聖夜公會裡面最具戰力的一團……我不認為賽凡提斯也同意這種事情……拿一軍去換另一軍這種事情。」
「我也不認為。」傑洛德相當爽快地同意了,「我覺得這是洛雅強硬實行的吧,雖然賽凡提斯不是不會計算損失,但這種大規模的損失……不太像他的計劃會造成的結果。尤其魔幻傭兵團派出去的那支軍隊的現場指揮是洛雅親自擔任。」
「那更可以理解了。比起鷹森,賽凡提斯應該會更注重魔幻的損益,對吧。我同意你的想法,那估計是姊姊強硬操作的結果。」
只要是為了己方好的事情,能利用的都要利用,即便是友軍也可以利用。洛斐相信賽凡提斯是這種人。只是若洛雅在意見上與賽凡提斯相左,並且堅持自己的方法,賽凡提斯也是很難說動她的。
洛斐長嘆了口氣,閉起兩眼,抬起左手揉揉眉間,卻無法把胸口的沉悶跟著揮開。
沉默了數秒,藍髮青年再次開口。
「……我對狀況的把握還是有些天真了。」洛斐的語氣相當沉重,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中的低落情緒,「龍王軍的力量比想像中還要強上很多……旗下的一支就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巨龍本身、不可能是憑人類之力就可以過招的等級吧……」
一直到傑洛德剛才所說的更進一步的現況,洛斐終於發現他的注意力不集中帶給傑洛德與身邊的人們多大的麻煩。傑洛德體諒洛斐,所以不會立刻將一切的事情攤到他面前,那怕那是硬逼也該逼洛斐去看的。事實上若是平常,傑洛德應該是會逼迫洛斐現在就面對眼前之事。之所以沒有那麼做……洛斐自己明白的,一定是因為自己太過反常而導致。他讓傑洛德多擔心他,從傑洛德的行為就可以看出來。
還抱有期望可以不用犧牲掉誰人的性命的自己,實在天真得可以……天真得可惡。身上所有的那顆水晶球散發著生命的溫度、負載著生命的重量。但是現在在這片戰場上的人們,每一個人的性命不也有他們的重量嗎?
被自己懷裡的性命重量影響判斷力……洛斐自嘲地勾起笑。真的還不行,太過愚蠢。每一條性命都是命,他因為太過在意琉斐是否將會犧牲而失去的平常的判斷力。為了保全琉斐反而增加他人的犧牲?這是多可笑的事情。
「不能放棄!」傑洛德正色,他兩手拍上小桌子,桌上的文件隨著桌子這一拍被震動而灑了一些紙張到的上去,但傑洛德沒有在意那些,「在這裡放棄的話,不就一切都完了嗎!不論何時都仍會有方法才對的……」
就在他們眼前,被巨龍強行奪去性命的人們、在苦痛中無助的哀號、掙扎、求助,卻被無情的扼殺的那些人,他們死前的一舉移動、痛苦嘶吼,全進了傑洛德與洛斐的耳裡。傑洛德相信洛斐不可能忽略那些事情,藍髮青年雖然看起來總是缺乏情緒反應,骨子裡其實是相當重感情的人。對於達隆納斯的惡行,洛斐不可能毫無感覺——對,不可能視若無睹。
洛斐在煩惱的事情,一定是與不死巨龍有關的事。傑洛德就是因為相信這點,才盡量避免分散洛斐煩惱的注意力。洛斐的表情就像是在面臨什麼重大抉擇,在他下定決心之前,沒有人可以真正動搖他的想法吧。
可是他們已經快要沒有時間了。黑暗魔物的出沒次數激增,數量也老早超越了最開始時,與不死的軍隊打持久戰,這是對生者而言異常不利的情況。就算想再多給洛斐一些時間,傑洛德也沒有辦法。他兩手緊握,桌上的一些紙張也跟著弄皺了。
「一定能夠找到,不論被多麼強大的黑暗吞噬,也能擊倒達隆納斯的希望之光才對。」
不管面臨怎樣的絕望都不能放棄,一旦放棄就全完了。他們不能停在這裡。還沒有看到洛斐成為無冕之王,傑洛德說什麼也不願在這裡停下腳步。不論前方是多麼荊棘坎坷的道路,咬著牙硬著頭皮都得往前走下去不可。
「希望之光嗎……」最後還是會導向這裡嗎……洛斐苦笑著,再一次嘆了口氣,「那或許就是這個吧……看看這個,傑洛德。」
從上衣內袋掏出了那個字那日以來從未離身的小小水晶球,洛斐小心地將其放到桌上。
看著這忽然被洛斐拿出來的小東西,傑洛德有些疑惑。
「這是水晶球?好像散發著光芒但是……」
「這是占卜師託付給我的水晶球。說如果巨龍達隆納斯真的復活的話,就使用這個水晶球。這個水晶球裡,灌注了那位占卜師全部的力量的樣子。」
簡單解釋了一下水晶球的由來,洛斐的話在這裡打住。他摒住呼吸,花了兩秒的時間加深覺悟,接著繼續開口。
「……那個占卜師,是我的母親。」
「你的母……!?」
傑洛德終於理解這幾日洛斐不在狀態的理由。眼下他們就有一個可能是可以最快就終結巨龍之亂的方法,但是要使用這個方法的代價是……傑洛德的視線轉而落到洛斐身上。
他感覺得到,洛斐一直在掙扎著些什麼,但他沒想到竟然是與他的親人——的性命——相關之事。
——可是關於洛斐的親人,傑洛德明明記得……
「以前跟你提過,我的母親——海皇琉斐,是妖族的占卜師。我也曾以為她已經死了。」知道軍師的疑問,洛斐不等對方問便先開口,「如今看來很顯然是詐死。確實當年我們並沒有親眼見到他們的屍體,所以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真讓人有點難接受啊。」
「團長……」
傑洛德出聲喚了聲,卻沒有把話說下去。他望著洛斐,明顯也相當苦惱該說什麼才好。
對軍師些許遲疑的顧慮態度感到感激,洛斐輕輕笑了笑。
「我知道我沒有時間去感慨,傑洛德。所以我們直接提正事吧。」
他們沒有時間感慨、懷舊、追憶。眼下的事情、正在進行的現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閉眼,重新睜開,海藍中抹去了所有的猶疑。
「母親說,寂靜之城的居民,人人都是葬龍丘陵的看守人。只是擁有『力量』的人已經不在了,她為了遞補缺失而來到這裡……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寂靜之城已經沒有擁有力量的人了。在已經喪失封印之力持有者的葬龍丘陵上,只有我能夠擔任這份職責了。請拿走它吧。』
琉斐在將這顆水晶球拿給洛斐的那時——不、一定是在更早以前,將這顆水晶球製作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抱有必死的決心了吧。洛斐當然知道,琉斐是個只要能夠守護洛斐的性命,即使付出她的一切存在都在所不惜的個性。若不是這樣,當年她便不會與洛斐的父親、還有洛雅的父母一起,用他們的性命、甚至是那整座城,去換得洛斐的藏身之處、延命的方法。
一命換一命?不,從來都不對等。當年是多命換一命,而今是……一命換世界嗎?
洛斐的目光看上去平靜如止水,他輕輕拿起那顆小小的、中心聚集著微微光輝的水晶球,稍稍往傑洛德的方向拿了過去。
「你剛剛說了,希望之光……假若那道光芒是另一條性命的話呢?」
「這……」
傑洛德無法理所當然地回應。這真是太好了?他們終於不用再苦惱了?達隆納斯總算不能再囂張了?
這顆水晶球帶來的緊張感竟讓他們反而感覺眼下的危機都不能算是壓力。
「感覺簡直是活生生的,對嗎?」望著傑洛德不自覺間斂起笑的臉龐,洛斐苦笑,「光拿在手上甚至可以感受到生命的鼓動呢……這顆水晶球灌注了母親畢生的力量、以及生命力……能夠用它增幅地、火、風、水、四大封印的力量,可能可以做到讓巨龍再次陷入長眠的事情……這樣子。」
雖然只是可能性,卻可能是現在唯一的希望——洛斐稍稍握緊了水晶球。
「然而……只要使用了這個水晶球,母親的靈魂也會跟著煙消雲散。也就是死亡。」
看著這顆水晶球,洛斐知道他將會再一次面臨到至親之人的死亡。不論要或不要。這無關他的意願——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即使不想、即使哭著向天祈禱,他以為可以屬於他的、可以擁有更多時間的,總是會在很突然的時候一再離他而去。
即使明明誰都沒有錯。
「已經……只剩下這個方法了嗎……?」
聲音沙啞,即使壓抑了所有情緒也無法繼續假裝沒是下去。表情跟著呈現了心底的痛苦掙扎。洛斐知道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回答他,即便是軍師的傑洛德也一樣。但他仍忍不住這麼問。就算明知是無意義的掙扎。
「……哈哈。」
明明是這種沉重的空氣,傑洛德卻輕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在現在的氣氛反而讓人感到極為不協調。洛斐有些困惑地抬頭看向軍師,看到對方擺出一臉「真拿你沒辦法啊」的無奈笑容。
「傑洛德?」
「你難道忘了嗎?我可是你的軍師啊。為你想出解決辦法一直都是我的工作。那個水晶球就給我吧。」
雖然不是很理解傑洛德在打算什麼,洛斐僅僅猶豫了一下便將水晶球放到傑洛德對他朝上的右手。
接過水晶球,把這顆小小的圓形物體在手上擺弄、轉了幾圈,傑洛德的笑容裡藏了什麼洛斐不是看得很明白的東西。
「這份罪孽……就讓我一個人背負吧。」
直到軍師說出這句話為止。
「傑洛德……!」
洛斐心跳漏了好幾拍。他連忙起身,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傑洛德,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傑洛德這麼說的理由。
——扶持指揮官毫無顧忌往前行去,這是身為軍師的職責。如果洛斐做不到,那就是傑洛德來做。
回望上洛斐驚愕的神情,傑洛德勾起如同平日般的笑容,語調輕緩。
「這個水晶球的光輝,是琉斐小姐的覺悟呢……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為了獲得希望、為了化作貫通黑暗的一道……光……」
聽上去應該是很輕鬆的語氣,卻在這時無法接續。洛斐清楚地看到傑洛德無法掩藏的、翡翠綠中隱含的痛苦。金髮青年捏緊水晶球,不甘心的心情一覽無遺。
「可惡……不管怎樣……都非得犧牲誰的性命不可嗎!?」
怎麼可能甘願讓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
啊啊,是啊,怎麼可能只有我會感到苦惱呢?洛斐終於發覺自己仍然不夠清醒——不夠面對現實。
傑洛德一直是這樣,洛斐做不到的他就會拿去做,只要那是對洛斐好的、對他們好的事情,傑洛德總是會想盡辦法、不論如何逼迫自己都會去達成吧。只是因為軍師一直以來給他的感覺非常可靠穩固,讓他可以不用顧慮身後的事情。這也是傑洛德希望的,讓洛斐可以不用回頭,只要注視著前方,後面的任何問題與雜務他會幫洛斐料理乾淨,不遺後患。
因此洛斐不小心就忘記了,傑洛德不可能真的可以態度輕鬆地面對這一切——他只是一直都沒讓洛斐看到而已。
正因為太讓他放心了。
洛斐咬緊了牙。若他沒有這麼優柔寡斷做不了決定,傑洛德還有必要這麼做嗎?
——答案早已擺在眼前了,這根本問都不用問啊!
「傑洛德,沒有使用這個水晶球的必要。」
洛斐伸手按住傑洛德捏著水晶球的右手,看著軍師難得好像有點隨時會哭出來的難受表情,他忽然感覺很新鮮。原來傑洛德也會有這種沮喪的表情啊,感覺以前都沒看到過呢。
只是想想也是,傑洛德平常表現得總是陽光燦爛、笑口常開,但也是會有煩惱的時候的。
要是自己不要這麼沒用,軍師怎麼需要去承擔這些東西啊?洛斐頓時感到心情相當複雜地搖了搖頭。
「就像你說的,不論任何狀況、不論何時,一定都有方法的。一定……可以找出劃破黑暗的一道光芒。所以……」在傑洛德因自己的話感到訝異而微微鬆手的同時,洛斐拿回水晶球,笑了笑,「不需要犧牲任何人的方法,一定存在的,對吧。」
生命的份量太沉重了,不管是由誰來承擔都說不過去。沒道理因為我做不到就非得讓傑洛德去擔不可。不論何時都有方法——那我們是否可以試著去找一個誰也不用犧牲的方法呢?
不能夠放棄希望。
「……真像你呢。這份溫柔……」喃喃唸道,傑洛德忍不住跟著笑了,「不犧牲任何人的方法……哈哈!我也好好上了一課。你說的對……現在還不能放棄、繼續往前進吧。」
「是啊。」
洛斐淺笑,他的視線洛回的葬龍丘陵的地圖上,接著收起笑容。
「……吶,傑洛德,既然決定了,我有一個想法……」
「嗯?」
不能放棄希望——所以應該要積極一點。盯著傑洛德標記在地圖上的無名神殿,洛斐瞇起兩眼。